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台。
辦公桌上一團亂,顏笙一邊翻看文件,一邊敲打著鍵盤上,筆被她習慣性的插在發間,看上去十分的居家風。偶爾,她會將手指湊近唇邊,細細撕咬,眉頭更是蹙的老高,精力時刻保持著高度集中,費盡心思的完成著她手頭上的策劃案。
這次,她可是鐵了心要做出個模樣給夏依那個踐人看!絕不能出一點點的紕漏!
素素走過來,輕輕敲了敲桌面,「顏總,顧總派人來叫你去呢。」她臉上掛著笑容,很是詭異。顏笙卻沒有抬頭看一眼,手指仍然保持著「 里啪啦」的敲打狀態。
她隨口問道︰「知道是什麼事嗎?一定要現在去嗎?我還有一點點就完成了,你幫我去問下顧總,可不可以晚點再過去。」說完,她還抬手把筆從發間抽出來,埋頭在紙上記錄下什麼。若現在有鏡子擺在她面前,她一定會讓自己的狀態嚇到的。
好像……似乎……越來越像某人工作時候的狀態了。
不等素素應對,門外已經響起了顧總的聲音,「哎呀,我說小顏啊,知道你工作拼命,可也不能完全不顧惜自己的身體啊,適當的勞逸結合還是好的。」
聞聲,顏笙立刻扔下了手中的筆,起身對著顧總干干的笑了兩聲,「顧總。」
辦公室里的其他人也均頷首喊道︰「顧總。」
顧總一臉高深莫測的詭笑,向眾人點了點頭,然後徑自走向顏笙。他一手揣在口袋里,一手拍著顏笙的肩膀,「我果然沒有看錯人啊,你真是塊璞玉!」
顏笙「呵呵」的陪笑著,可心里卻暗暗罵道︰你快拉倒吧,要不是因為夜子凌,你哪里看得上我!每天就只會給夏依捧湊腳!全台上下,誰不知道你那點破事!
只見顧總雙手合十,在身前用力一攆,道︰「走吧,去看看你的新辦公室。」
顏笙條件反射般的「嗯?」了一聲。
顧總笑了,意有所指的說︰「你現在的身份可非同小可,是咱電台上下全部工作人員明年的飯碗啊,當然不能委屈你擠在這里辦公了。」
顏笙皮笑肉不笑的附和著,「顧總言重了,沒有那麼邪乎,我在這邊挺好的。」
顧總卻像是鐵了心似的,見顏笙不動,索性就直接上手。見狀,顏笙立刻巧妙轉身,陪笑道︰「行,顧總你說行就行,怎麼辦都行。」說完,她已經一溜煙的向外走去。
辦公室里其他人也都好信兒的跟了過去,自然也包括隔壁的夏依。
站在用落地玻璃堆砌的辦公室門前,顏笙夸張的瞪大了眼,簡直不敢相信。這樣奢華的辦公室根本就是她在肥皂劇中才能看見的,難道……現在是給她的?
啊哈哈……她已經止不住在心里吶喊起來,盡管她表面上裝的那樣鎮定。
顧總伸手指了指門,「怎麼了?難道不想進去體驗一下?」
顏笙雙手攥拳,將指甲狠狠的送進掌心里,感覺到疼痛後,才確信眼前一切都是真的!興奮不安的咽了咽唾沫,在同事們的鼓動下,她笑著走上前,推開了辦公室的門,迎面一股清新的味道撲面而來,正是她喜歡的茉莉花香。
整個辦公室的色系都是白色的,白色的辦公桌,白色的辦公椅,白色的書架,白色的茶幾跟沙發,甚至連地毯都是銀白色的……各種高端大氣上檔次!
顧總指著老板椅道︰「去上面坐坐,看看舒不舒服。」
顏笙簡直欣喜若狂了,高跟鞋踩在軟綿綿的地毯上,她真的覺得一切如夢如幻。落座,竟是真皮座椅,說不出的舒適,如果可以,她真恨不得長在這上面,再不要起來!
這時,顧總帶頭鼓掌,「從現在開始,這里的一切都屬于你了。盡情發揮你的潛能,爭取為咱們電台創下佳績。」與此同時,站在一旁的同事們也都跟著鼓掌,紛紛道……
「恭喜顏總!」
「顏總,以後我們就要在您的帶領下工作了,咱們一起加油!」
「是啊,顏總,我們看好你哦!」
一時間,顏笙真的有種熱淚盈眶的感覺。她一一看過大家,然後用地點頭,「嗯,我們一起加油!如果真的有輝煌成績,也是大家的功勞!」
從大學畢業到現在已經四年了,她打從步入社會開始,就到處踫壁,沒有人欣賞她的能力,只把她當做小妹看待。只因為她沒有趨炎附勢的本領,沒有令人驚艷的外貌,更沒有財大氣粗的父親!所以漸漸地,她都已經遺忘了自己最初的夢想。站在骨感的現實面前,她一次次的被打擊,再一次次的艱難爬起,可終究沒有她的發揮之地。可現在不同了,她終于可以……終于可以實現她從小到大的夢想,就是成為一名優秀的節目制作人!
然而,所有人一片融合的氣氛下,門外的一處角落里,夏依那道陰森而凌厲的目光緊鎖著此時一臉感動的顏笙!這間辦公室,曾是她夢寐以求的,只是顧總遲遲不肯批給她,盡管她為此不惜出賣了色相,卻依舊沒有換來相同的待遇。
可顏笙憑什麼就這樣剝奪了原本屬于她的一切!叫她如何甘心?!憑什麼她這麼多年來的努力就要白費,憑什麼付出一切後,卻還要將「勝利的果實」拱手讓人!
顏笙,你不要太得意!
笑到最後的才是贏家,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咱們走著瞧!
素素忽然提倡道︰「今天是咱們顏總的大喜日子,咱們顏總是不是該請大家一頓啊!」旁邊有人跟著附和,「那當然啦,也好讓咱們這些掙扎在底層的勞苦人民沾沾喜氣嘛。」
有人又道︰「是啊,顏總,你該不會這麼小氣吧,連這點要求都不答應我們大家。」
「當然不會了,顏總現在可是電台的明日之星,這點小事怎麼能難倒她呢?」只見夏依從外面抱肩走進來,臉上堆滿了憤恨嫉俗的偽笑,「而且不僅如此,咱們就算是狠宰一頓顏總,顏總也不會說什麼的,哦?」她挑眉看向顏笙,讓顏笙騎虎難下。
方才的欣喜勁兒隨著夏依的冷嘲熱諷而消逝,顏笙從座椅上站起來,「當然,既然咱們夏大主持都發話了,我要是再不請,豈不是辜負大家對我的支持了!」
她知道夏依心里在盤算什麼,無非就是想要她出糗!
但可惜了,這口氣她必須爭!
夏依鼓掌,「好啊,那我們可便不客氣了。既然大家都這般興致勃勃的,那就不要掃大家興致了,我且代表大家發言。今晚下班後,尼斯酒店如何?」
听見「尼斯酒店」四個字後,不僅僅是顏笙的臉綠了,在場的每一位都愣了。
這家酒店可是D市最有名氣,最奢華的消費場所,都是些富二代玩樂的地方。先不說那里的酒水,菜最便宜的都要上千塊!還要按賬單收取百分之二十的服務費!而且,那邊最出名的是「吃喝玩樂一條龍服務」模式,吃過飯後,會到相應的包間去K歌!他們又是這麼多人,折騰下來,少說都要幾十萬!看著夏依的氣勢,幾十萬都怕打不住!
平時,像她們這種打工仔是連看都不敢看的,怎麼還奢望著進去聚餐!
顧總在一邊站著,卻沒有出言阻止。
因為在他看來,顏笙就是夜子凌的人,這點錢對夜子凌來說根本就是冰山一角,不值一提。而夏依不過就是心里過不去,故意為難一下顏笙,尋求心理平衡罷了。只要這口氣出了,以後電台還是會很和睦的,反正矛頭又不是對著他,無所謂了。
見顧總沉默,其他人就更不敢開口,只怕禍及自身。
看著顏笙傻掉的模樣,夏依心里就格外暢快,她語氣更加囂張,「怎麼?顏總怎麼不說話了?難道是顏總請不起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算了,這頓我來。」
顏笙用力握拳,斬釘截鐵道︰「不需要,這點小錢算什麼?大家開心就好。」
夏依很滿意,她點頭,「那好。」低頭看了看表,「距離下班還有一個小時,一會兒我會親自打電話去訂一間豪華包房,下班後我們直接過去好了。」語畢,她轉身朝外走去。其他人也都紛紛灰頭土臉的跟著出去,本來是件喜事,可現在弄的氣氛卻異常僵硬。而他們對于這種對峙,也僅限于看看熱鬧,解決不了什麼實質性的問題,只能為顏笙默默祈禱。
人去樓空的感覺大概就是現在這樣吧。前一秒還在歡天喜地的慶幸升職,下一秒就被赤.果.果的打入十八層地獄,還是永世不得翻身的那種!
顏笙從未像現在這般仇富!
該死的,究竟是誰那麼有閑心,開那麼一家奢華酒店!不知道世界上窮人多嗎!怎麼辦啊!一個小時,到哪里搞到那麼多錢!
算算她所有銀行卡里的錢,加起來也不過才五十萬,都是她從大學勤工儉學開始,到入社會工作,假期兼職,省吃儉用下來的全部積蓄,足足攢了七年啊!難道現在就要為了一句氣話刷出去了嗎?可最悲催的是,哪怕是她的全部家當都未必夠用!
顏笙沮喪的垂下頭,算了,天無絕人之路,實在不行就給沐小月打電話求助吧!總而言之,在這關鍵的時候,這口氣她絕不能被夏依壓下去,不然真的是無翻身之地了!——
市政廳。
對沐小月來說,每天下班後是最最幸福的時刻。因為她就要和何言希一起手牽手逛街,吃飯,壓馬路!只想想就覺得特別美好,洋溢在她臉上的笑容就如花兒一樣盛開。
趴在辦公桌前,她一邊整理著文件,一邊對著鏡子中的自己擠眉弄眼,檢查妝容。
當分針走過十二的時候,她興奮的就差點要跳起來了。
這時何言希剛好從樓上下來,白色的夾克外套襯托著他的膚色格外白希。她立刻扔下手中的文件,拎起包包就向何言希跑去,「走吧,電影票我都已經訂好了!」
何言希神色一頓,恍然想起已經與沐小月有約了。
但怎麼辦?他現在有件更重要的事要去做!最後,他只得抱歉的看向沐小月,「對不起,今天臨時發生了些事情要處理,可能沒時間陪你看電影了,下次好嗎?」雖然心里會失落,可听何言希這樣說,沐小月就忍不住關心道︰「發生了什麼事?嚴重嗎?需要我的幫忙嗎?」
何言希搖頭,「沒什麼,只是我現在必須要盡快趕過去。」
沐小月微微嘟了嘟嘴,「那你去忙你的吧,我們改天再約!」何言希伸手拍了拍沐小月的頭頂,「謝謝理解。」語畢,他便迫不及待的越過她,快步離開。
沐小月看著何言希離開的背影,喃喃自語,「言希,你是真的喜歡我嗎?為什麼我會覺得你忽遠又忽近,我的心真的好不安。」所有精神仿佛都在這一瞬間被抽空了一般,沐小月沮喪的坐在椅子上,從包里翻出電話,打給顏笙。
電話接通後,那邊有些微微的吵鬧,「嗯?是下班了嗎?」
顏笙的心情亦比沐小月好不到哪里去,她故意走慢了幾步,用手捂著話筒,小聲道︰「小月,我現在不方便跟你說。你只要記住,從現在開始千萬不要關機,隨時跟我保持聯系。因為今晚我很有可能會被怕死在沙灘上,到時候需要你來認尸!」語畢,只見夏依忽然回過頭。顏笙便直接掛斷了電話,裝作若無其事的從她面前走過,不留給她冷嘲熱諷的機會。
沐小月對著話筒連著「喂」了幾聲,可卻再得不到回應。
她心情簡直跌倒了谷底,掛了電話,起身走到落地窗前。這個角度剛好能看見何言希的白色身影,只見他匆匆攔了一輛計程車,便消失在她的視線範圍內。
車上,何言希對司機報了最近的商場地址。
很快,車子停在了商場門口。
他利落結賬,下了車快步往商場里走去。穿梭在擁擠的人群中,途徑男裝店的時候,順便買下一件黑色的大衣,找了洗手間,換下來,然後從原來衣服兜里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帽子戴上。動作極為熟練,整理好後,他匆匆離開,再次融入喧鬧的人群中。
目光始終警惕的掃視著周圍,注意著每一個從他身旁經過的人,直到確定沒有可疑人士之後,他才從商場的後門溜走,那里已經停有一輛黑色的車,在等著他。
見何言希出來,車門從里面被打開。
他動作利落的坐了上去,車子便迅速啟動,離開。
車上,何言希將帽子摘下來,胡亂的撲弄了下頭發,「什麼事?見面要這麼急!」
坐在他身旁的中年男人便是上次與他通話的那個人,也是何言希的親生父親——何洋,亦是他的直屬上司,更是這次殲滅黑道任務的總負責人!他看著何言希,好笑的說道︰「你似乎太過入戲了,從穿著打扮到言行舉止,甚至如今在我面前都是一副痞子相。」
聞言,何言希隨手抽了一張紙巾,將口香糖吐在上面,包起揉了揉扔向車外。
他隨口敷衍道︰「這不是您要求的嗎?演戲要演逼真,做戲要做全套,更何況我現在每天都是如此的生活習慣,想改過來還真是不怎麼容易。」
不難看出,他與坐在他身邊的這位父親兼上司關系並不好,甚至可以說很僵。
何洋面露不滿,反駁道,「但你也不要忘了,你是在扮演痞子,並不是真的痞子!你要時刻記住自己的身份,副總警監,軍人出身!只要你完成了這次任務,便能順利升職成為總警監,完成你母親生前的願望!OK?」
听見「母親」二字,何言希臉上瞬時沒了玩世不恭的笑容,相反的,有些凝重。
良久的沉默對峙後,他冷語道︰「我不需要您用母親來壓制我!我之所以會堅持做警員到今天,亦是為了母親,與您無關!今天我見您,只因為您是我的上司,不然你以為我會見您嗎?所以,除了任務之外的話就免了吧,直入主題。」
見何言希如此,何洋不由嘆了一聲,「任務雖然重要,可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你瘦了很多。煙酒能避免的就盡力避免,畢竟你只是為了完成任務才刻意扮演成痞子的模樣,徘徊于夜總會和酒吧之間,那些都太傷身體了。」何言希面無表情道︰「這些不歸您管,您應該擔心的就只有任務是否完成!這才是您的一貫作風!若是再說這些,便放我下車。」
何洋只得投降,對何言希,他真的是一心愧疚,卻又無從補償。「我接到了線報,下周三晚上,夜子凌這邊會有一批貨運到A碼頭。你接下來的任務就是跟進這批貨,看看這批貨會被運到哪里?最好是將夜子凌引去現場,人贓並獲!」
他頓了頓,從牛皮紙袋里拿出了兩張照片,其中一張是夜子聰,一張是顏笙。
「夜子凌為人冷漠,且沒有任何弱點可抓,所以這兩個女人對我們來說是難得的籌碼,夜子聰那邊戒備森嚴,不好下手。所以顏笙是唯一的突破點,你應該知道怎麼做!」
聞言,何言希雙手驟然攥緊,眼角閃過一絲復雜的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