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筍嶙峋昏濁上空之中,一道澎湃劍氣與呲牙妖獸撞一起,中間爆破一道滔滔蝕日氣圈,以攪天摧地之勢向外傾壓鋪散。
單單是被這般余波掃蕩,便讓鹿巫渾身氣血不住翻涌,雙耳嗡嗡作響,兩眼脹痛幾欲淌血。撞飛後,若非她身上掛著祭巫贈于她那扇古鏡銅菱罩護著心脈,怕是早已昏闕倒地。
但即便如此,她如此孱弱的身軀下了布滿梏棝的石基高台,被砍了攻擊的手腳,亦沒有了抵御防擋,便如一具最脆弱最無助躺下的嬰兒姿態,暴露于虞子嬰與怒兩者的眼中。
虞子嬰如等著她困獸之斗般悠閑靜邇,而怒則那雙常惑含笑的眼眸在離了虞子嬰的視線,便浮現無盡幽晦翳黯重重,他嘴角漫天的笑意布滿寒意危險,似下一瞬便會上前將這奪走虞子嬰留駐在他視線的老嫗,撕個支離破碎。
鹿巫摟著老叟的尸體呆坐于灰塵蹼蹼間,痴絕幽哀地怪笑一番,突地抬起了眼,那張蒼老的皮膚上一條條的皺紋聳動,她雙手雙腳微微顫抖,嘴巴一開一張,不知道在念叨著說些什麼,那深窟窟的嘴中沒剩多少牙齒,她一雙眼楮里,被熱浪腥風吹過,眼楮深深向里凹進,無聲流著眼淚。
「咕嚕巴氣,撒啦薩姆魯,啊魯巴巴唔嘿莫拉……」
老嫗鹿巫破鑼嗓子嘶啞地對著虞子嬰他們念完一句含義不明的外域語言後,便轉換成了通俗的中原話,她道︰「此刻金佑八載九洲酉時三刻,以古達拉冪大祖巫以明義,老嫗祭此身詛咒爾等!」
她的聲音徒然高亢而激烈,像蓄盡了全身力氣從口腔灞涌而出,力重而咬字狠毒,特別是瞪著虞子嬰的那雙眼楮,布滿紅血絲,瞳孔藏著刀山火海︰「我詛咒你們這片九洲大陸終被血染成河,遍地哀嚎,哈哈哈哈哈——爾等想復國?老嫗我就送你等一個遍地瘡痍,生靈涂炭的大地,單單地死亦太便宜爾等了,我要讓爾們日日听著這片大土慘鳴痛呻,九洲徹底淪落粉碎的咆哮!」
老嫗鹿巫抱著老叟尸體艱難地爬走出來,在那熔光斑斑昏暗的角落內,只見隨著她的詛咒滿臉是鮮血,一滴一滴地往下滴,她雙一雙空洞且扭曲惡毒的眼楮看著他等。
其實在九洲大陸主流的內修真氣與鈍純精煁的劍修的力量之外,還有一支就是快要消失的巫師的力量,它與玄師一樣皆是稀罕且神秘的物種。
不同于真氣與劍術是可以後天逐漸修煉達到成果,亦不似玄師需靠機緣與悟性,巫者必須代代相傳,血統越純則力量越高。
于是這種苛刻的條件讓這一脈的力量擁有者變得越來越少,直到近百年來,基本上九洲大陸的巫者的存在幾乎不為人所知,銷聲匿跡。
而鹿巫正是這古老巫者的後代,只不過她身上巫師之血已極其稀薄,能夠傳承到的力量不足傳統巫者的百分之一功效。
但即使這樣,她也已比普通人特別萬分,即使憑著這稀薄的血統,她也能利用一些道具來窺視未來與探測某些必然存的在軌跡發展,是以聖殿的人才會派她來此,她的存在她的巫術從某種意義上有顛覆與加速時間軌跡進展的作用。
「呵∼」
听到鹿巫那聲嘶力竭的詛咒,怒低眉輕笑一聲,神情逸肆輕謾十足蔑諷,勾目挑眉間睨向虞子嬰那神色冷峻嚴肅時,略有奇怪,不緊不慢探詢道︰「像這種臨死掙扎的話語,我雖沒听過上千也至少聞過上百,你會信?」
虞子嬰看著鹿巫那龜裂崩綻,被糊了一臉是血,沉默半響,才道︰「她不是你那成千上百之人,她僅一人便已足抵那千上百人,巫者言靈之縛,此言雖不知幾分真假,卻可余留一分保底……況且,我覺得她好像話中有話。」
「哦?」原懶散俊逸青年聞言,神色像是被勾起了興致,如鶯飛草長,揚唇歡暢一笑︰「且看看她的本事,可否真的能令人驚艷嘆服……巫者,倒是前所未聞的一類對手啊。」
虞子嬰看他不懼不怕,反而興致勃勃,就像萬事艱難,天崩地裂重歸洪荒熔流肆虐,他亦穩仁于天地,不驕不躁,怡然自得一番。
——莫名地,心中那根自入康城便緊繃的弦,緩緩放了幾分力道,心境亦因此開闊了幾分。
那廂,老嫗鹿巫一番詛咒後,將幾步奔至地宮燃燒飛龍的火盆邊,將手中鬼王杖雙手並用,使力插入地底一個圓形洞中,此洞乃一個機關。
在她插入後,大地開始劇烈顛簸,火熱紅 的熔岩激烈翻滾淌流,地宮原本高低起伏的建築,此刻竟高的轟隆隆地降低,低陷的則升高,一片物轉星移之大地迥然變遷,地宮竟完全被徹平成一方方正正的平台。
之前鑄基高台之上那一鍋正在煉制的尸油亦內陷于石窟內,六芒星的凹洞 展平鋪于平台之上,只見數洞刷刷地張開,那黑幽幽不知流往何處的洞口盛滿尸油,咕嚕咕嚕一陣集成漩渦流去,不知了所蹤,但虞子嬰想,此機關絕對另有用處,這一城人煉制的尸油也絕非僅僅為這老嫗續命這般簡單。
虞子嬰驀地想起怒曾言,此地下暗道四通八達,既那血水能流往那一浴池,那這尸油怕是被她運往了別外待用。
待尸油流盡後,四周似沸騰撲涌的熱流四濺,一條條細線溢滿那微不可地底溝壑,隨著那裂縫如深淵不斷擴大,遠處地宮亦一段一段塌陷,怒望著那猶如天崩地裂搖晃石基楔石墜落的前方,眉頭緩緩沉下︰「地宮即將要塌陷了,我們得趕緊離開此處!」
看著老嫗拉著老漢的尸體準備投熔岩。她手中線繩一縛,將老嫗擋開,扯回老漢的尸體。
「你不配擁有他,你只會一個人孤單地永埋在這片地宮內。」
「嗯,本也有此打算,不過在這之前,尚有一事……」
虞子嬰看向老嫗鹿巫漆黑的眸中閃過一道舐血的殘酷,她身形幾步落差,甫已來到老嫗跟前,她一掌拂盡熱流濺飛,塵源散盡,從袖口處疾射出一根紅繩如蛇靈巧卷于老叟的尸體,在老嫗驚駭失色之際,一扯一拽,便從老嫗懷中將人帶走,既不殺她亦不與她多費一句口舌,提拎著老叟的尸體轉身便走。
「你——你、你做什麼?!」老嫗慌亂失措,由于地陷散落的塵灰石礫令她撲倒在地,眼前一片塵土飛揚,原本就模糊的視線此刻更如睜眼瞎子,她爬在地面,蓬頭垢面,鹿冠斜倒,花白的發絲披散如厲鬼泣血,慘厲哀叫︰「將他還給我——嗚嗚啊啊啊——還給我!還給我,嗚嗚啊啊——不要將他帶走,陽哥哥——啊啊啊——」
怒看到虞子嬰提拎了一具尸體歸來,姣好的嘴角抽了抽,而穿過塵簾霧幕看向鹿巫時,神情微微一怔,看著那在地上打滾癲狂絕望嘶叫的老嫗時,默默地心中道了一句——真狠啊!即使是在臨死之前,亦要絕了她的念,滅了她的想,毀了她心中所有堤防,令她在極度絕望與痛苦之中掙扎無望中喪生。
剛才她一番詛咒她看似不在意,實則欠她的,當真一分都不肯討少啊。
看向彪悍扛著一具尸體于肩,面無表情靠近的黑衣少女,怒眸光脈脈含情,從頭到腳都沸騰著啃噬他心脈血液的悸動,他舌忝了舌忝似要冒火的薄唇,看著這般冷酷殺伐的她……噯,這可如何是好呢,竟在這種生死存亡之際的情況下「興奮」了起來,踫她不得避她不得,能如何?只怕又得如她所言——憋著吧。
「轟隆隆——!」
正此時,天地之間忽然又是一陣劇烈搖動,如萬雷砸向地面,山石沸騰顛簸,不遠處的熔岩噴出無數火水黑霧——
那紅猩熔岩所噴之處空氣猶如被侵噬了一般,炸開無數道火花崩烈嗤嗤作響,那墜落的石塊剛剛飛過就被卷入其中,瞬間被融化粉碎得連渣雜都不剩。
熔岩所流之處地面宛如被侵蝕崩裂,隨著搖晃,地面遍地裂開深不見底的懸崖深縫,正在朝著他們爬來的鹿巫只覺腳踝之處如火舌纏卷,她瞠大眼楮回頭一看,那洪獸已被卷進焰海,而她連哀嚎一聲都來不及,便于裂縫之中斜滑掉澆,轉眼間就被那幽暝細口吞噬得不見蹤影。
「轟隆隆——」
「走!」
虞子嬰與石雨焰流間奔走月兌兔,雖扛著一具冷硬尸體,但以她怪力而言半分不影響,只見前方又是一聲驚天巨響,竟比之前聲音更為震耳欲聾,轟鳴如天柱傾塌之聲。
「——」怒倏地一僵,停滯腳步︰「那橋——斷了!」
虞子嬰面不改色,被火光焐紅的雪冷冰顏透著一分詭異的陰惻惻︰「返回去!」
怒一把拽緊她手臂︰「地宮已塌陷,而且四處流敞熔岩焰火,回去——」
「回去!」虞子嬰斬釘截鐵道。
怒一窒,看著她那張如覆冰雪泛出幽冷之光的峭削側臉,他呼吸幾瞬緊緩,抑住喉嚨翻涌著幾乎要藏不住的吼聲,眸光沉幽,一字一句沉著道︰「好!此趟我便與你同赴生死!」
「不懼?」虞子嬰怔愣一瞬,看向他。
怒眉目瀚逸展眉一舒,彎唇一笑,沉綿目光膠著于她面目,身後似霞光五光,煉融滾滾耀眼至極︰「與你一同,何懼之有?」
虞子嬰眸光似被灼燙了一下,不適地瞥開眼,專注凝視于前方︰「那就走吧。」
兩人甫出洞窟口便再掠身返回,此時返回之路竟比出時更艱難,落腳之處狹窄,被熔岩溢滿隨便觸之即有化肉融骨之險。
當他們重返至一片瘡痍幾乎被熔岩覆滿了地宮時,全身衣物因溫度過高被烤得焦黑泛硬,衣擺處被焰火燒灼得點點蟲洞,連幾縷發絲都不可避免彎曲膠硬。
據怒觀察,地宮就像被巨獸吞入月復口的島嶼,四面環著腐蝕熔岩,根本完全就沒有任何生路可走,可為何虞子嬰偏生要選擇返回呢?
「你曾是從哪里窺探到此處的?」虞子嬰于他一同攀附一岩石,她突然出聲問道。
怒聞言腦中瞬間一炸,種種思緒回攏,方恍然醒悟她的用意,他之前的確曾從某個地方窺視過地宮此處,當時他被此血腥一幕煥醒了心底的殘虐暴戾,急欲發泄才誤墜入血浴之中欲海翻騰。
但他走的卻不是跟虞子嬰這條路徑,那是一條相對狹窄石壁甬道,它分散成多個端口,岔路甚多,他無意經過一條甬口時,巧合按中一個機關,壁間僅劃拉出一個窗口,是以他曾掃過一眼地宮的情形,但很快便閉合了窗口,無論他再如何找尋,都觸踫不到機關了。
這麼說來,其實這地宮必內設暗道,可供通往別處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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