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姜莊便是多年前的冷家莊,十幾年的風風雨雨並沒有給它帶了多大的改變。岳承忠站在路邊眺望著這座生他養他,至今仍時常出現在他夢中的村莊。依稀,他還可以看到自家的那所大宅院的房頂。閉上眼楮,他似乎還能听到院子里傳來他和弟弟嬉鬧的聲音……而此時,這里卻早已物是人非,村落還在,人卻不是從前的人了……兩行清淚,不自覺的滑落了下來。
陸秉和段飛上前攀住了岳承忠的肩頭,想要說些什麼,卻終于還是咽了回去。此刻,也許那些安慰的話,說了,還不如不說……
許久,岳承忠撫去了臉上的淚痕,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如果沒有記錯,從母親離開這個世界的那天算起,這是他第二次落淚。第一次,便是前幾r 見到了大伯二伯的時候。每每想到那個流血的夜晚,他都想大哭一場,可是他都沒有流過一滴眼淚,因為母親留給他的最後那句話,始終縈繞在他的耳邊︰「從今往後,不許再哭!」
為了不引起人的注意,他們沒有進村,而是從村旁的那條小路繞到了村後。記憶漸漸清晰,岳承忠覺得眼前的一草一木都是那樣的熟悉,當然,還有腳下的這條小路。
如今的那座土地廟更是破敗不堪了,四周的牆壁都已坍塌,院子里雜草叢生。
順著上山的小路走了一會兒,岳承忠發現了小路邊的幾塊青石條。應該就是這里吧?撥開路邊雜亂的荊條,他們鑽了進去,前行了不遠,果然看到了兩座靠在一起的墳丘。岳承忠走了過去,他雙腿一軟,跪了下去,俯在地上發出了陣陣壓抑的哭聲。
幾個人都跪在岳承忠的身後,默默的磕了幾個頭。起身的時候,他們都注意到了兩座墳前的那些焚燒的痕跡。顯然,有人在他們之前來拜祭過。
封賽花跪在那團黑灰旁,用樹枝輕輕的撥開了上面那層受ch o的灰燼,他輕輕一吹,下面那層細細的灰燼便飛騰了起來。封賽花伸手抓起一些捻一捻,抬頭說道︰「一天!」
原來,封賽花自幼隨父親和哥哥上山打獵,到了夜晚就睡在深山老林里,在林中生火做飯是常有的事兒。他們可以從那些途徑的灰燼中,準確的判斷出上一批獵戶從這里經過的時間,從而選擇自己的狩獵的方向。太久了不敢說,幾天之內的灰燼,不會出錯。
「一天?不會有錯吧?」段飛有些懷疑,封賽花將小拇指放到嘴里吮了一下,在面前舉起試了一下風向,很肯定的說︰「這里避風,一天,準沒錯!」
封賽花走到離墳塋不遠的地方,趴了下來,他揭去了地上的一層腐爛的枯葉,嘿嘿一笑︰「可讓我逮著你了,在這兒呢!」幾個人狐疑的湊了過去,往他面前的地上一看,果然,枯葉下松軟的泥土上,呈現出了一個清晰的腳印。岳承忠好奇的問道︰「是,是小寶的嗎?」封賽花點了點頭︰「應該是,十有仈ji 吧!」
「不會有錯!咱大牛可是順著蹄子印兒能找著兔子窩的主兒,這看人的蹄子印兒還會出錯?」段飛在一旁神采飛揚的繼續說著︰「看來咱們帶大牛來是帶對了,這家伙,至少能頂上兩條好獵狗!」封賽花正在旁邊憨笑著,一听這話他收起了笑容︰「哎?偷兒!你這話我怎麼听,都覺得你象是在罵我!」
陸秉靠了過去,拍著封賽花的肩膀贊嘆道︰「好樣的大牛!沒想到你還有這本事,你再看看,能不能看出他去哪兒了?」封賽花弓著腰,順著那足跡向前走去,三個人都緊跟在他身後。到處都是一人多高錯亂的荊條,他們也不得不弓起了身子,緊隨其後。
突然,封賽花像是發現了什麼,他猛地停住了腳步,緊跟在他身後的段飛猝不及防,險些一頭撞到他上,段飛歪頭問道︰「咋了大牛,怎麼不走了?蹄子印兒沒了?」封賽花扭過頭說道︰「腳印兒還在,我就是想問問,那些馬在那邊沒事兒吧?」段飛惱怒的朝他就是一腳︰「你特麼快給我走!先出去再說!」
又向前行進了一段距離,總算鑽出了那片荊子林,四個人剛才都一直弓著身子在走,此刻都伸直了腰板,不停的活動著發酸的腰身。回頭看看,原來他們並沒有走出多遠,此刻他們已經在一條小路上了,他們的馬就在另一條山路上。段飛晃著腰埋怨道︰「個死大牛!早知道就走小路過來了,害得我腰都酸了!」封賽花委屈的辯解道︰「我也是頭一次來這里,我哪兒知道?!」
岳承忠和陸秉跟在封賽花的身後,繼續沿著小路走著,段飛回去牽了馬,很快就跟了上來。他們圍著那座山轉了半個圈兒,來到了山後,腳下就是那條大河,足跡也就在這里斷了。遠遠地朝山對面望去,是一大片的農田,四個人垂頭喪氣的坐到了地上。
休息了片刻,段飛似乎還有些不甘心,他站起來眺望著對面的那片農地。就那麼站了一會兒,他將兩個手指塞到嘴邊,朝著河對岸打了個響亮的 哨。哨聲在兩座山之間的山谷里響起了一片回聲,封賽花受到了啟發,也站到了段飛的身邊,朝對岸打著 哨。
「停!」段飛制止住封賽花,他側耳說道︰「听听!我剛才好像听到小寶的哨聲了。」岳承忠和陸秉頓時都緊張起來,可是山谷卻寂靜了下來……
半天沒有動靜,段飛沮喪的罵了一句︰「擦!是回聲!」就在幾個人唉聲嘆氣的又要坐下的時候,山谷里卻傳來一聲清脆的 哨。
「是小寶!」封賽花激動的蹦了起來。四個人壓抑著興奮,朝山對面張望著。「在哪兒!」段飛一聲驚呼,他們順著段飛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對面農田的地頭上,一個人影跳下了高腳的草棚,正在朝他們揮手……
四個人跳上了馬,繞道上了河上的石橋,就朝岳承義的方向趕去。來到近前,岳承義嬉笑著嚷著︰「行啊小子!我躲在這里你們也能找到!」段飛直接從馬上跳到了岳承義的背上︰「臭小子!你躲得可倒嚴實!」封賽花也下馬抱住了他倆︰「你小子!跑了也不告訴我一聲,害得我在濟南府等了你兩天!」
三個人嘻哈著鬧成了一團,岳承義一轉頭注意到了正盯著自己的岳承忠,笑容瞬間僵在了他的臉上。他怔怔的望著︰「你,你是……?」岳承忠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他猛撲上去,將岳承義緊緊的樓在了懷里︰「是我!是我!小寶,我是哥哥啊!」
岳承義趴在哥哥的肩頭上嚎啕大哭︰「哥哥!真的是你嗎?哥!我就知道你沒有死!我一直夢到你呢哥哥!真的!我一直夢到你!……」
岳承忠也泣不成聲的說著︰「我也是!弟弟!我也總夢到你……」
旁邊的陸秉等三個人,見到這個情景,也忍不住的抹起了眼淚。許久,段飛哽咽的說道︰「好了好了,真受不了你們!干嗎呀,咱們應該高興才對!」兄弟倆這才戀戀不舍的分開,可是卻一直拉著手。
岳承忠擦干了眼淚,露出一個尷尬的笑容︰「快!讓哥哥看看,傷著了沒有?」岳承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沒有!哥哥,我好著呢,他們還傷不到我!」
知道岳承義沒受傷,大伙兒都放下心來。兄弟倆貪婪的打量著對方,岳承義開口問道︰「哥!你去哪兒了?這麼多年你是怎麼過來的?你怎麼和他倆兒在一起?」岳承忠笑著說道︰「哎!這個說來就話長了……」
陸秉打斷了他的話,催促道︰「行了行了,那些話還是留在路上說吧,快上馬!」岳承義看著陸秉,問道︰「這位是……?」岳承忠這才想起,光顧著高興了,一直還沒有給弟弟做過介紹,于是拉過陸秉說道︰「弟弟,這位是我京師的朋友,陸秉!以後也是你的朋友了!」
岳承義和陸秉相互抱拳行禮之後,就準備上馬了,這時,段飛卻說話了︰「等等!你們就這麼走了?」大伙兒都遲疑的看著他,封賽花問道︰「不走干嗎?這荒郊野嶺的,還有人管你飯啊?」段飛不屑的看了他一眼︰「這光天化r 的,帶著兩個朝廷要犯,就這麼上路了?!」封賽花嘲笑他道︰「你傻了吧你!明明是一個……」當他看到面前那兩張一模一樣的臉的時候,不禁苦笑著搖了搖頭︰「對對,是兩個!」
陸秉思索了片刻,說道︰「對!那咱們還是等天黑再走吧。」岳承義招呼大家道︰「來!都到我的新家里坐一會兒。」原來,他們身邊是一片瓜地,那高腳草棚應該是老農夏天看瓜的瓜棚,現在季節不對,所以閑置了下來,沒想到竟成了岳承義的臨時避難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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