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府,書房內,天色早已一片漆黑,林習風兩人剛踏進府門,就被下人告知相爺正在書房內等他。
林習風無奈的搖了兩下玉扇,徐徐的清風趕走了身上的燥意,偏頭說道,「小妹,祖父可真疼表妹,你不吃醋麼?」
林舒寒朝他翻了個白眼,她的三個哥哥,個個英俊不凡,大哥二哥去年便已參加春試,分別奪得武狀元和文榜眼之名,被陛下任命城防軍將軍和內閣侍讀學士,左相府兩子皆是高中又被委任要職,京城內處處贊揚林府教子有方,培養的都是百里挑一的人才,父親也很是欣慰。
只有三哥,平日里總是笑眯眯的,容貌是三個哥哥里面長的最好看的,看似總是漫不經心的模樣,心思確是最深的一個,連父親都看不透他最真實的想法,做事也總是憑著自己的喜好,恣意妄為,是京都十分有名的風流才子。
「表姐對我可好了,我還不會吃那些小家子醋,祖父疼愛表姐,我歡喜還不來及呢。」林舒寒看了一眼三哥似笑非笑的臉,吐了吐舌頭。
林習風側首瞄了她一眼,見她臉上滿是懇切和對雲冷歌的關心,細長的桃花眼微凝,小妹雖然看起來天真爛漫,不諳世事的模樣,內心也是個精明細心的人,要不然她一個弱小女子,沒有真本事怎會將相府後院的事物打理的井井有條,跟她在外面純真的表象完全是兩個極端,沒想到短短幾天的時間,雲冷歌就征服了她這個妹子的真心,給她灌了什麼迷魂藥?
穿過長廊,二人徑直往祖父的書房內走去。
推開門,見父親大哥二哥都在,連空了大師也坐在書房內笑眯眯悠閑的品茶,林習風斜眸瞥了他一眼,這個老和尚,自己不是雇了馬車送他走了麼,怎麼腳步比他還快,趕著前頭來到了祖父這里。
「祖父,父親,叫我們過來有事嗎?」林舒寒面容嬌俏,如小孩子一般蹦過來拉著林海博的胳膊,笑道,「三哥剛剛說祖父喜歡表姐,就不喜歡寒兒了呢?」
她處理正事時,不苟言笑,義正言辭,私下里對待自己的親人,才會顯露出她孩童般的性格來,十分黏人,兩只大眼亮的連漫天的星星都望塵莫及,提到雲冷歌時眸底盡是暖意。
林習風氣結,搖扇子的手一僵,瞪了一眼唯恐天下不亂的妹子,自己不就是出言試探了她一下,當著他的面報不了仇,轉眼就添油加醋的向最嚴厲的祖父告狀去了。
「你三哥就是一個混小子,別理他,寒兒和冷歌都是父親心尖尖上的寶貝呢。」林遠航輕笑道。
「你兒子是個壞小子,你也不比他好多少。」林海博精氣十足的罵道,當著他的子女面前分毫不給他留面子。
林遠航干笑兩聲,忙換了一個話題問道,「冷歌還好嗎?」
「哪有不好的。」林習風進來連口水都沒來得及喝,就被馬不停蹄的叫道這里,祖父父親當他是透明人也就算了,話里行間透露的無不一是對雲冷歌毫不掩飾的關心和疼惜,讓他這個大男人听了都泛酸,口氣酸溜溜的說道,「表妹聰慧無人能及,雲府的那群笨蛋只有被她牽著鼻子走的份。」
「嗨,你這混賬小子說什麼呢。」林海博低喝了一聲,瞪眼看了一眼身上直冒酸氣的林習風,怒道,「你表妹一個人在雲府孤苦無依的長大,慧心又走的早,那些個唯利是圖的小人個個都欺負她,你這個做哥哥的,不心疼也就罷了,還學女子嬌滴滴的爭風吃醋,真是枉為七尺男兒身。」
林習風烏溜溜的黑眼珠一滯,有些委屈,還未來得及為自己申辯兩句,林舒寒就義憤填膺的開口說道,「祖父說的對,你今日又不是沒瞧見,右相府沒一個是真心對表姐好的,她這次若不是被逼的實在沒法子了,也不會托我們幫忙了。」說到最後,想到雲冷歌在相府的不堪處境,林舒寒已是紅了眼眶。
林習風見一個兩個都用鄙視的眼光看著自己,有些愕然,用手撫額,嘆道,「表妹性子跟往日已是大相徑庭,性格堅韌,處事也極為周到,謀略心思樣樣不比我差一分半點,我有什麼好擔心的。」
他話雖然這麼說,還是由頭至尾將今日事情的詳細經過講了一遍。
林海博大怒,冷著臉目光凌厲的皺緊眉頭,眉間那幾道深深的溝壑甚是明顯,見孫子孫女都在場,強壓著怒氣說道,「雲伯毅那混賬小兒,當年巧舌如簧的騙了慧心,納了那滿肚子壞水的萬鳳梧,生生害了我無辜的女兒,慧心去世這麼多年了,她竟還對冷歌屢次下毒手,真是混賬。」
「林老頭,你用不著為你那孫女擔心,她面相富貴,雖然一生曲折不少,但柳暗花明又一村,福氣還在後頭呢。」空了大師安然自若的欣賞著林海博變幻多端的臉色,心中大樂,好久沒看到林老頭這般喜怒形于色了,見他氣的胡子一翹一翹的,才放下茶杯,施施然的開了口。
「別人把你當大師供奉,我可不信你糊弄世人那一套的說法,你頂多就是個靠嘴皮子混口飯吃的青皮和尚。」林海博不想被多年的老對頭看了笑話,忙收斂了臉上的怒色,口下不甘示弱的反譏道。
空了大師也不動怒,搖頭晃腦的神秘兮兮說道,「你別不信,你那孫女是真正的鳳凰,以後登上後位也不足為奇。」
話落,滿屋子的人都不可思議的看著他。
林海博面色一變,板起臉道,「老和尚,這話可不能亂說,滅九族的大罪啊。」空了對佔卜算卦,星象奇門遁甲都略知一二,這等人命關天的大事,林海博也相信他不是信口胡謅的。
「我們多少年的交情了,何況和尚不打誑語,最近夜觀星象,有異,佔卜了一卦,代表你孫女的那顆星光華乍現,群星無一能與之相比,覺得奇怪的是,日夜更替斗轉星移,星象不穩,不好說不好說啊。」空了大師凝重的說道。
「有什麼不好說的,冷歌不管怎麼樣都是我的孫女,不管她做什麼,我就是舍了這相府的名頭,也會不遺余力的保護她。」林海博雖然心中大震,面色絲毫未改,鏗鏘有力的說道。
屋內人又是一驚,想到父親(祖父)這些年無時無刻的懊悔,震驚之下又有些了然。
「天意人為,萬物的走向皆在人的一念之間,雲小姐選擇何種路,每條路的景象大不同,關鍵在她的抉擇。」空了大師見書房內氣氛沉重,打了個哈哈,嘆道,「有因既有果,一念之差,看她如何走下去了。」
右相府,憐冷苑。
雲冷歌淺淺的打了一個哈欠,有些困倦的斜躺在軟榻上昏昏欲睡,林嬤嬤看著眼圈下有一層淡淡陰影的小姐,又心疼又著急,「小姐,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您怎麼都不跟奴婢說呢。」
等雲冷歌回來的時候已經戌時二刻了,當她醒後听吟琴給她描述小姐反敗為勝過程中的種種驚險和曲折,嚇的背後都冒出了薄薄的冷汗,連內衫被沁濕了都顧不得,急匆匆的再次確認小姐安然無事才放下心。
雲冷歌卷翹的長睫毛一點一點的揚起,清亮的眸子如一塊上等的黑曜石折出傲人的光華,哪還有半分精神懨懨的模樣。
「女乃娘,這件事是二姨娘咎由自取,歌兒什麼也沒做,理所當然的不會有任何危險,您就別擔心了。」
雲伯毅處死了慧雲,將二姨娘幽禁于惜梧苑只等生下孩子就離開相府,雲夏歌被打了五十大板,氣息奄奄,半死不活的被抬了回去,無期限的禁足,雲春歌雖然始終不曾出聲相幫,沒有任何與二姨娘同流合污的跡象,但嫌疑猶在,也被禁足五個月,接近半年時間的禁足,也是雲府史無前例頭一遭了。
什麼叫賠了夫人又折兵,二姨娘不外如是了,事情費了幾多周折,終于水落石出,雲伯毅和老夫人安慰了她好一番,大打親情牌,雲冷歌也應情應景的抹了幾把虛假的眼淚,感動的幾次失聲,廳內洋溢著虛有其表的親情,十分融洽。
親人之間能互相演戲到這種程度,雲冷歌也是大開眼界了,不勝唏噓的說道,「老夫人和雲伯毅心思不善,府中的人也不是塊簡單的料,這樣的相府,即使給我一座金山銀山,我也是一刻都不想呆的。」
林嬤嬤聞言心中百感交集,小姐終于了解到夫人的一片苦心了,夫人還在時,多次語重心長的勸解小姐說雲伯毅不是個好父親,可惜小姐都是不以為然,現在小姐完全悟透了,夫人卻已經不在了。
「小姐,那個丫丫怎麼處置?」正在為雲冷歌按摩小腿的吟琴抬頭問道。
「你去告訴她,她的法子必須盡快實施,不然我可容不下一個細作整天在我眼前晃蕩。」雲冷歌暗爽的哼哼了一聲,練武的人力氣大,巧勁拿捏的十分準確,比起正宗推拿師的手藝也差不了多少。
「好的,小姐。」吟琴應了一聲,看小姐舒服的半咪著眼楮,暗道相爺交代的任務有戲,手下稍微加重了力道,笑道,「那個紅葉呢?奴婢瞧她應該也是個細作,還有一個叫柳兒的,往惜梧苑跑的也勤快。」
「這些事以後都交給女乃娘吧,不必事事都問我,知會我一聲就行。」雲冷歌享受的閉上了眼,困意一波波的卷入腦海,輕聲說道。
「小姐沐浴後便早些休息吧。」林嬤嬤見雲冷歌好像要馬上就要睡了過去,擔心的問道。
「哦,好。」雲冷歌睜開眼,起身走進了浴室,有了上次慕容燁闖進來的教訓,雲冷歌也不拒絕有人服侍她了。
沐浴完畢,雲冷歌換上了月白色的薄紗寢衣,林嬤嬤服侍她躺下放下帷幔,吹滅了紅燭便退了出去。
這幾日事兒真是太多了,明日若是不出意料,還得進宮面對一群笑面虎為慕容燁那個登徒子打圓場。
雲冷歌剛進入深沉的夢鄉,卻感覺有兩道視線緊緊的盯住自己的臉,常年的警惕心讓她早就練就了敏銳的反應力,體內雖還有些犯困,卻
依舊果斷的睜開了眼。
只間黑暗中,一雙清透明亮的正盯著她,眼中的那抹戲謔和漫不經心除了那經常讓自己恨的牙癢癢的人,還會有誰?
「慕容世子,您是否正人君子做久了,想要奪了那采花賊的行當?」雲冷歌雙臂撐起上半身,壓抑著火氣咬牙說道。
「原來我在冷歌的心中是正人君子?本世子榮幸的很。」黑暗中的慕容燁身材頎長卻不魁梧,雙目的視線不偏移雲冷歌的臉上半分,語氣中帶著特有的慵懶,心不在焉的說道。
明明昨晚上才見過她,可才一天的時間,自己居然有些想念她對自己咬牙切齒的模樣,拋下一大推的公務來看看這只可愛的小貓咪。
「世子,昨晚您已經吩咐過,小女定會不負所托,將事情辦妥,您還是請回吧。」雲冷歌掀開了帷幔,借著窗外透進來的淺淡月光看著長身玉立的慕容燁。
滿腔熱情只換到一句淡然的逐客令,慕容燁面色一冷,喉間低沉的溢出一個音調,眼波如絲,淺淺的笑,懶洋洋的語氣中帶著不易察覺的絲絲寒意,「冷歌這是趕本世子走麼?」
不知從何時開始,慕容燁就開始直呼自己的名字了,還叫的這般親熱,雲冷歌困意濃濃,沒意識到他話中的寒意,正待出口糾正他的稱呼,帷幔一動,只覺一股熱氣撲面而來,頃刻間,慕容燁已是移動了位置,坐到了她的床上,他的臉幾乎貼近了自己的面頰。
雲冷歌呼吸一窒,見慕容燁靠的如此近,只覺空氣都變得稀薄了,連呼吸都有些困難,他那雙清幽的眸子籠罩了一席霧色,如玉的臉上無端帶著淡淡的戾氣,一愣,雲冷歌知道慕容燁這是發怒了,自己剛才說錯什麼話了?後知後覺想起方才的逐客令,這人心眼也忒小了吧。
身體稍稍往後退去,雲冷歌訕笑道,「世子,小女只是困了,口不擇言,您不要往心里去。」
而雲冷歌的話音剛落地,只覺面上一熱,只見慕容燁不允許她絲毫退卻,上身前傾,雙手閃電般的放在她腰間旁邊的被褥上,形成了一個狹小的空間把她圈在自己的手臂之間,讓她無處可逃,俊美的臉追趕著貼上了她的臉頰,聞到雲冷歌身上散發出獨特的清淡幽香,竟覺得比之前那些濃郁的燻香和脂粉香聞著要舒暢許多。
雲冷歌閃躲不及,整個身子往後倒去,口中低低呼了一聲,雙手更是下意識的勾住了慕容燁的脖頸,拉扯之下,把措手不及的慕容燁帶到了床上,修長的身子隔著一層棉被直接覆在她的身上,他淺紅的唇更是直直的印在了雲冷歌菱形的櫻唇上。
雲冷歌瞪圓了雙目,不可置信的看著近在咫尺的慕容燁的面容,鼻翼挨著鼻翼,肌膚貼著肌膚,她甚至可以看清他臉上每一寸毛孔和听到他每一下粗喘的呼吸聲,一時間腦子有些短路,一片空白,所有思緒不翼而飛,已經完全喪失了思考的能力。
慕容燁的怒氣消失無蹤,長長的睫毛眨了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