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清為什麼不敢,只曉得若是手伸出去,會發生很可怕的事情。她現在過得很好,不應該再去擔驚受怕,所以不能伸出手。
就這麼看了一會兒,她默默回馬車,即便冷,還是裹著毯子睡了。
夢中昏昏沉沉,耳邊听人在喚「隨心」,她掙扎著睜開眼,正對上那雙墨黑如玉的眸子。寬大的手掌在她額上拂過,好看的眉微微皺著,扯了幾條毯子將她死死裹住。
熱……她渾身如火爐,汗一直冒,他還把她裹得死緊,實在難受。手腳都被束縛,她動不了,臉漲得通紅,嘴里發出細弱的哼嘰聲。
好在沒過多久他就發現了她的不妥,將毯子丟開,又把她襟口的扣子解開,用濕帕子仔細擦著。冰涼熨帖著肌膚,孟隨心好受了些,但眼神迷蒙,不知意識是否還在。
「卿卿別怕,」他摟住她的手緊了幾分,唇瓣貼在她耳廓說話,熱氣細細地灑進來。「我們去找大夫。」
她想往後躲,馬車狹窄,避無可避。
將她安置好,他駕車前行,過一會兒便停車進來看她幾眼。走了將近半個時辰,終于遇到小村莊,尋了戶人家暫住,將她抱下車。
雙手環住他脖頸,她臉偏朝他胸口,輕盈若羽毛。
孟隨心恍恍惚惚的,直到將村里的大夫請來,才恢復些神識。大夫穿著老舊的布衣,但胡子飄逸,看起來很有些風姿。替她把脈,說幾句安撫的話,口音像是官話,並沒有一般鄉野的樣子。
她心下存疑,卻也無暇多想。灌了一肚子藥,幾*被子壓上來蓋住,結結實實地出了一身汗。
到了晚間的時候身上終于輕松了許多,黏膩膩的,她睡不了,起來用熱水擦了一遍。換洗的衣裳沒有了,向暫住的那家人買了一套,素淨的粗布衣裳,裙擺袖口繡了些花兒,透露出小女兒愛美的心思。
肚子餓得咕咕叫,她將黑發隨意挽了個髻,出屋覓食。
這家姑娘名喚魚兒,很是活潑可愛,見著她出門便問︰「姐姐是不是餓了?廚房里熱著飯,我去給你拿。」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在木桌邊坐下,須臾魚兒端來熱飯熱菜,她埋頭吃起來。小姑娘卻沒離開,扒拉著坐在她身邊,雙手杵著下頜,半晌幽幽道︰「姐姐命真好。」
孟隨心不知她為何突然有此感慨,偏頭道︰「嗯?」
魚兒眯眼笑了笑,「姐姐夫君樣貌真好,談吐也好,又會疼人……不過姐姐生得這樣的相貌,都是該得的。」
夫君?是說戎卿吧。
她懶得多費口舌,微微一笑算是揭過。誰知魚兒又道︰「姐姐和戎大哥是從長安來的嗎?成親幾年了?家里是做什麼的,怎麼會在這山野里病了?……」她絮絮叨叨說個不停,孟隨心咽下去的飯菜梗在喉嚨口,張望四周一眼,岔開話題道︰「他人呢?」
魚兒一臉艷羨︰「姐姐病了不好走動,戎大哥到鎮上去置辦東西了。」
「哦,」孟隨心放下碗筷,「我吃飽了,多謝。」
魚兒悻悻地打住話,將碗碟收拾了端去洗,孟隨心趁機起身出門。
天漸漸黑下來,遠遠還露出一線霞光,映照著村廓白煙,竟生出幾分世俗的暖。農舍間寬闊,路面都是塵土,但干干淨淨。她在門邊站著,這家男女主人攜手歸家,拘謹地與她打了招呼,默默越過她進了屋舍。
身後魚兒歡快地迎出來,問著父母田間的事,將熱著的飯菜又端出來。
她餓了一天,剛才吃的有些猛,其實胃里很不好受。想回去休息,又沒有勇氣穿過那和睦的一家人,只好順著土牆慢慢往前走,權當消食。
晚歸的人們三三兩兩而來,她走到路口,忽然有些膽怯,站在原地不敢動。那些人顯然也發現她了,腳步停住,眼楮在她身上打轉。
孟隨心更是害怕,不想露怯,稍稍挺直了身子,露出一張光風霽月的臉。她穿的是再尋常不過的粗衣,然而天生風姿婉轉,端端立著,都有種莫名動人心弦的韻味。
有幾個小伙子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又忍不住用眼角打量。幾家婆娘笑罵自己相公,扯著男人往家去,圍觀的人立時少了大半,她偷偷松口氣。
遠方一輛馬車駛來,檐角都仿佛瓖著*的日光,晃得人睜不開眼。慢慢到了近前,正好擋在她身前,將那些探尋的目光盡數遮去。戎卿探了探她的額頭︰「好了嗎?」
她微微側首想避開,但身上沒力氣,還是被他踫了個正著。半晌點頭道︰「好多了。」
他笑著拍拍身側的木板︰「上來吧,我們回去了。」
孟隨心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湊到他耳邊,小聲說︰「今晚要在這里休息嗎?」吐氣如蘭,拂過他臉頰,微癢微麻。」
戎卿忽地側過臉,嘴角正好擦著她唇瓣而過,溫軟馨香。
孟隨心身子一僵,戎卿仿佛一無所覺︰「怎麼了?不喜歡這兒?」
「不是……」她低頭絞著袖子,戎卿寬慰道︰「這附近最近的城鎮趕車也要半個時辰,你病了,不好再受顛簸……不喜歡也忍忍,明兒一早我們就走。」語氣縱容,儼然將她當成了小孩兒。
這樣子和師尊、師弟很像,全都容她縱她,有一點不如意也要哄著她,于是她也默默頷首,回了一個「好」。
挨著他坐下,駕馬車回到魚兒家,他先將車停穩了,又來扶她。孟隨心不太好意思,但著實沒力氣,便也順著他了。
屋內家主都吃完了飯,正在院子里說話,魚兒瞧見他們喚了一聲「戎大哥」,歡歡喜喜地迎上前來。戎卿笑了笑算是回應,將買來的東西拿出來,除了給孟隨心買的藥材和衣裳之外,還有些糕點、酒水,是給魚兒的。
老夫妻忙不迭地道謝,將東西提進屋子里,倒是魚兒一直跟著他們進了屋,將戎卿買的衣裳拿在手里抖開看,嘴里不停贊道︰「好漂亮。」末了眨巴眨巴眼,對著戎卿道︰「戎大哥,我把自己的衣裳給姐姐穿了,她暫時也換不了,這衣裳我好喜歡,可以給我嗎?」
戎卿望向孟隨心,她緩緩點頭︰「拿去吧。」
魚兒謝一聲,抱著衣服蹦蹦跳跳地出了門。
「孟姑娘好大方。」戎卿這話說得莫名其妙,方才還是明亮的一雙眼,轉瞬沉下來。
孟隨心不知道他在鬧什麼脾氣,自己也不說話。
倒是過了一會兒,他又湊過來,臉上絲毫沒有不快了︰「孟姑娘,這家屋子不多,除了老夫妻一間、魚兒姑娘一間外,只剩下這一間客房了。為了不麻煩,我對他們說你我是夫妻,希望你不要介意。」
她能說什麼?說在意豈不是顯得小氣?
「還請姑娘忍耐一晚,我定會規規矩矩。」他甚而拍了拍胸脯以示保證,孟隨心似笑非笑︰「我當然相信戎大哥。」
沒說幾句話,外頭傳來魚兒的聲音,喊戎卿出去。他臉色頓時不大好,但還是忍著出去了,孟隨心好奇,也跟著走過去,躲在門後偷偷看,瞧見魚兒已經換上了新衣裳,捏著裙擺在他面前轉圈,仰著臉問︰「戎大哥,好看嗎?」
其實挺好看的。畢竟年紀小,鮮花兒一樣朝氣蓬勃,一笑露出白白的牙齒,眼楮彎彎的,好像月亮。
戎卿也是一樣的看法︰「好看,這衣裳真適合魚兒姑娘。」
魚兒臉上紅暈更甚,戎卿笑起來英氣勃發,墨玉眸子恍惚有星星點點的光︰「忙了一天,也都乏了,魚兒姑娘早些歇息吧,我也陪娘子去了。」言罷無視身後瞬間慘白的小臉,大步朝孟隨心走過來。
她趕忙小跑回*邊坐下,撫了撫胸口順氣。戎卿進門挑眉道︰「怎麼了?那麼累?」
她忍著笑,搖頭道︰「無事。」
戎卿也不拆穿她,去院子里打水燒熱端來,孟隨心自己洗臉漱口,最後坐在*沿,月兌了鞋襪,將白生生的腳丫子泡進盆里。戎卿在外頭處理好自己,一進門,就被那露出的一截白女敕小腿給晃了眼。
熱水漫上來很舒服,她靠著*柱昏昏欲睡,迷糊中感覺到身子一輕,後背慢慢躺到褥子上。腳丫被人從水里抱出來,擱在那人腿上,用布巾擦干。動作輕柔細致,仿佛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