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晚白衣離開,一直到半個月後的一天深夜才再次出現,帶著依舊不輕的傷,只是這一次柳輕愛點的不再是檀香,而是香味更為淺淡的蓮香,這是柳繼生特地托人從江南給柳輕愛帶回來的,她本不用香,但柳繼生送香來時說了一句‘我的小妹,就似蓮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她受之有愧,卻因此開始習慣這似有如無的蓮香,也許她也欣喜第一次有人這般稱贊她。
這一次的見面,白衣說的比上一次還少,一種默契在無形中慢慢養成,他給她藥瓶,她為他上藥,他似乎也並不排斥在她面前流露軟弱。只是這一次除了帶著他的傷,他也帶來了一紙地契,柳輕愛鮮少出門,可她知道,紙上所寫的地方,就在京城最繁華的耀日街,只是如果她猜得不錯,根據名字那似乎是一家賭坊。還有就是他給了她一小塊由上等黑曜石打造的令牌,在燭火下折射出清冷光澤,上面簡單的紋路也開始顯現出來,影閣?這就是他存在的地方嗎?在所謂可以紅塵逍遙,快意恩仇的江湖中嗎?雖然揣測,但她始終沒有開口問,他說那是找到他的信物,那麼就足夠了,握著那個被做成掛飾的令牌,微微一笑,然後將它掛在了自己的身上,細細收好,而他這才再次離開。
送走白衣,柳輕愛絕對不會想到不過半個時辰她居然又接收了一個滿身帶血的男人,她的蓉苑是什麼瑯嬛福地嗎?專門吸引受傷的人前來躲禍或是療傷,不然又怎麼會半個月內兩個人都是這般來到了這里。不過這個剛出現在她房里就昏倒的男子,比白衣要華貴多了,深紫的錦緞她認得,那是出自京城最有名的雲坊的雲景緞,二哥曾送過幾件從那出的外衣給她,看起來這個眉宇間隱現浩然正氣的俊秀男子非富即貴,但現在最重要的是她如何將這個比她重了一倍的人從地上搬到床上,在試了幾次未果後,柳輕愛決定放棄繼續的念頭,從櫃子里抱出兩床被子墊在了那人身下,接著在模索了半天後從他身上找出一個瓷瓶,那氣味和白衣給的很是相似,這些人似乎總是自備傷藥,然而她並沒有像給白衣上藥那樣,只是在那人的傷口上淺淺敷了一層,然後就著他所在位置,坐到了桌邊,表情平和的等待那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清醒過來的人睜開眼楮。
尉遲行醒過來的時候,柳輕愛已經倚在桌邊,單手撐著頭迷蒙睡去了。那時天還未亮,只有隱約一絲還被雲層擋住的淡光透過窗紙印進地上。
他忍住疼痛,緩慢起身,然後警惕的環顧四周,典雅的雕花大床,素雅的銀白紅粉羅帳,這似乎是一個女子的閨房,他怎麼會在這里?他記得昨晚剛在御花園交替完守夜的任務,打算回自己的府邸,突然間數十條黑影從一暗巷中竄出,在他身後趁他不備偷襲了他,防守無力的情況下,他躲進了一間看起來很冷清的宅子里,難道這就是他昨日躲進的房間?可為何他一點記憶都沒有呢!是那個倚在桌邊睡著的女子救的他嗎?但是這麼一個小家碧玉的女子見到渾身是傷的他難道都不害怕嗎?居然還收留了他,甚至給他上了藥,這未免太匪夷所思了。難道這是那些人所設的另一個局?
尉遲行輕微的聲響還是驚醒了本就淺眠的柳輕愛,看到他已然能夠自己坐起來,想來也是沒什麼大礙了,不過出于禮節她還是問了一句︰「你沒事了吧?」
「昨夜是你救了我?」還是不太相信這樣一個縴弱的女子會救他,尉遲行機警的開口問。
「沒有,你昏倒在了我的房里,充其量我只是收留了你。」她沒有為他隱瞞蹤跡,也沒有救他于危難,替他上藥不過舉手之勞,說救他實在有些夸大。
她的話著實讓尉遲行愣了好一會,沒想到天底下還有這樣言行奇特的女子,原本的戒備也慢慢松懈下來。
「在下尉遲行,無論如何也多謝小姐救,呃,不,收留之恩。還未請教小姐芳名,他日若是有需要我尉遲行的地方,在下一定鼎力相助。」
「柳輕愛。」會不會要他幫忙,她不知道,比起他查出她的身份,她更偏愛自己說出口。
「柳?」這應該是南城,多是大臣貴族府宅,那麼這個柳是不是代表著就是那個柳家,听到她的姓,尉遲行暗地思忖。
「家父正是柳天成。」
果然是這個柳家!可沒听說過柳家有這麼一個小姐,嫁給其修的柳雅兒和嫁給吳子莘的柳悠弱他倒是有過一面之緣,那個傾國傾城的柳芊芊雖然無緣見到,上次柳府的及笄宴他因為不在京城而錯過,但她早已艷名遠播,可從未听人說過柳家除此之外還有一位小姐,難道是什麼原因讓柳天成這樣權利欲極重的人雪藏這位看起來淡雅清秀,應該是四小姐的小女兒到至今?
從尉遲行一臉疑惑的表情,柳輕愛多少可以猜出他在想什麼,不過她沒有任何興趣和他這樣一位禁衛軍統領訴說母親的血淚史和她的失寵史,更不想弄的全府皆知她收留了一個年輕有為又還未娶親的帝王身邊的紅人,她知道他也不想,所以她只是出聲提醒他︰「尉遲大人,我的丫鬟就快來了。」
不過很明顯他沒有抓住她話語中的重點,因為他說的是︰「你知道我?」
「知道,大哥常常說起大人,也很是欽佩。」比大哥虛長兩歲卻已是正二品官階,這般作為之人她就是想不知道都難。
「繼生嗎?」這小子,平日里和他關系不錯,他還有個這樣的妹妹,居然只字未提。
「是,大人。」看來她也只有等雙喜敲她的門,看他隨機應變了。
「小姐,你醒了嗎?」人未到聲先到,果然是雙喜的作風。
听到不遠處清亮的嗓音,尉遲行才想起她剛才說那句話的真正含義,心中暗叫一聲一好,環顧一周看到床邊靠外院的窗戶,指了指那里,見柳輕愛點頭,他便飛身跳了出去,臨走也扔了一塊牌子給她,然,他給的是一塊羊脂白玉的腰佩,收入袖中,關上窗戶,將沾染血跡的錦被塞入床底最深處,柳輕愛才褪下外衣,抄過桌邊的書放在床頭,上床窩進被子後才開口︰「恩,我醒了,雙喜,你進來吧!」
「小姐今日醒的比平日晚一些呢!」端著水盆的雙喜將它置在架子上,擰干一條帕子遞給她後才說。
「恩,昨日看書晚了些。」
「那小姐要不要再休息會,反正今日也沒什麼事。」
「也好,我再睡一會。」
「那到午時,奴婢再來叫小姐?」
「恩。」
看著雙喜為她帶上房門離開,柳輕愛從床上起身,她並不很累,遣走雙喜不過是為了處理掉沾染血跡的錦被,要讓一件東西連一絲痕跡都找不到,這個年代能做的,恐怕也只有燒了,取過許久不用的火盆,扯下帶血的被套,柳輕愛毫不雄的就將帶著盛放牡丹刺繡的緞面被套給燒了個一干二淨,然後將其中的被絮隨意的丟在地上,置之不理,等著雙喜再回來時告訴她,她找衣服時不小心扯出來的,讓她處理掉,她這個做小姐的總有任性一回的權利吧!只是免不了她的丫鬟又是一陣絮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