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有酒今夜醉,今夜醉在金粉河畔。
月映波底,燈照堤岸,如花美眷依欄桿。
歌的歌舞的舞,
聲聲相思為誰訴,步步愛憐為誰踱,
蜜.意柔情為誰流露,為誰流露。
朵朵櫻唇為誰涂,層層脂粉為誰敷,
眉語眼波為誰傾吐為誰傾吐……」
月掛柳梢頭。
一條雕龍畫舫不探槳來不鼓帆,順著江流悠悠而下。隱約從船上飄出聲聲幽怨婉轉的空靈歌聲。
這首曲子沒有一絲伴樂,完全出自女聲清唱,婉轉靈動。但在畫舫的描梅窗紙上,影影綽綽映著幾個翩然起舞的曼妙身形,憑空讓這曲人間仙樂少了三分輕靈,多了七分媚俗。幾個乘船賞月的儒生讓艄公緊貼畫舫隨行,在自家小船上听歌賞舞如痴如醉。
一曲終了,艄公抖擻j ng神,將手中竹篙在青石河岸一杵,小船調轉方向,逆流而上。
望著遠去的雕龍畫舫,船上的這幾個外地儒生沉浸在笙歌曼舞中難以自拔,猶自閉著雙目細細回味。
許久,一個身材偏瘦,面白無須的儒生嘆道︰「也不知道是哪位天香大家譜的曲作的詞,真應了那一句‘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啊。」
「幾位賢弟想必都沒有進過這金粉河畔的風月場吧,為兄倒是有幸去過兩次。」
他對面的年長儒生將手中紙扇啪的一聲展開,撫須而笑,一臉得意神s ,「這等幽怨之情,又出自煙花雅肆,恐怕只有滾過千床萬榻身經百戰的絕代老j ,才能寫出這等幽怨情c o啊……」
「張世兄言之有理!」
「嗯,必是必是。」
「青樓j 家都有這等水平,天香城果然名不虛傳……」
儒生們舉杯相踫,大笑相應。
「絕代老j ?」撐船的老艄公嘿笑一聲,回頭望了望遠去的畫舫,小聲嘟囔道︰「你他娘個外地佬懂個毛!這分明就是花大少的手筆……」
「阿——嚏——」
花小雀鼻頭一癢,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姥姥的,也不知是哪個孫子罵你家花爺爺。」
袒胸露懷,斜躺在一張虎皮榻上的馬步群哈哈笑道︰「指不定你花大少這兩年又在哪拔.吊無情了,怎麼樣,遭報應了吧。」
這艘畫舫的主艙頗為寬敞,正對艙門的是一張紫檀矮桌。花小雀、吳窮盡和馬步群圍坐在矮桌三面,推杯換盞。主艙正中鋪著一大塊白亮如玉的地毯,上面或站或坐著一群鶯鶯燕燕。
花小雀輕輕揮手,讓輕紗遮面的白衣歌伶和一大波豐.r .肥.臀的胡娘舞姬退出大艙。
曲子是花小雀盜版的「帽子歌後」鳳飛飛的《秦淮河畔》,至于這些折煞意境,露大腿秀r 溝的胡娘舞姬則是馬步群這個三俗暴發戶找來助興的。
和馬步群、吳窮盡踫了一杯,花小雀苦笑道︰「馬胖子,你要是親眼見到我這兩年在外邊過的什麼r 子,就不會調侃本大少了。」
花小雀兩年前是抱著求仙問道的心思出的城。本以為跟著江湖經驗豐富的老花走,仙女師傅那還不得一抓一大把?誰成想這兩年五千里路上仙女師傅一個也沒踫著,每天還得按老花的吩咐夜宿當年七國亂戰的戰場。
一個戰場睡倆月,兩年下來正好把流風境內十大戰場全部睡完。他雖然極不情願也不解其中深意,但也知道這老僕絕對是為他好,睡習慣後也就欣然接受了——反正身上沒錢,左右都是天為被地為席,睡哪不一樣。
拔吊無情?
娘希匹!每晚對著幾十萬沙場戰魂你他喵的還敢拔吊,不嚇得滿褲襠屎尿才怪!
仍舊是一身校尉甲冑的吳窮盡用手輕輕摩挲著桌上的佩刀,這兩年的軍旅生涯,已經讓他養成了刀不離手的習慣。「花少,你我都是沒有仙根的凡夫俗子,不如隨我參軍馳騁疆場,磨礪個十年八載,也能肉身生真氣,後天入先天。」
閻浮提世界的修士全稱為「先天煉氣士」。
先天修士修「氣」。
此氣為「先天真一之」,乃是天地產生之先,混沌未開、y n陽末判之時,生天生地生萬物的原始之。人在下生之時,此即由天地之間降
入人身。有上古大賢雲︰y 求長生,須保此。道家所謂的「道生一」中的「一」指的便是此。
人之初,秉受天地間的「先天真一之」三百六十株,合一周天之數。
先天修士的修煉便始終圍繞著這一口先天一,以這三百六十株先天一為本為基才能開闢氣海,為導為引才能吞吐天地靈氣納于己身。
夙具慧根,能以「先天感應法」感應到體內先天一存在,而入先天境界的人被稱為「先天苗裔」,才有資格拜入仙門成就大道,但「先天苗裔」的誕生幾率小之又小,以人口三十幾億的流風國來說,每年送入仙門的「先天苗裔」亦不過幾百之數。
但並非具有仙根的「先天苗裔」才能成為修士,如吳窮盡說所,以武證道也是凡人成為修士的一條途徑。需要武者以數十年苦功打熬**,c o習武藝,才能將肉身熬練至巔峰,自然誕生真氣。
不過,以武證道這條路不光艱難,而且最後的成就絕然不會太高。因為常年習武,人身經脈會堅韌如鐵石,還會積存大量阻礙靈氣輸送的穢物,是以武修大多難以突破煉氣的第二層關卡,洗練肉身經脈的「築基境」。如果說「先天感應法」是通往長生果的康莊大道,那麼以武證道的武修路子恐怕連羊腸小路都算不上。只是對沒有仙根的凡夫俗子來講,以武證道又的確是修真一途的唯一途徑。
天香城統領臨海郡,吳窮盡的老爹正是臨海郡的郡守。吳家世代兵戎,出了不少揚名流風的沙場名將,但族中卻從未有過「先天苗裔」誕生,走的無一不是以武證道,後天入先天的武修路子。吳郡守只有吳窮盡這一根獨苗,自然也把兒子扔到軍中摔打,走上了族中世代相傳的老路子。
不等花小雀作答,馬步群便調侃道︰「不給青樓女子寫書歌功頌德了?」
吳大少一張黑臉難得紅了一霎,「不寫了,耍夠了,也該為家族做點事了。況且總不能天天窩在花滿樓听花少說書啊……」
吳大少在花小雀這一班人里最早熟,單從那一臉y .火燒不盡風吹又生的通紅大瘡就能看出來。
這些年還好了,也沒人取笑了,前幾年每每想和河畔青樓里的窯姐們滾床單子,都得做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順帶聲音哽塞,老淚橫流︰
「百姓疾苦,本少爺忝為郡守之子,做這些,都是為了寫一本書出來……」
後來吳大少混跡風月場,又常听花小雀講些青樓趣事,兩三年時間里還真寫了一本書出來,且還在天香城坊間流傳頗廣,口碑甚佳,叫做《我和窯姐同居的r 子》。
「每一個青樓窯姐,背後都有一段辛酸的往事。吾輩文人儒士,當痛批世事黑與暗,高頌人間和與諧!」
書的扉頁有這麼一段話。
和窯姐行苟且事,還要著書立傳,j ng示世人。這話說得堂而皇之,堪稱為天香城基層民眾救苦救難的觀世音,不愧是青天大老爺的青天大少!
吳窮盡出書之後,賺的是盆滿缽滿,可謂是名利雙收。在整個臨海地界瞬間掀起了一陣跟風熱ch o,山寨書層出不窮。
像《我和尼姑同居的r 子》、《我和女鬼同居的r 子》等等,皆都銷量甚好。就在人們看膩了此類的書後,《我就是那個窯姐》、《我就是那個尼姑》、《我就是那個女鬼》等寫實主義風格的雜書又橫空出世。
城北有個窮酸腐儒,自以為瞧到了商機門道,寫了一本《我和郡守大少同居的r 子》,真真惹怒了郡守大少的親爹,被月兌.光衣服給游了街示了眾,這才剎住了這一股子和諧之風。
如此這般說來,若花小雀是浪漫主義y n詞艷曲的鼻祖開創者,那麼吳大少就是紀實主意風流文章的先鋒弄ch o兒!
天香城里的富家浪蕩子每每喝了酒談到吳大少這本書,都會暗贊一聲,順帶豎起大拇哥——逛著窯子還能出書,當了婊.子還能立貞節牌坊。把吳大少弄急了,吳大少就會大嚷︰「老子是他**判x ng的逛窯子!」
花小雀起開酒壇泥封,醇厚香氣撲鼻而來,道︰「狗屁後天先天的,我外出兩年連一個神仙毛都沒踫著。以前還篤信這世上有長生不老的神仙,這次卻打死都不信了。來,喝酒。」
吳窮盡舉杯笑道︰「喝酒!」
「這個嘛,可以有。」
馬步群端起酒盞一飲而盡,雙手把滾圓的花白肚皮拍的啪啪作響,把他老馬家的古典仙俠發家史娓娓道來……
天香馬家家大業大,馬父在城中有馬半城之稱。但富可敵國的馬家,崛起歷史卻如流星般短暫,只有短短二十年不到。能在巨商富賈成群的天香城打拼到如此境界,靠得卻是不為人知的一段仙緣。
馬家截止到馬步群祖父一輩,往前翻幾十上百輩子都在金陵城擺攤賣油潑面的干活。本小利薄,鑄就了他這一家代代相傳摳門到骨子里的吝嗇脾x ng。
往往兩文的面錢,你若是這次賒欠,過幾年再來光顧,他的某某曾曾祖便會掏出賬本,對照賬本上描繪的某年某月某時辰某人,吃了幾碗不放辣子的油潑面,欠賬幾文,算盤猛打,連帶利息幾錢銀子跟你討要。
想賴賬,說那不是我,您老認錯人了。
不怕,賬本上清楚地很,你何處何處長了一顆痦子上頭幾根.毛,何處何處缺了一顆槽牙,毫厘不差。
馬家賬本存到現今已經幾萬冊也不止,為此馬家還專門在地下掏了十間庫房大小的地窖用來存儲。賬目分門別類,士農工商、販夫走卒,j ng細之處,連吃面之人放不放辣子、是否吧唧嘴都一清二楚。
那一年面攤傳到了馬胖子爺爺手里,一位仙風道骨的老神仙也來吃面。馬老爺子左看右瞧,總覺老神仙面熱的緊,翻看陳年老賬把老神仙的案底翻了出來——五百八十二年前這老頭來吃過一碗面,沒等面吃完就有仇家來尋仇,一貓腰騰雲駕霧跑路了,兩文面錢就此欠下,此刻抓了個現行,連本帶息,八百兩銀子。
老神仙也是有頭有臉的仙家人物,不屑跟他計較許多,說一句零錢不找, 啷一塊桌面大小的金錠子甩出便走。馬老爺子見著金子欣喜若狂,卻不忙收錢,在賬本上又添了一筆某年某月某時辰某位老神仙砸壞面桌一個,市價十文。
從這件奇事起,馬家才在天香成了暴發戶,借著「上九天討來神仙債,下黃泉要回閻王錢」的凜凜威勢,從此縱橫商界。
馬步群最後總結道︰「你說都五百年的老頭子了,模樣還跟原先一模一樣,除非他是王八j ng變得,不是長生不老是什麼?」
吳窮盡也附和道︰「長生不老興許算不上,但絕對是修真有成,駐顏有道。」
花小雀端起酒盞卻不飲下,若有所思。
「誒!對了,我這還有一個好東西,我家老爺子花大價錢買來的,興許花少你會感興趣……」馬步群講完發家史後一拍腦門,解開腰帶,伸手往褲襠里掏弄起來。他這無恥c o行惹得進來送菜的兩位船娘面紅耳赤,匆忙撂下盤子,拔腿便逃出了艙室。
花小雀和吳窮盡相視一笑,兩人對此卻是早已喜聞樂見。
馬家政治面貌世代貧農,雖然暴富,但對子孫禮儀方面的教導確是不比百年世家,除了《一個暴發戶的自我修養》就再也沒有教會馬胖子別的。以至于馬胖子小時候,快十歲了還光著屁.股滿大街亂竄,長大了大庭廣眾月兌衣服撩褲子的事情也常干。
吳胖子、花小雀那時候尤其不喜跟這貨一起拈花惹草。
你想啊,人家一大姑娘在街上路邊攤買胭脂水粉,冷不丁的一個身不著半縷的光 胖小子杵在了身旁,一邊嗉著手指頭,一邊說著︰「姐姐別怕!我不是什麼好人!」
狗屎!你就說你是觀世音菩薩變x ng臨凡,也準保讓人亂棍打死。
好在後來在花小雀一眾的悉心教導之下明白了「人靠衣服馬靠鞍」的大道至理,穿上了遮羞衣物。從那時起金陵城就少了「光 俠r 行八百里奇襲寡婦村」的奇聞異事,大街小巷間多了一個肥面獸心的y n.蕩惡少。
馬胖子從內兜里掏出一塊翡翠方牌來,舀著手心掂量了一下,嘴里嘖嘖有聲,「恁小的一個玉牌牌,我老爹竟然花了一百兩。干你娘的車巴!是黃金一百兩!」
花小雀接過翡翠方牌。
是一塊冰糯種翡翠,雖然材質上佳,但價錢絕對不會超過二百兩銀子,也不知馬胖子那個吝嗇老爹是讓人哄騙傻了還是怎地。花小雀翻過方牌,這才發現正面雕刻有字,是四個晦澀的流風古篆——「仙魄引道」。
「馬胖子你懂個屁!這塊方牌何止千金,萬金恐怕都有人買!」
吳窮盡哈哈笑著,舀刀鞘拍了拍馬步群的肥碩肚腩,「這是咱流風國第一修仙門派「仙魄宗」的接引道牒,得道牒者得仙緣,可以憑借此牌上仙魄宗修習道法。」
「滾犢子,你以為老子不知道!」
馬步群舀白眼翻了翻吳窮盡,「過幾天便有仙魄宗的弟子乘船到九蓮城,接引咱流風國要拜師的新人。本少爺花天酒地慣了,哪里受得了修道的清心寡y ,早就打定主意不去了。吳胖子族里有以武證道的路
子,用不上這玩意,本大少就恩賜給花少你了。」
九蓮城是個海港小城,距天香城三百多里。至于為何仙魄宗要在九蓮城,而不是更加繁華的天香城接引新人,難保不與徐青帝的「天香令」有關。有哪一家仙道門派的接引弟子不想在新人面前小露仙法,展示本宗實力的。
花小雀從不和吳馬二人客氣,把道牒徑自收入懷中。
仙魄引道,希望我花大少也能有用得上你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