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卿雲走到桌邊坐下,斟了兩杯茶。
周氏跟過來,抿唇思量半晌,盯著她道︰「你老實告訴娘,你對皇上……還存著那份心思嗎?」
她一愣,才發覺茶已涼,入口苦澀。放下茶杯,輕輕一笑︰「娘問這個做什麼?」
周氏看她樣子心下一松,嘆道︰「皇上倚重你本是好事,不知哪家碎嘴子傳出風聲,說……皇上有龍陽之癖。我原是不信的,可大前年你非把你妹妹送走,嘴上說是湛北利她養病,但我是你娘,我還看不出來嗎。」
孟卿雲一笑︰「娘親英明。」
周氏啐她,「你妹妹與皇上是自小的情分,過了三年,還是當了皇妃。」頓了頓,「這是命,求不來的。」
她附和地點點頭。
周氏道︰「你要是以女兒身示人,憑借孟家的門第,入宮不是難事。可既選擇了這一條路,便沒有翻轉的余地了,我不管你還想沒想著皇上,但你的身份、孟家顏面,都容不得玩笑。」
「只有你好好的,咱們母女才能在府里待下去,你明白嗎?」
話音落地,孟卿雲淡笑,一雙肖似周氏的鳳眼輕輕看向她。
「娘,」她含笑,「選這條路的是您,不是我。」
她不過是一夜風流後的珠胎暗結,半生不由自己,何時有權做過選擇?周氏生她時不曾問過她,養她時不曾問過她,就連在將她扮作男孩兒時,也不曾問她半句。
十八年來,她頂著孟家庶子的名頭受盡白眼。只因喜歡那個人,就被人說做龍陽之癖,鄙夷不屑;被父親罵做下作,污盡門楣。
垂眼看著自己修長細致的手,她輕聲問︰「娘,您記得我今年多大了嗎?」不待周氏回答,輕笑道︰「二十三了呢。」
同齡女子早已嫁作人婦,兒女繞膝。唯她無所依托,隨風飄零。
「您先回去吧,我有分寸的。」她不想再說,起身送客,「我很累,您讓我歇一歇。」
周氏神色不定,被她推得出了門,僵立許久,沉著臉走了。
孟卿雲折身到桌邊,揚聲喚蘇蘇︰「準備紙筆。」
蘇蘇應聲進來,將一切準備妥當,躊躇著︰「傷……」
孟卿雲不顧,執筆思量半刻,黑墨落定,終是下了決心。
她只寫了很短的兩行字,吹干墨後喚來蘇歷,吩咐他︰「送到右相府上,請他明日上朝時代我奏請。」
蘇歷接過退下,蘇蘇這才上前為她看傷。小心地將藥粉撒在傷口上,一邊吹著一邊問︰「主子寫了什麼?啊——」拍了自己腦袋一下,哭喪道︰「主子,皇上派來但醫還在前院等著呢。」
孟卿雲闔目︰「將人打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