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卿雲!」慶雅冷笑道,「我弟.弟到底是怎麼得罪你了,你扭斷他手腕不算,還要將人整個手都捏碎?!」
「慶雅。」蕭戎低喚一聲,慶雅一震,咬了咬牙,瞪向無辜的太醫︰「還不去看!要是他手真的廢了,我饒不了你們!」
太醫苦著臉,又到穆郝身邊鼓搗起來。
孟卿雲道︰「下官與穆郝皇子在酒樓相遇,皇子出言不遜,欺辱了下官,在場之人皆可作證。瓏」
「那又如何?!」慶雅激動,「他罵你幾句就被你弄成了這副樣子,那你豈不是應該被五馬分尸?!」
「娘娘此言差矣,」孟卿雲波瀾不驚,「下官身為大燁一品,乃朝中重臣。根據大燁律例,無故辱罵三品以上大臣者,鞭笞一百,沒家產。以穆郝皇子的身體,鞭笞一百,即便不死也將落下重癥,如今只是沒了一只手,小懲大誡,娘娘何必生氣。」
慶雅怔住,偏頭看向蕭戎,目中含著疑惑。蕭戎手握成拳,抵著唇邊低咳一聲,默默點了頭。
那聲低咳,無論孟卿雲怎麼看,都像是在掩著笑檉。
慶雅噎住,穆郝怕就這麼便宜了孟卿雲,大叫道︰「姐姐,你別听她胡說!她和那個姓江的女人在酒樓里獨處一室,我只是說她兩句,她惱羞成怒就動了手!」哀哀看向蕭戎,哭道︰「姐夫,你要給我做主啊!」
蕭戎坐在椅子里,逆著光,神色莫名。唯有那雙漆黑的眼楮沉了沉,片刻睨向孟卿雲,音調上揚,「哦?」
孟卿雲背上起了雞皮疙瘩,抿抿唇,道︰「下官與江小姐有事商談,非穆郝皇子所說那般有傷風化。他當著眾人面出言侮辱,江小姐悲憤交加,一路上若非下官相勸,只怕早已投湖自盡。」扯著謊話,她眼都不眨。
「下官病愈回到長安這幾日,所見所聞都是皇子如何放蕩不羈,流連青.樓楚館,當街調.戲世家女子……」
慶雅臉色漸沉,孟卿雲道︰「貴妃娘娘與穆郝皇子從安國而來,娘娘居于深宮,皇子在于市井。長安百姓見不著娘娘,卻每日都可听到、見到皇子所作所為,又由皇子所為聯想到娘娘,長此以往,世人對貴妃娘娘誤解太深……」
「孟大人的意思是,」慶雅僵著臉勾出一個笑,「本宮非但不應怪你,還應感謝孟大人替本宮管教了弟.弟,維護了本宮的聲名?」
「娘娘聖明!」
「你……」慶雅氣極,「欺人太甚」四個字在喉嚨口打轉,但眼角掃到蕭戎神色平淡,又硬生生吞了回去。僵持半天,哼了一聲背過身,伏在穆郝身邊啜泣。
「慶雅,哭多傷身。」蕭戎起身握.住她的肩膀,將人帶到椅子上坐著,轉頭對孟卿雲道︰「你先下去吧。」
「難道就這麼算了麼?」慶雅哭道,「臣妾該如何向父皇交代啊……」
孟卿雲微微一頓,嘆道︰「娘娘,酒樓中是皇子先對下官出手,下官出于自保,才會將他打傷。娘娘若真要為皇子討回所謂公道,下官也無法,但憑娘娘處置便是了。」言罷行禮,慢慢退出長秋殿。
郭濟將她帶到景明殿,奉上茶水點心,「孟大人……」他欲言又止。
孟卿雲笑問︰「郭公公有話不妨直言。」
「奴才昨日剛與您說過那些,今日就……」他嘆道,「這時傷了穆郝皇子,如何不讓人以為您是為了玉妃娘娘?與貴妃結下梁子,您又是何苦?」他在蕭戎身邊多年,對孟卿雲也算推心置月復,沒有什麼不好說的話。
她反而安撫︰「我心中有分寸的。」郭濟無法,只得閉口退下。
除了這樣一句,她還能再說什麼?無奈嘆氣,大殿里剩著她一個人,安靜得連呼吸聲都在回蕩。
隨意吃了些東西,掃到榻上有一本書,撿起來看,是蕭戎翻過的。墨香幽然,還暈染了點龍澤香的氣息,她不禁彎唇,索性月兌了鞋,蜷在榻上看起來。
不過多久蕭戎回來,見她自得其樂的模樣哭笑不得︰「你惹了麻煩,倒是讓我善後。」
孟卿雲睨他一眼︰「溫香軟玉在懷,這善後不合皇上的心?」
蕭戎嘖嘖兩聲,「又打翻醋壇子了。」
孟卿雲輕哼不語,闔上書頁,側首眸光瀲灩,「尊貴的皇帝陛下,您準備怎麼處置微臣呢?」
蕭戎抿著笑,上前將她擁入懷中,「你話都說到那樣的地步了,千般萬般都是穆郝的錯,誰人能處置你?」捏住下頜抬起她的臉,親了親,「人說最毒婦人心,這下手忒狠了。」
「誰讓他滿口污言,」她冷笑,「下次再遇到,我連他腦袋都揉碎才是好的。」
蕭戎不置可否地笑笑,目光落在她頰邊傷口上,微微一頓。那道拓跋昀留下的傷痕已經好了大半,只剩下一道淺淺的影子,卻仍可以看出當時傷得多深。
「怎麼了?」覺察到他的視線,她模住臉,眉心微蹙,「很丑嗎?」
「不丑,」他搖搖頭,「卿卿這樣美。」
tang她眼楮閃著亮光,方才因穆郝而起的怒意瞬間消弭,彎唇一笑。
柔情繾綣,迷醉如夢。這場夢太久,從常州直到長安,從日暮直到天明,分明是真實的模樣。
與蕭戎在景明殿消磨許久,她才戀戀不舍地出了宮,等回到孟府看到孟昭元擺起的陣仗,方想起穆郝之事並不算完。
奇怪的是孟昭元並沒有多麼生氣,只是責怪她太過魯莽。倒是許氏滿臉是笑,哄著孟昭元道︰「沖冠一怒為紅顏,那穆郝皇子太不像話,怨不得雲兒對他動手。」
孟卿雲一怔,立時明白過來。笑了笑,「多謝父親、母親為孩兒著想,但孩兒與江家小姐之間,並無勞什子情意。」
許氏愣住,孟昭元皺眉道︰「你不是去過江府上為江三小姐過生辰?」
「孩兒去過,但那是因為江尚書盛情難卻,並未其他。」
「那你今天……」許氏臉上的笑有些難看,「雲兒年紀不小了,中意哪家姑娘也不算害羞的事,何必與我們隱瞞。」
孟卿雲語聲淡然,卻透著不容抗拒的堅持︰「孩兒已當面與江小姐說清楚,孩兒並無娶親的打算,請她代為向江尚書賠罪。」
「胡鬧!」孟昭元急得手臂一抬,許氏連忙拉住,不停地朝他使著眼色。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息下來,「我與江大人早已說定兒女婚嫁,你自作主張地毀了,將我顏面置于何地?!」
孟卿雲淡聲︰「父親不曾問過孩兒,孩兒如何不能自作主張?」
「自古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父親是為了你好,你怎麼……」許氏嘆氣,「怎麼不知好歹。」
「孩兒多謝父親,但孩兒並無成親之意,還請父親、母親不要相逼。」
「你……」孟昭元氣得胸口疼,「你都多大歲數了,別的世家公子早已是兒女繞膝,偏你還是孤身一人,你……你要讓多少人看笑話啊!」
「誰人看笑話?」她輕笑,「父親但管與孩兒說,誰人看了孩兒的笑話?」
她那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如何不激起怒氣?孟昭元話都說不出來了,許氏臉一沉,直直看著她︰「無論如何,你都不願娶親?」
不願離開蕭戎,不願放過孟卿玉。
她彎唇︰「是,孩兒不願娶親,還請母親莫再操心。」說完行禮,不待孟昭元發話,轉身出了門。
身後傳來幾聲咒罵,皆都隨風消散。
穆郝的事並沒有持續太久,蕭戎將慶雅姐弟安撫了、象征性地罰了孟卿雲俸祿就算揭了過去。江元也沒有在親事上糾纏,反而是孟昭元狠狠發了一頓脾氣,弄得闔府不寧。
一眨眼,長安城的玉茗花都謝了。
與之相反的,倒是御河芙蓉開得如火如荼。
太後是愛花之人,見如此盛景不免想與人共享,又見自慶雅進宮之後,宮里還沒有辦過什麼像樣的宴事,便決定在御花園里弄個賞花大會。長安五品以上的官員及其家眷都在準許參宴之列。
周氏得知消息後在孟卿雲房里磨了許久,非要跟著去。她在孟府多年,從來不曾在別的官家夫人面前露過面,一是孟昭元不喜她,二是許氏有意壓制,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個自己的身份也能去的機會,自然不肯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