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放心,此前他誰也不怕,但他這時對誰都不放心,他說,我有車,你們先行一步.趁著別人不注意,他躲在牆腳模出一只舊蛇皮袋,把密碼箱塞進去,領帶也解下來,塞進褲兜去。順手把西裝揉扯幾下,領口扯亂了,蛇皮袋往肩上一甩,學著剛進城的民工模樣,一肩高一肩低的往前走去。
十幾米外,他鑽進了轎車。
華**不僅案子辦得漂亮,有一套成熟經驗和自己的打法,而且熱愛傳統文化,認真學習過道家的養生**,平日里能不動就盡量坐車或者躺著,听匯報指揮,但手腳結實身材魁梧,所以轎車開出了三站地,他知道後面沒有任何尾巴,安全得緊。
但是腿就酸了,也木了,還是緊張的緣故。畢竟不是小事,一路開車到京城不是玩的,然後又神不知鬼不覺出手不凡,再馬不停蹄前往約會地點,正好路邊有個花壇,看看左右沒有一張熟臉,停車,看表,于是推開車門下車之後,走了幾步把蛇皮袋放在花壇的台階上,一坐上去,右腳架到左腿上深深吸了一口氣,胸部鼓起來。
望著街心來來往往的車流,他感到臀部不時傳來一陣陣暖意,一壓著幾百萬呢,豪放啊。模出煙來,點上,思考一下人生的下一步要踩在哪一個點上。越想越激動,甚至有到福利院抱養幾個孤兒的沖動。手也激動,不听話,抖,一大截的煙灰帶著火星折了下去,撲到右褲管上,褲管呲出一股煙來。趕緊蹦起來拍打。
這時,身邊閃過幾個民工模樣的人,肩上一人一只舊蛇皮袋。華**大驚,我草!怎麼回事???差點叫出聲來,車轉身,兩眼盯住他們,還好,那些人只是路過而已,自己下的蛇皮袋還在,一動不動,一臉無辜。
在這里稍微調整和冷靜了下來,又認真思考好了下一步的作法之後,他果斷地丟掉半截煙頭,上車,直奔目的地而去。
到了地方,調整好臉部肌肉,在車上換好棕色真皮夾克,深色老板西褲,拉拉平,走下車進了前面的咖啡店。
……
午夜,華**回到了他所在城市,他住的小區是有名的高檔社區,別墅,屋前屋後的流水,鸀色的樹木,郁郁蔥蔥,夏天一到甚至還能看到青蛙撲通撲通往小湖面里蹦。住在這里的人氣質都很好,很像有錢人。
……
晚上。送走客人,濃眉闊面、警服嚴整的天成市公安局黨組委員、副局長、一級警督嚴莫成回到書房,月兌掉衣服,嚴肅的面容放松下來,高桃身材和保養很好的皮膚,顯示出他受過高等教育和官場春風得意的身份。
他把棕色玻璃茶幾上那個鼓鼓囊囊的牛皮紙大信封舀起看看,又放下,妻子蕭阿玉慵懶地走出臥室問客人走啦?他點點頭。
「這人兒給了多少?」
「15個。」
就在這時候,電話響了。
下面跟他關系密切的一分局刑警大隊長華**電話……
「嚴局長,你剛才找我?」
「對,你馬上到我家里來一下。」
「什麼事?」
「電話里不便談。」
「我現在正在外面,你安排的事正在查。」
「我要是告訴你有人要查你,你就有時間了。」
放下電話,嚴莫成微胖的身子陷在書房寬大的單人真皮沙發里。他讓妻子把信封收起來。
嚴莫成的書房很大,也十分豪華。如今的官場上這恐怕也是一個大同小異的一景了,無論大大小小的官員,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更不說是否真的平時有時間並喜歡看書,反正任何一個手上有點兒權力的貪官污吏,他的家里或者辦公室基本都是這個樣子的裝飾品……
呵呵,草。
此時此刻,他雙眼虛眯,手指間夾著的大半截中華香煙順手按死在煙灰缸里。厚厚的新加坡天鵝絨窗簾將書房與外界隔成兩個世界,頭頂天花板上ru白色珠花吊燈閃著柔和的光,整面牆書架里擺放著中外名著和公安業務書籍,光潔如鏡的打蠟地板上鋪著匈牙利名貴地毯,窗邊十幾盆高低錯落的鮮花散發著撲鼻芬芳。
牆角一人多高的落地大鐘已經指向19點45分。他毫無睡意,思緒萬千。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今晚下此決心是箭在弦上,勢在必行。如果說沒有極特殊或意外變故,只要自己不離開這個位置,華**這步險棋便利大于弊。
他對于大局長一把手李雲南局長的關注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尤其是在偵查有關幾個重點懷疑對象上的分析、分管和分歧上,他明顯增加了對李雲南的防範心理。不過至少,眼前不會有任何問題。換句話說,如果這件事不事先通知華**,那麼比這件事本身更可怕,也更危險,已經構成的威脅和潛伏的凶險讓他預感到某種不祥。
與其讓這個人有一天以證人的名義將自己帶進地獄,不如讓他閉嘴更有利。關鍵是,要這樣干的不僅僅是他本人,出問題掉腦袋總不會是自己。
華**既不會坐以待斃,又非自己授意,他只是打個招呼而已,死無憑證,不足多慮。如果事情不是已經到了最嚴重的程度,他實在不敢把這麼重要的機密讓自己的得意助手知道,冒可能斷送前程的風險。
他知道采取這樣的行動風險很大,簡直是在刀尖上走鋼絲。問題是他不得不在刀尖上走鋼絲。
這段時間,整個公安局上下幾乎都投入到了模排**代表白雙喜被槍殺的案子上,省委要說法,市委更是如此,省公安廳……對于白雙喜這個發達集團董事長、市**代表、種豬王的案子(尤其是涉及到槍殺民營企業家這種大案要案上)也是追得挺緊!
李雲南的全部心思也都在這一點上,他自然而然不敢怠慢。盡管他也不知道這背後到底是什麼人干的,但是,憑感覺,他想到了一個人,特別那天晚上李雲南局長突然襲擊一般詢問他有關程少鉗的那個問題之後,他心里開始緊張起來。為此,那天晚上他還特意打電話詢問了一下,這個電話就是打給老朋友——市工商局經濟違法監查分局程少鉗的。
「我草!誰說的?是你們那個李大局長麼?他想查我?」
然而,程少鉗一口咬定,他與此事無關。
「白雙喜他馬的死不死,活不活,跟我有神馬關系啊!你直接告訴他,我沒干!有本事,你就讓他直接查我好了……」事實上,他最擔心的就是程少鉗策劃或者參與了此事,如果那樣的話,他將騎虎難下,說不定會由此牽扯到自己,尤其是李雲南安排他調查程少鉗之後。
「老顧,你說實話,你到底跟白雙喜這事有沒有關系?」
「真的沒有!」
電話中,程少鉗一再強調,說他做事都往明白了做,絕不會干這些跟自己沒關、更沒有利害關系的事。「那不是傻子麼?你想想,你是我的鐵桿大哥,是公安局長啊!我會沒事往你臉上整事兒,抹黑嗎??再說了,那個白雙喜也沒得罪我,他當不當他馬的全國**代表跟我有什麼吊毛關系啊?我害他干什麼?」
「你們李局長懷疑我,本身是不是有病呀?」
程少鉗的話,他不全信,不過,他警告程少鉗說︰「老顧,咱們多年老朋友了,有句話,我想了很久,白雙喜這小子雖說沒死,又搶救過來了,可是全市——甚至全省都毛了,尤其是前一段時間,整個公安局都在為他的事情忙碌,最近一周差點了,不過上面仍然一個勁兒追查,天天要說法,要求進展日報,我不管是不是有人盯上你了,也不管是不是你干的,這段時間,你還是小心點為妙。多了,我也不便多說。」
「誰?這些事背後都是你們那個李大局長、李雲南吧?」
「你自己尋思吧。有些事,你明白,你好大家都好,你要出事,對誰都不利。我在這個位置上,能幫的事,我會幫你,但是,要有個度,千萬別過了,這個局長可不是老隨他們那些人了……」
「我明白。你放心!」
此刻,嚴莫成腦海中的興奮點在另外一些事情上。
一個是他的小哥們——老革命父親之子的刑警大隊長華**,另外一個就是他這些年來不斷暗中模索和收取的大量好處費上,正像老百姓說的那樣,如今有錢也送不到人家手里,能送進錢去的人才是真正有關系,真正有能耐的人。
想想也確實如此。一個堂堂的分管刑偵的公安局副局長,能有人一次次把一筆筆老百姓干一輩子也掙不來的錢直接送到家里來,竟神不知鬼不覺,天衣無縫,恐怕需要的就不僅僅是權力和膽量了。
其實,二十一年前剛剛穿上警服的時候,嚴莫成已經感到很自豪,很知足,警服本身就證明他是個幸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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