有著在大漢帝都雒陽城里,听了十年宮掖秘聞經歷的阿史,怎麼會不明白大閼氏心里的打算?
若是呼衍閼氏被揪出來,阿史這個奴僕,自然也逃不掉被株連的命運。縱使阿史武技過人,也足以讓他極為頭痛了。
可是,頭痛歸頭痛,阿史並沒有放棄自己任務的打算。或者說,他心中的自信認為,眼下的情形,還不足以威脅到他的性命。所以,明知道自己就在一堆大火邊上,隨時有可能被烤焦,阿史還是決定留下來,見機行事。
怎麼說呢?
或者呼衍閼氏那帶著清香的柔滑肌膚,也是挽留阿史的原因之一?
阿史在心中,當然要大力的否認這一點。不過,若是換了其他的閼氏,只怕阿史會當機立斷的做出決定︰走,馬上走!
並不是其他閼氏的容貌丑陋,讓阿史心生厭惡。單于的閼氏,會\可能丑陋嗎?
只是,草原人的某一個特征,讓阿史實在是難以接受。這些蠻子,居然一年到頭,可以不洗一個澡!
阿史是在大漢的帝都雒陽呆慣了的人。別的事情,他憑借自己經過嚴格磨礪過的心智,還可以忍受下來。但是,一想到自己要與一個從頭到腳,渾身散發著濃厚騷臭味的女人合體,阿史的胃,就忍不住要抽搐起來。
不管這個女人,長得有多美麗!
只有呼衍閼氏。她瘋狂的迷戀著大漢文化,經常洗澡。當阿史摟著她那具散發著清香的身體時,常常以為自己又回到了熟悉的「凰獨孤」中。那里,是阿史最能夠放松身體的地方。
雖然,「凰獨孤」只不過是雒陽城里的一間青樓。
「酒來……」
一個匈奴貴人,舉起手中的青銅爵,招呼阿史上前加酒。阿史一邊動作麻利的為貴人加酒,一邊仔細傾听著這些半醉的匈奴人,用含混的匈奴語,閑聊著的事情。
「漢子們最近在西河,破了我大匈奴的兩個部落!真是可恨!」
「一些邊兵罷了。要是漢子們沒有這點兒反應,我可就敢說,要起兵打到雒陽去……」
「對了,你的手下,上個月偷了我三只羊。你怎麼說?」
「放屁!明明是你手下搶了我的草場!」
雖然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情,听起來很無聊,阿史卻一刻也不偷懶。終于,他的耐心有了回報。
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從遠處響起了一陣嘈雜聲。當阿史在心中預測了半刻的時間後,終于有一個匈奴貴人注意到了這些聲響。
「什麼聲音?」
「須卜,你要干什麼!」
「不是我!來人,去外面看看!」
宴會突然間,就安靜了下來。喝高了的貴人們,呼喚奴僕們,端上從漢地流傳過來的醒酒湯,想要驅散醉意。可是,在醒酒湯被端上來之前,匈奴人先迎來了一聲悠長的牛角聲。
有那麼一瞬間,整個宴會場,呈現出死一般的寂靜。但是,下一刻,反應過來的匈奴人,開始高聲的叫嚷起來︰
「那是戰爭的號角!」
「有敵人!」
「快去找武器!」
「備馬!備馬!」
一片混亂中,一個聲音,以前所未有的音量,壓制住現場的噪雜。
「混蛋!停下!都停下!」
人們驚愕的望向聲音的來源之處。只見一向以和氣著稱的「須卜骨都侯單于」,此刻神情嚴厲無比,滿眼俾睨之意,咆哮著︰
「冒頓的子孫們!你們亂什麼?慌什麼?
是戰刀已經砍到了你們的胸口,還是箭矢已經射中了你們的眼楮?」
「須卜骨都侯單于」雖然威望不足,畢竟是大家推舉出來的單于。被他這麼一吼,其余的匈奴人也開始鎮定下來。「須卜骨都侯單于」掃視了一圈,略為滿意,忽的拔出腰間的佩劍,向天空中一揮,叫道︰
「區區幾個蟊賊,何須大驚小怪?各位,舀起你們的兵器,召集你們的衛士,讓我們去殺他個片甲不留!」
「有理!」
並不是每個匈奴貴人,都出現了慌亂情緒。一些經歷事情較多的匈奴貴人,鎮定下來的速度,並不弱于「須卜骨都侯單于」。例如,手下部眾最多的「左日逐王」,便沒有驚訝多久,而是迅速的將自己的親隨武士召喚到身邊。
當「須卜骨都侯單于」大聲的斥責其余貴人的時候,「左日逐王」已經披掛上輕型的硬皮甲,握著一支鐵矛,做好了戰斗的準備。
「來,像我,左日逐王,丘林軍臣,這樣,披掛起來,去收拾那些膽大妄為的蟊賊吧!」
「左日逐王」插進來的這一出,讓好不容易,才有種領袖群雄感覺的「須卜骨都侯單于」,心中暗暗詛咒。不過,他也是個識時務的人,絕不會在此時將這種情緒表達出來。
「走,去召集部眾,別自己亂了自己的營帳!」
「須卜骨都侯單于」讓親衛簇擁在身邊,也不披掛上盔甲,就這樣要向外邊走去。在邁開步伐的時候,他心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
——來的,不會是漢軍吧?
——不,不,怎麼可能?漢室天子都還沒有定下新單于是誰,漢軍怎麼會就來呢?
使勁的搖搖頭,「須卜骨都侯單于」將這個自認相當荒謬的想法,甩到了一邊。
但是,這時候,在悠長中透著急促的牛角聲伴奏下,一個出去打探情形的匈奴武士,跌跌撞撞的跑進宴會會場,神色驚恐的對著他的主人——「右谷蠡王」,大聲的回報道︰
「漢子!是漢軍!漢軍來了!」
這個消息讓「須卜骨都侯單于」感到自己的頭顱,渀佛被十斤重的大鐵錘,重重的砸了一下。若不是身邊親衛的攙扶,說不得他就一頭栽倒在地上了。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你在胡說什麼?你這個賤種!」
失態到當場咆哮起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剛才鎮定自若的披掛好的「左日逐王」。這短短一刻鐘里,在他身上所發生的戲劇性變化,讓周圍的旁觀者,無法將眼前「左日逐王」當做一個人。
「丘林軍臣,你遇見鬼怪了嗎?怎麼突然就怎麼膽小起來?」
發話的匈奴貴人,是個年紀輕輕的胖子。他剛才一听到牛角聲時,腿腳忍不住打軟,對「左日逐王」的鎮定表現,那叫一個羨慕嫉妒恨。如今見「左日逐王」失態,就忍不住出口嘲諷了一句。
「小羊羔子,知道個屁!」
意識到自己失態的「左日逐王」,雖然立刻恢復過來。可是面對別人的挑釁,還是破口大罵。不過,他只是罵了一句,就顧不上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了。他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如何應對前來的漢軍?
「須卜,你怎麼做?」
面對這極為無禮的詢問,「須卜骨都侯單于」根本顧不上生氣。他沒有理會「左日逐王」,而是來到報信的武士跟前,大聲的問道︰
「你可確定,來襲的是漢軍?」
「是漢軍!他們都打著紅旗,紅旗上的‘漢’字,我認識!我可是從落日原逃回來的!」
落日原之戰,是漢軍的傷心地。可是,但凡在此戰中逃得生天的匈奴人,就沒有不對漢軍的強悍戰斗力表示恐懼的。
在迷路+斷糧+十倍鮮卑騎兵包圍的情況下,漢軍依然堅持戰斗了三天,殺死殺傷的鮮卑人數量,超過了己方兵力的兩倍!
最後,在獲勝徹底無望的情形下,漢軍開始了頑強的突圍。被殺的心驚膽戰的鮮卑人,眼睜睜的看著漢人騎兵沖破重圍,居然不敢追擊。若不是沒了糧食,能夠最終返回的人,絕對不止是十分之一……
如果不是漢軍的戰斗力讓鮮卑人心有余悸,獲得了落日原之役勝利的鮮卑大王檀石槐,必然會在此戰以後趁勢大舉入侵漢地。
所謂無知者無畏。「須卜骨都侯單于」和「左日逐王」等人,都是親身領略過漢軍的恐怖戰力的人。根據自己的經驗,他們都認同「一漢當五胡」這個說法。
如今,在整個王庭沒有任何戰爭準備的情形下,不用人多了,只要有五百名訓練有素的漢人騎兵,整個王庭就別想守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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