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時間剛過,宮凱帶著一封蓋著大紅璽印的文書去了族長的書房,這是今早他的父親交給他的東西,據說這東西是昨晚族長交給他父親的。
他的手指微微收緊捏得縴薄的一紙文書邊上起了皺褶,他的腦海中反復的想起父親將文書交給他時臉上那眉飛色舞的神情,與母親听到文書內容時那一副震驚到難以置信的神色,這薄薄的一張紙,似乎被寄托了他的父母長久以來對他全部的期望。
他並非是族中的直系子孫,也不是妖仙一脈的子嗣,他不過只是多年前族長從族中極普通的幾個家庭中挑出來的送給宮陽陪伴他修煉的伴修罷了。
沒有顯赫的身世,沒有過人奠資,他是那麼的普通。
但是他的父母卻因為他被選中成為宮陽伴修這件事認定了他是有潛力的,因而把希望全部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那種希望,他拒絕不了,但是他也很清楚自己很難達到父母想象的那般。
他停住了腳步,長吁了一口氣,再仰頭時出現在他眼前的已然是族長書房的那扇熟悉的大門。
而後他上前敲了敲門,很快族長便親自為他打開了門。
他恭敬的行了禮,族長瞥見了他手中的那被他捏皺的一紙文書微微蹙起了眉。
「宮凱,文書你可滿意?」族長走到了書案後,拉開椅子,理好了後衣便坐了下去。
「宮凱惶恐。」宮凱在書案前單膝跪下,雙手捧著文書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般的垂頭說道。「族長的高看,宮凱實在無福消受。」
族長的目光一冷,寒聲道︰「你要知道,你手上的那份文書,是多少蛟龍族男子爭著搶著都拿不到的東西!」不經意間一陣冰冷的威壓感由族長的周身為中心,四散開來。
宮凱依舊垂首,噤若寒蟬,仿若沒有感受到那潮水般陣陣襲來的威壓感。
「為什麼?」族長見宮凱毫無反應他忽然有些模不著頭腦。
這個紙文書關乎著宮凱的前程,他怎麼會這麼果斷的就舍棄?
「宮凱以為,現在當以與炎魔族之戰為主,宮凱個人之事不及族中大事。」宮凱沉吟了半晌,而後說道。
這句話半真半假,不論真假只要此時能夠回答族長的問題,瞞過族長就好。
他微微用余光看了一眼族長,想要觀察族長的神色,然而他卻並沒有從族長臉上看出什麼異常的表情,只是那雙眼楮的光芒比方才銳利了許多。
也許族長一听便知道他的話並非是真話吧,畢竟會有什麼人以還沒到來的戰事為借口而不要自己的前程呢?
「你當真不願意?」族長收起威壓,淡淡的問了一句,這是他給宮凱的最後的一次選擇的機會。
「是。」宮凱點頭,而後將那紙文書輕輕的放在了族長的書案上,而後起身就要告辭。
「去幫我叫蓮安來。」在他將要走出門口之際族長的聲音傳來,他微微側臉,而後便走了出去。
一出這書房,他頓時感覺那種壓抑的感覺消散了,于是便朝著蓮安夫人的院子方向快步走去。
他心里有些奇怪,族長這個時候找蓮安夫人到底是有什麼事呢?
他嘆了口氣,不去想那個疑問,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該怎麼回去跟父母交代呢?
並非是他不想要前程,只是他想要的並非是那紙文書上的那種方式得來的前程。
而且,他從來也沒想過,要靠那樣的方式去改變自己的未來。
走到蓮安夫人住的「清蓮院」門口,還沒來得及走進去便迎面撞上了一個白色的身影。
「宮陽公子……」他定楮一看,那個身影竟然是宮陽,他不由得驚呼了一聲。
「宮凱?」宮陽看到宮凱明顯也有些吃驚。
「我是奉族長之命來請蓮安夫人去趟族長書房的。」宮凱解釋道。
宮陽點了點頭道:「我母親現在在院子後的蓮花亭中,你快去吧。」說罷不等宮凱回話便繞過宮凱徑直走了。
他早上來問母親關于那玉瓶中的藥的事,但是他的母親卻只是告訴他,那藥是雪上高峰上百年冰蓮花為藥引制成的尋常藥丸。
但是他知道,這套說辭大概在多年前母親就與父親準備好了用來應付未來某一天突發奇想問起這藥的他。
但是母親不肯說他也沒辦法,而父親麼。
他笑了笑,他很清楚父親這個人,不想說的事不論怎麼問也問不出來的。
這藥到底是什麼藥?為什麼父母都不肯告訴他呢?
他一時之間沒了頭緒,只是暗自收好了那玉瓶,他想也許族長會知道些什麼。
只是族長此刻叫了母親去,他不能當著母親的面問族長,搶在母親前面去族長那里也來不及了。
他想了想,決定先去找找族中幾個德高望重的長老問個一二。
他並不指望能一次問出整件事,他只是希望能有一點線索就好。
宮陽拿著藥丸一一問過那些長老之後失望不已,因為那些長老竟然沒有一個認識這種藥丸的。
而且,也沒有拿出他母親的那套說辭,看樣子不像是被他父母交代應付他的。
那麼這樣一來的話他的父親和母親應該清楚那種藥在妖界很少有人會認識,所以他們才會死死的隱瞞。
他將玉瓶收好,而後回到了自己的居所。
藥丸的來歷看來他一時半會是無法查出來了。
此時族長的書房中,族長坐在書案前,手中時不時的敲擊幾下桌面,而蓮安夫人坐在族長的對面,靠著椅背目光流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蓮安啊。」族長率先開口打破了沉寂,「我今天找你來不為別的,正是為了宮陽和凝兒的婚事。」族長說得及其的懇切。
蓮安夫人唇角彎了彎問道︰「此事等救出宮凝之後再談吧。」
一般的情況下听到族長允婚應該是值得慶祝的事,然而此刻蓮安夫人卻一臉的平靜甚至還有著一絲的不想提及此事意味。
因為她很清楚,族長此時提出要講宮凝許配給宮陽一半是賞識,另一半麼,就是希望宮陽此次能全力以赴幫助他救出宮凝。
族長的臉色僵了僵,而後扯了扯唇角嘆了口氣。
自從多年前蓮安和宮澈出族去為宮陽尋藥回來之後,他便感覺這兩個人似乎有點變了,與從前似乎有些不同,但是卻又說不上來到底哪里不一樣。
尤其是蓮安,完全不是從前他記憶中的那個蓮安了。
「族長,我听說多年前的那個孽種現在成了炎魔族的少主,而且還總是幫著炎魔族來對付我族?」蓮安撫了撫額角淡聲問道。
她嬌艷的紅唇勾勒出一個極美的弧度,一言一語的啟合間似乎還有這淡淡的光澤。
族長不由得心神一顫,怔了怔,是了他知道蓮安究竟哪里不一樣了。
她越來越嫵媚了。
「是啊,那個孽子的修為現在與宮陽幾乎可以說是不相上下,似乎還擁有這七絕兵之六的絕斷黑劍。」族長點了點頭,腦海中不由得浮現起了多年前見到蓮安時她的模樣。
雖然也很美,但是卻不至于這麼的嫵媚,妖嬈。
「看來我當年的一念之仁終究只是留下了一個禍害。」蓮安冷冷的笑了笑,而後不等族長回答她兀自說道︰「族長放心,此次一戰,我定會讓那孽子葬身戰場!」
言語間帶著一絲絕情的冷冽。
族長笑著點了點頭,他知道蓮安對宮祺起了殺心。
然而還不等他再說些什麼,蓮安已然起身,轉身走出了書房。
雖然暫時不能將他的女兒和宮陽湊成一對,但至少得到了蓮安那句為他除掉宮祺的話。
如此也足夠了,炎魔族中除了宮祺以外年青一代的基本沒什麼人了。
並且,也許還能趁此機會奪取那七絕兵排行第六的絕斷黑劍。
只是他不知道,宮祺的黑劍早已在南陸的時候就被人奪去了。
蓮安走出族長的書房後漫步悠然的走回了自己的「清蓮院」,她的臉上始終帶著淺淺的笑容,乍一看去眉眼以及唇角的弧度都及其的優美,給人一種笑暖人心的錯覺。
但是,仔細看去便會發現她的笑容中,那雙盈盈鳳目中有著鳳凰般的桀驁與不知來自何處的一絲細微的冷銳。
這時還在外徘徊未歸的宮凱就恰好撞見了蓮安。
宮凱恭敬的行了禮,但是蓮安只是微微點了點頭而後便徑直從他眼前走遠。
宮凱自然是不會將這樣的細節放在心上的,于是他依舊慢吞吞的繼續走著。
他的心里此刻十分的煩躁,因為那份公文的事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和父母交代。
所謂煩到深處自會樂,他極其煩躁之後決定不再想著煩心事,然後朝著族中的膳房方向走去。
他想去取一些酒,再拿些下酒菜去後山吹吹風,今晚就在後山將就了吧。
反正之前他一直陪伴宮陽也時常夜不歸宿,他的父母也早就不會過問關于他的行蹤。
今天之後,明天也許就能想到該怎麼交代了,宮凱這樣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