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祁道勝的辦公室，吳建飛忽然有些明了。
祁道勝剛才應該是突然間明白自己被當了槍使，這才放他離開。其實祁道勝把他叫到辦公室來訓一頓完全沒有必要，除了讓吳建飛面子上比較難堪，沒有任何實質性的效果。
如果是別的年輕人，被地委宣傳部長這麼一頓火發下來，保不準會覺得天都塌下來了，可是吳建飛肯定不會！領導發火是領導的事情，做下屬的只要擺正鞋，謙虛作答，哪怕他是地委常委也不能拿他怎麼樣。
吳建飛雖然級別低，卻不隸屬于宣傳部。弄到最後，難堪的反而是祁道勝。連個毛頭小子都搞不定，這傳出去他的面子往哪擱？
吳建飛覺得他現在的鞋越來越好了，這對他今後的道路有非常大的好處。
當官，鞋很重要！
鞋好，遇到事情才能不慌亂，才能做出最準確的決定，這對一名官員來說，是十分重要的素質。有些事情容不得一絲慌亂，心境上稍稍露出破綻，自己做出的決定就有可能產生偏差，從而導致最後的失敗。
上一世當記者的時候，吳建飛的鞋有些急躁。但是隨著時間的沉澱，他的鞋也越來越沉穩，以至于後來進行暗訪的時候，都能調整到最好的狀態去完成任務。如果不是正好遇到熟人，吳建飛也不會有這次重生的機會。
剛剛到行署工作的時候，吳建飛做事情還帶著些許年輕人的毛躁，就像洪水暴發之前，他經常控制不住自己的鞋。但是這半年下來，吳建飛漸漸成熟了起來，找回了當初深入虎的那種鞋。
現在，吳建飛對于自己的鞋已經漸漸收放自如了，他對這一點很滿意！
中午臨下班的時候，各個常委很突然地接到了地委秘書一科打來的電話，說下午一上班就要召開常委會，但是卻沒有通知具體抵論議題。
不過各個常委心中都有數，恐怕是付書記要出手了！有東風不借，除非付書記是個政治白痴！再說了，這麼好的機會擺在眼前，恐怕就是白痴都要動心了。
要扳倒蔣文軒，沒有比現在更合適的機會了！
蔣文軒和吳建飛對這種情況早就有了心理準備，所以並沒有太意外。吳建飛下午照常上班，和往常並沒有什麼不同。
蔣文軒也很淡定地走進了地委的一號會議室，這里是專門召開常委會的地方，關乎大湖地區命運的決策都是從這里發出去的，是整個地委的中樞所在。
所有的常委都知道今天下午這個常委會非同一般，所以大家來得都很早。不過和往常的交頭接耳不同，今天的會議室里很安靜。常委們不是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就是閉目養神等著開會。唯獨軍分區司令耿桂生去大軍區參加集中培訓去了，短時期之內恐怕是回不來了。
蔣文軒還是提前五分鐘到場，他走進會議室的時候，除了他意外的所有常委已經坐定，包括付振民。
付振民坐在一號位，氣定神閑，在自己的筆記本上認真記錄著一二三縮，筆走龍蛇，氣勢十足，好像他書寫的是生死簿。
蔣文軒也不在意，在二號位坐了下來，隨手翻開筆記本，等著付振民開口。
既然人都到齊了，付振民也沒有讓大家久等，直接開口說道︰「既然同志們都到了，那我們開會。」
「同志們，今天召集大家來開這個會，主要是我發現現在咱們的干部隊伍里，有些危險的思想在蔓延。昨天北方發生的事情，相信大家都已經知道了。這個事情意味著什麼，相信大家心中也都有自己的一桿秤。」
「老大哥的解體，綜合這兩天媒體上的報道和觀點，我認為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改革！但是我們的干部隊伍中，有少部分人卻在這個時候大肆鼓吹改革！不知道居心何在！所以，我覺得很有必要開這樣一個常委會，討論一下現在我們大湖地區干部的思想問題！」
付振民的話擲地有聲，中氣十足，常委們很久沒有看到付書記這麼意氣風發的時候了。不過言語中含沙射影，在座的常委們又怎麼會听不出來？
不過談到這個話題，在座的常委們恐怕還是站在付振民一邊的比較多。不，應該是付振民這邊是壓倒性的優勢。連甘強這樣的人，在這件事情上面恐怕都不會支持蔣文軒。
今天的蔣文軒，可以說是孤軍奮戰。
付振民說完，沒有人說話。按照順序，現在應該輪到蔣文軒發言了，但是現在蔣文軒卻緘口不言，其他人也不好接口。
「文軒同志，說說你的看法？」見蔣文軒沒有說話的意思，付振民不由催促道。
付振民說話的時候，蔣文軒剛才一直在本子上記錄著什麼，現在听到付振民提到他，就放下手中的筆，說道︰「付書記，各位同志，對于昨天北邊發生的事情，既然付書記提到了，我就來說兩句。」
「老大哥解體，這其實是早就注定了的，雖然事情發生的很突然，但是並沒有太意外！至于付書記說媒體上的觀點，我覺得那不過是一家之言，我們作為黨員干部，不能以偏概全。」
蔣文軒話一出口，就語驚四座，針鋒相對的意思非常明顯！
「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這是前輩們留下的寶貴經驗。對于北方的事情，我想問一下各位，你們到底知道多少？恐怕以我們的層面，是接觸不到一些真相的！對于老大哥這樣一個龐大的國家來說，垮台的原因僅僅一個改革是解釋不了的！」
「而且改革本身沒有問題，華夏國古代有多少國家是因為改革強大起來的，相信各位同志心里都清楚，也不用我來贅言。我不說整個國家，單說說我們大湖地區。大湖地區的國民生產總值，每年各位都能看到數據，這個數據是好是壞也不用我多說，大家心里也都清楚。大湖地區的財政收入，大家也都知道。還有咱們大湖地區老百姓的人均收入，在全省也是倒數！」
「我們已經窮了多少年？難道我們就準備一直這樣窮下去？有句成語叫‘窮則思變’，可是我們這些年來都變什麼了？老百姓想不到變，難道咱們黨員干部也不變？就這樣一直窮下去？我們黨員干部的宗旨是什麼？是為人民服務！難道我們眼睜睜看著老百姓掙扎在溫飽線上就是為人民服務？我想問一下在座的各位同志，不改革，我們怎麼讓老百姓的腰包鼓起來？」
蔣文軒的話四溢，但是語氣卻十分平和，就像在闡述一個事實，而不是在發表意見。
不過，蔣文軒的話卻像一記重錘敲打在各位常委的心間。拋開政見不談，他們這些年來為大湖的老百姓做了多少事情？蔣文軒說的是事實，大湖這些年來的發展的確太過緩慢，慢到幾乎看不見效果。
常委們也知道，蔣文軒來到大湖之後，給大湖帶來了不少新氣象。不說別的，就說今年的財政收入。現在雖然還沒有完全統計，但是付振民清楚，起碼比去年多了兩三成，這還是蔣文軒在眾多掣肘下達成的效果，這不得不讓在座的各位汗顏。
這個年代的干部，尤其是老干部，心中都有一份為民的情懷，他們還沒有完全被市場的大潮沖垮。
蔣文軒的話，讓他們心中都不太好受。不過政治是政治，不能和感情混為一談。
蔣文軒說完，孫耀光就把話頭接了過去︰「專員說的沒有錯，但是現在的問題不是改革不改革的問題。改革開放已經有十多年了，這十多年來，大湖的經濟建設還是取得了一定的進步，從這一點上看，我們不否認改革開放帶來的好處。」
「可問題是，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資產階級的一些腐朽墮落的東西也流進來了！這種滲透是看不見，模不著的，最後在潛移默化當中，我們干部群眾就會被侵蝕。老大哥的情況不就是這樣嗎？北方並沒有發生什麼大規模的戰爭，而是和平演變，這難道不是一個危險的信號？」
不得不說，孫耀光的話很有戰斗力，也是當下保守派反對改革開放的主要觀點。現在有了老大哥血的教訓，更是讓保守派佔據了制高點，所以才形成了如今一面倒的局面。
接下來，各位常委都發表了意見。
但是絕大多數人都是支持付振民和孫耀光的觀點，連甘強也不例外。不過讓人意想不到的是金鳳濤此時卻選擇了站在蔣文軒一邊，這件事情既在情理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他現在和蔣文軒已經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他的前途也在這次的投資當中，這個時候改換門庭，不是太遲，而是太傻！
而且金鳳濤知道蔣文軒並沒有走到絕路，因為這個事情他們在常委會上討論是沒有用的，因為高層還沒有達成一致。付振民召開這個常委會是想給蔣文軒施加壓力，讓他制裁吳建飛。
雖然金鳳濤知道希望十分渺茫，但是他的確已經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作者風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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