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怔愣期間,虞子嬰再度感受到兩束陰冷不帶一絲人性的視線爬上她背脊,她只覺被一陣涼颼颼地寒意纏繞住四肢,驀然回神掃去。
只見在漆黑鳥籠前,盤旋著一條巨蟒,它體鱗光滑縱觀一撇足足有十幾米長,除背面呈淺黃色外,通體如鐵鞭黝黑,基本它一個頭就足足有虞子嬰身子大了。
虞子嬰顱內一震,腎上腺素和去甲腎上腺素大量分泌,身體憑著本能緊繃如鐵,蓄勢待發。
兩兩對視,一冷一寒,她視線緩緩劃滑它喉間至月復鱗間,那里凹凸起伏隆起的一部分,不需多做猜度,她知道應是之前站在她身後的五名鮮卑勇士。
「嘶∼嘶∼」黑蟒緩緩伸直身子,肋皮肌收縮時,肋骨便向前移動,帶動寬大的月復鱗依次豎立,即稍稍翹起,蛇瞳驟然豎起,虞子嬰呼吸一沉,她知道這是蟒蛇準備攻擊前的估量。
若對手夠強,它或許會有顧忌,若對方弱勢,它則會發動全部攻擊,絞殺,吞噬,撕裂,它的有多強勁已不言而喻。
虞子嬰臉色有些難看,憑如今的她,根本不可能是黑蟒的對手,而顯然黑蟒對她卻是虎視眈眈,步步緊逼,不待她采取任何逃匿的行動,黑蟒全身逆鱗而動,皮肌放松,月復鱗的後緣就施力于粗糙的地面,靠反作用力蛇身如彎弓疾射的箭矢破風掃來。
「呯呯!」那黝黑的巨鞭尾跟發動機一樣顫動得激烈,連風聲都嗡嗡作響,猛地一掃岩石便是驚天動地的巨響炸裂。
虞子嬰雖然憑著過人的五識能夠捕捉到它的移動痕跡,但身體卻跟不上五識的速度,比如她看到它動了,听到它破空揮來的蛇鞭,但等到身體總會反應慢半拍,于是躲避之間,經常被激飛的石尖擦傷撞到。
巨蟒的攻擊模式,據虞子嬰觀察並非野生的,畢竟她曾有跟亞馬遜叢林蟒蛇交戰的經歷,很容易看出它而是經過一種手段培訓出來的,黑蟒盯著她,吐信頻率加快,久攻不下這只肥羊令它略微有些急躁。
突地它一改先前攻擊方式,身體朝後猛地一縮,然後再抬起身體朝前一躥,便張大蛇嘴吐出腥臭氣味,欲一口吞下虞子嬰。
虞子嬰迅速就地打了個滾,伏底身子保護住要害,而黑蟒一擊不得,撞到一塊黑岩石轟地一聲碎裂,便再度朝後縮緊猛,這樣交替伸縮如彈簧一樣,疾射著頭部張咬。
心髒被巨蟒強勢而猛烈的攻擊刺激得響若擂鼓,跳動得有些生痛,可虞子嬰一雙眼楮卻越來越冷靜,就像雙湖幽潭,越來越深沉銳利。
她喘著粗氣,四腳因為過度用力掙扎而開始疲憊發軟,可她心思卻更加縝密如絲,幾次攻擊下來,它發現蟒蛇每次撞上來時,需要昂起脖頸張咬肌,其間的過渡幾秒正好能利用。
她趁著滾地之際,抓了一把地上的粗沙礫,精準地測算好時間,趁著蛇頭再度攻擊時,一把撒進巨蟒欺近的拳頭大蛇瞳里。
「嘶嘶∼∼嘶嘶∼∼」巨蟒攻擊的動作停滯了一瞬,便豎起長身晃頭砸尾,呯呯呯呯!濺起濃塵滾滾,虞子嬰氣喘吁吁,一頭濕汗粘著額前發絲轆轆條條,由于左眼綁著繃帶,她的視線受阻礙,她趁此機會也顧不得了那麼多,直接一扯將左眼釋放出來。
瞬間,世界上最奇妙的一雙眼楮展露于世,它們並不很大,因為眼瞼跟眼窩的肉擠兌了些空間,可它們卻都奇異獨世。
兩只眼楮睫毛粗而密集,只是稍微內收顯得有些冷情,右瞳仁如漆一般黑,若你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那瞳仁內充滿了神秘森羅,而左瞳仁則是黃金瞳仁,眨眼的瞬間,那里面猶有孔雀開屏般絢爛,當妖異緋艷的月色映入,竟襯得更加華麗璀璨幾分,仿佛內陷三千世界。
就在蟒蛇被激怒四處翻騰時,虞子嬰從地上撿了一塊尖銳的石塊,跳縱著蛇身飛速攀爬至它的頭頂,她氣息凌亂而瘋狂,手腳微微麻木,所幸她感受不到痛意並不能阻礙她擊進,也能冷靜理智地考慮事情。
黑蟒很快便擺月兌掉眼楮的不適,它驀地睜開眼楮,眼底的血腥與暴戾沒有任何人類能夠比擬,它感覺到一只卑微的跳蚤爬上它身,便深深地張開蛇嘴,嘶嘶吼叫,然而當它蛇瞳撞入虞子嬰狠戾的黃金瞳時,蛇身便倏地僵直不動了。
此時,虞子嬰腦袋嗡嗡作響,眼楮里只有凶殘的攻擊性,並沒有第一時間注意到這種情況,她舉起手中的尖石朝著它呆滯的蛇瞳猛刺去,要不是黑蟒本能一避,估計眼楮就毀掉一只。
而她沒有預料到的是尖石根本刺不穿它的鱗片,只發出一聲嗤∼地刺耳拖長聲,眼看一刺不成,虞子嬰心中一窒,她知道這種偷襲的機會不多,此蟒顯然通靈性了,如今錯過了,便再難尋到時機了。
就在她等待著黑蟒的反撲震怒時,卻發現它全身沸騰的煞氣與怒意不知道何時消彌了,它一動不動,睜著一雙幽黑濃墨的蛇瞳看著虞子嬰,那雙蛇瞳與虞子嬰的左眼一樣,如黑洞一般不見絲毫光亮。
只是之前里面包含的一切狠戾陰煞嗜血等一切暗黑情緒卻悄然不見了,只剩下一片平和與……她看不懂的退縮。
虞子嬰緊緊皺起眉頭,身體這下倒是比腦袋反應更快,借著它的蛇腦袋蹬腳一個俯沖便跳落地面。
落地片刻,它依舊沒有來攻擊她,只是張開蛇嘴,猩紅舌信嘶嘶嘶地吐著蛇語,很快,四面八方隱匿的角落竟滑行出更多的蛇,大小不一,斑斕種類各異,只是成千上百條都沒有一條有巨蟒這麼大型,可也經不住它數量龐大啊!
我說,光是你一條我的啃不下了,你又何必再招兄弟呢?虞子嬰臉倏地僵硬,板著的臉跟塊石塊一樣,瞪圓的眼楮焰著熊熊烈火。
很快,樹桿上,地面上,岩石上,都被斑斕各色的群蛇佔領了,虞子嬰巡視一圈,已經懶得去清數有多少條了,她舌忝了舌忝干澀的嘴唇,眼底是濃稠得化不開的陰郁。
像這種九死一生的危險情況只有在天厄體那段時間才經歷過,本以為擋著身前的巨蟒是一座大海,卻發現攀越大山後還有一片大海,難道她從無相身上借來的運勢到此為止了?
她的五弊三缺命運,真的無法逆轉了?
就在她胡思亂想,心情越來越郁卒的時候,突然黑蟒滑動了幾步,她立即驚醒閃退後幾步,本以為等到的是各種凶殘不要命的攻擊,但帶頭的它卻俯下了那顆光碌碌的扁圓蛇腦袋,整條身子溫順地趴在地上。
隨著它的動作,舉目所見的全體蛇條都盤起身子,探頭探腦一會兒,被巨蟒怒嘶嘶吼幾聲,它等亦伏低了身子,耷拉下腦袋趴在那里一動不動。
——就像收起利爪的野獸,將柔軟而脆弱的肚皮坦露出來。
虞子嬰被這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蛇群整懵了,腦袋空白了片刻。
直到從鳥籠內傳出一聲虛弱而空靈的女聲,她才震醒過來。
「你是誰?」
虞子嬰下意識望過去,緋月當空,周圍的濃霧如薄雲片片縷縷散開,當鳥籠中被困的女子親眼看到虞子嬰的那雙眼楮時,呼吸停滯,那張巴掌大的小臉瞬間亮了起來︰「異色黃金瞳,你難道是騰蛇族人跟外族人結合的後裔?!」
在騰蛇一族,異色雙瞳注定是要被同族人歧視排斥的,因為騰蛇一族自傲血脈強悍優于別的種族,讓高貴的騰蛇一族跟低等的外族人通婚,那簡直就是自貶墮落。
一般騰蛇族人相互結合,不會存在所謂的雙色異瞳,眼瞳的顏色會根據男女血脈的強弱而遺傳到下一代,只有跟外族人通婚才會存在這種代表血統污濁的雙色。
但如今,騰蛇族早已被滅族了,僥幸逃月兌劫難的族人也四散所剩無幾,即使能夠遇到像虞子嬰這種只帶著一半血脈的後裔,她依舊覺得由衷的高興。
實際上,她在看到虞子嬰異色雙瞳的時候,根本不曾想過她或許是純血種的可能,沒想過她只是血脈蘇醒的時候,提前被破身泄陰,導致倒霉地進行了半蛻變而已。
在騰蛇族內,有父輩們愛護的幼族,怎麼可能會干出這種蠢事!除了被外養的虞子嬰一無所知。
不過女子依舊感應到虞子嬰的一半血脈絕對非同一般,像這種能夠憑瞳威震攝蛟蛇的除了皇族,誰還能做得到?!
即便是她,擁有騰蛇純種薩滿血脈的祭師,亦做不到如此。
而且黃金瞳色,她前所末聞,若非黑蛟跟附近群蛇突然的異常,加上她能夠感應到她身體內的騰蛇族血脈的熟悉感,她或許可能也不敢確定!
「……」虞子嬰面無表情,嚴肅抿緊嘴角,看著從鳥籠內站起來的女人,她似不能承受軀殼的重量,窈窕的身姿孱弱而飄蕪,惹眼的是那一頭與大祭師相同的鋪垂于地的順亮銀發,她長著一張柔和空靈絕美的面容,只是唇色有些蒼白。
「過來,過來讓我好好看看你。」女子雙目猶如一池泓水,看著虞子嬰的目光帶著激動與喜悅,像是它鄉遇到久違的親人一樣,眼滿慈愛與淚水。
虞子嬰盯著她那雙灰黯的碧瞳,不知道為何,根本產生不了敵意,于是她順從心意走上前,同時她亦分了一縷心思時刻提防著黑蟒跟群蛇的動靜。
鳥籠懸掛在一節干癟嶙峋的黃泉樹干上,樹桿約臂粗呈拱月型,直刺入岩壁,約距離地面三米多高,而虞子嬰身高撐死了只有一米五幾,所以即使她踮起腳尖也根本觸踫不到她。
而女子跪趴在籠子里,她從鐵籠里伸出一只皓白如玉手臂,卻怎麼努力也模踫不到虞子嬰的身體。
「嗚嗚……」
耳畔是女子壓抑而悲哀的低,虞子嬰平靜地面容地撫模到她滴落在她臉頰上的冰冷眼淚,心不知道為何忽然感覺不太舒服,于是她左看右看,搬來一塊石頭墊在腳下,可距離仍舊太遠,她又去搬,來來去去搬了幾回,依舊差一段距離,但她並不氣餒,又準備繼續疊加。
這時一直靜靜盤身的黑蟒突然動了,虞子嬰全身炸毛一樣緊張地豎起,猛地回頭,卻並沒有感受到任何威脅,只見黑蟒高大的身體在她面前伏下,腦袋抵于她腳前。
虞子嬰愣了愣,心中冒出了一個荒謬卻又覺得很符合現在情況的想法,她嘗試伸出一只腳,看它沒有反抗或暴怒等負面情緒,接著又踏上另一只腳,就這樣緊張又新奇地踩在它腦袋上了。
這時它動了,緩緩移動蛇軀升高,直到與鳥籠相同高度,才停了下來。
這巨蟒真成精了有木有?!虞子嬰瞠圓了眼楮。
「你叫什麼名字,我的族人。」
女子看到虞子嬰站在她的面前,說話的聲音很輕很柔,像是唯恐嚇到她一樣。
虞子嬰這才將注意力再次放在女子身上,猶豫了一瞬便道︰「虞子嬰。」
「子嬰啊,很適合你的名字。」她微微一笑,另有一番動人氣韻,但那白皙得幾乎透明的肌膚卻有種即將破碎的淒美。
眼前的黑肥少女,雖然沒有他們騰蛇族歷來驚人的美貌面龐,但是那雙眼毫無疑問是屬于他們一族的標志。
虞子嬰微微眯睫,開始運用黃金瞳查看她的身體,竟驚詫地發現她的身體內除了一般人擁有的紅色、紫色、綠色氣帶,還比別人多擁有了一種——玄色。只是這種玄色並非飄拂于頭頂,而是像一層薄膜淺淺地籠罩在她周身。
就在虞子嬰研究那玄氣究竟有何特別時,女子伸出手探向她,那縴細的手腕看似不具任何危險性︰「子嬰,能幫我一個忙可以嗎?看在我們是同族的份上。」
同族?她跟這個女人嗎?虞子嬰表示她雖然並不討厭這個女人,但是卻不表示她喜歡一個陌生人用這種理所當然熟捻的態度來拜托她做事。
看得出來她曾經或許身份不俗,無論是她的言語談吐舉止都顯得優雅得體,還是那種只詢問答案卻不給予別人同等待遇的習慣,至少她連名字都忘了告訴自己。
她剛才一直說她們是同族,是指騰蛇族嗎?這個騰蛇族她曾听嫉跟青衣侯爭鋒相對時提到過,她記得這個族群不是早就被什麼勢力滅族了嗎?
再者這具身體的生父是宇文弼,鄲單異姓王,難道說宇文弼或者是他夫人其中之一是騰蛇族的人?
腦子里一大堆疑惑,且不等虞子嬰給出答復,那女子伸出的手突地柔軟似蛇身,纏住她的手臂不給她退縮的時間,張嘴便在她手臂撕破的傷處一口咬下。
虞子嬰只覺有兩顆尖銳物體深深刺入她的肥肉里,她擰眉張嘴,由于她感受不到痛意,所以可以更清晰地分辨別人行為惡意與善意。
很明顯這個女人正在做的事情並不存在著什麼惡意,可她想做什麼?
那纏著的手臂悄然松開,她松嘴後立即用尖銳指甲割破手腕處,那是一條動脈趁著血尚未洶涌而出時,迅速抵于被她咬破更深的傷口處,奇怪的是她的血沒有流出來,反而好像有什麼熱流潺潺流進她的體內,滋潤地沁入她的每一寸經脈。
身體的異樣令虞子嬰皺起眉毛,她看向那個女人,她額間突現三枚呈圓的逗號印記,印記是深紅色,瓖在那張清透空靈的面容上,更襯得她神秘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美而不妖,艷而不俗。
「你……」
隨著那股熱流不斷地傳輸,虞子嬰驚詫她身上那層玄色的薄膜漸漸減淡,直至最後全部消失不見了,而她的頭頂漂浮的紅、紫、綠氣帶也極速遽減,有一種嬌美枯萎的前奏。
「你只有騰蛇族的一半血脈,如今我將的我全部都賦予你作為報酬。子嬰,幫我,幫我去朝淵找到我們騰蛇一族最尊貴的公主殿下,替我告訴她,千萬別相信她身邊的人,屬于騰蛇族的秘密絕對別隨便透露,不要讓她,被那些皇朝的人傷害,還有,原諒我不能親自前去拜見她……」
女子松開了虞子嬰,語序有些凌亂,她月兌力地軟坐在鳥籠里,淺緋色仙裾裙散落一地,如凋零的花瓣,她嘴角流著一道血痕,臉色慘白如雪,美眸噙淚,苦笑地看著虞子嬰。
虞子嬰瞥了一眼鮮血染紅的傷口,那里有她的血亦有這個女人的血,她眸色緊縮幾瞬,卻不知道她原本漆黑的右眼已經變成跟女子瞳仁一樣的顏色了。
一種碧綠透澈的色澤。
「我的族人,希望它能幫你渡過一切劫難,怎麼運用你不懂亦不需要著急,以後會明白的,只是千萬別告訴別人。」她欣慰地看著她繼承過去的瞳色,要知道像這種血脈強行過繼,並不是人人都能夠成功的,如今如此順利連她都很驚訝。
或許這就是緣份吧,在她那樣苦苦絕望地哀求上天的時候,她便出現了。
女子雙眸雖然盈著淡淡笑意,那一雙幽碧的雙瞳較之原來更加黯淡幾分,幾乎快被洗滌成慘淡的灰白色了。
虞子嬰蹲下來,與她平視,看著她如今這副行將就木的模樣,微微耷拉下眼皮︰「雖然這是一場強迫性的交易,不過我既然得到了你的全部,我承諾會將你的話傳達給她的。」
族人嗎?不得不說,能打動心硬如磐石的虞子嬰,便是女子這種對族人竭盡全力的維護。前世她是由虞氏一族跟祖母們耗盡心力才撫養長大的,所以她亦能感受到這個女子對族人的那種無私愛護,不惜拿出生命為代價來睹一個可能。
看著她認真承諾的目光,女子恍惚一瞬,眼角滑落兩行清淚,她蠕動著雙唇︰「……謝謝。」
「你為什麼要這樣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虞子嬰不明白,她並非一定得選擇這種自殺的方式來達到目的,她甚至連求救的意念都失去了。
或許是覺得虞子嬰比她想像之中更特別,更值得依靠,不自覺女子袒露了她心底最大的秘密。
「因為我已經活不了了,我在體內種下了同心蠱,只因為愛上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惡魔,一個根本不屬于我的……愛上他,這就是我該得到的懲罰,我已經不願意清醒地活在這世上……」
「要我幫你告訴他嗎?」
她的話是什麼意思她不懂,可是虞子嬰覺得她話中的「愛」一定是一種痛苦的東西,因為她現在的表情好像是快在哭了。
「哈哈哈——」女子聞言突地笑了,她冰冷的手撫上她的臉頰,盯著那雙純然干淨的眼楮,眸光如水一樣溫柔︰「子嬰,你真可愛,能在死前遇到你,我死而無憾了。」
她勾起無血色的嘴唇,視線望著那一輪妖異紅色月亮,喃喃細語︰「我想,我的死即使不能令他心里難過,至少也能讓他的身體受傷片刻,我想為我的愛在世上留下最後一點痕跡……」
他不愛她,只是利用同心蠱來控制她的心、她的能力,她知道他根本沒有喝她遞過的血,所以即使她死掉了,他也不會死的,只會因為雄蠱失去雌蠱伴侶而痛上半天。
「我叫素汝……他可曾記住過……」緩緩闔上眼楮,她嘴角的笑容苦澀而悲涼,頭輕輕靠在鐵籠上,銀白的頭發像是雪白的喪服一樣鋪滿她全身。
她死了。
最終總算知道她的名字了,虞子嬰拍拍腿,站了起來。
她記得青衣侯曾說過,他已經找到騰蛇族的皇族,那麼最終她還是要跟著他去朝淵國才能找到人嗎?
一想到青衣侯虞子嬰不免生出幾分怨氣,分不清是因為他遺棄了她,還是她醒來看不到那張冷魅陰柔的面容。
突地,虞子嬰感覺全身抽搐一般難受,她垂眸一看,她那藏在皮膚下的血管竟突起一截一截,像是沸騰的熔焰跟冰川相撞,感覺身體一半忽熱一半忽冷。
「呃啊!」她佝僂子,像抽筋一樣伸展不開四肢,那涌動的血液很快便找到了目標,只覺下一瞬全部都沖擊至她的右眼。
「啊!」突然痛得厲害,她蜷縮著身子躺在蛇首上,撫著左眼忍耐著,她自已看不到,之前那只從女子血脈中繼承的綠瞳,漸漸被縷縷霸道細勢的黃金色吞噬,最終匯聚一片奪目耀眼色澤。
素汝猜測過虞子嬰的半血脈很強,但卻怎麼也不會想到她體內的血脈竟強悍到,即使是她騰蛇族的大祭師血脈也會被吞噬掉,還原它的本色血統。
片刻,虞子嬰喘著重氣,緩緩睜開了眼楮,一雙霸氣而凜然的璀璨黃金瞳,而黑蛟第一時間便感應到了,只覺從她身上壓制下來的磅礡王者威壓,令它就像被無形的手束縛,不敢存在絲毫反抗的情緒。
它迅速趴下,而其它的蛇此時不需要任何指令,全部伏低,萬聖朝拜,若之前它們的舉動是示意著尊重,那麼此刻更像下位者向上位者的恐懼臣服。
遠遠看去,只覺漫山遍野的蛇群,都聚攏臣服在一名黑胖少女腳下,那場面絕對震撼!
——
虞子嬰被血脈吞噬折騰昏了一會兒才悠悠轉醒,她揉了揉干澀的眼楮,之前總是左眼會時不時地不舒服,現在卻連一直乖乖的右眼都開始鬧別扭了,她到底攤上了一具什麼悲劇軀殼?!
她現在仍舊在黑蛟的腦袋上歇著,說來也神奇,這黑蛟除了一開始對她殺氣騰騰,之後就像家養的獸類一樣,一直很听話也沒有趁著她昏過去將她吃掉,反而溫順地保持原樣,等著她醒來,至于之前漫山遍野的蛇群卻消失了。
不由得她對這條黑蛟產生了些許興趣,若不是知道它早已經被別人馴服了,她真想將它收為寵物,以後無論打架,嚇唬人,作為代步工具它都是絕佳的選擇。
可惜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這個地方待了多久,她望向天空,再次發現了那妖異的天空依舊是夜晚,暗疑,之前沒有時間去考慮,這紅月代表某處將有災禍現世,或有重大劫難蒞臨……
虞子嬰利索從黑蛟長長的身上滑下,第一時間她查看了一下全身傷勢,肋骨斷了一根,之前月兌臼的手臂她已經接好,身上擦傷劃傷無數,也懶得去數了,一番總結下來,就是她傷得並不算重,至少行動無礙。
評估完自己,她倒是沒有對造成這一切的黑蛟沒有產生多少反感,或許是因為它之前的主動幫助,亦或者是醒來發現它依舊的守候令她多少有些觸動。
重新打量了一番她所處的地界,好像是一處狹谷,空氣中那種久彌不散令人感覺不舒服的霧瘴,她撅起鼻子,細細聞了聞,有一種淡淡腐爛猩臭的味道。
她凝眸一一掃視過去,憑著直覺她發覺妖月下,谷中那一棵獨幟一格,枝蔓像漁網一樣爬滿天空的巨大的黃泉樹下有些異樣,她提步走去,發現約十數人合抱的粗大樹干被不知道從哪里纏繞的樹藤爬滿。
虞子嬰發覺她的左眼黃金瞳好像有些異樣,怎麼不像之前那樣能夠看得到一些奇怪的景象?
不過即使這樣,她依舊相信她的直覺,她雙手用力刨開那些垂落下的錯縱復雜的枯藤條,很快她發現這棵黃泉樹樹干部分里面被掏空了,形成一個天然洞穴,里面黑黲黲散發著一種異味,若非虞子嬰視力驚人,她或許也看不到,里面原來別有洞天,那掏空的樹洞中央竟垂吊著一顆顆大小不一如蜘卵一樣的暗紫球型物體。
一眼望去,黃泉樹中央部分幾乎全部都是。
「原來疫蟲在這里。」別人或許認不出,可卻瞞不過研究疫蟲許久的虞子嬰,她眼楮亮了幾度,既然意外找到了,她從腰間取出火折子直接沿著枯藤開始燃上去,不一會洞口的火焰就逐漸騰升起來。
「仙女,你怎麼在這里?!」
這時,一道驚喜的聲音從她背後傳出來,虞子嬰一回頭,竟外看到失蹤的猀華從她剛才鑽進來的洞里冒出來,一臉緊張跟頎喜道。
「你之前去哪里了?」虞子嬰背對著火光,眼神在他身上掃視一圈,神色冷淡地問道。
猀華快步走近,卻沒有想到一看到虞子嬰的眼楮,卻神色突變,失聲道︰「仙女,你,你的眼楮,怎麼回事,你的黃金瞳呢?!」
此刻,他並不知道,他的聲音越來越急,最後那句竟變成一種陰森惱怒的質問,就像是他的所有物被人竊取了。
虞子嬰聞言,撫上她之前那感覺有些奇怪的左眼,而猀華則幾步跨前一把捏著她肩膀,臉色有些猙獰︰「為什麼,為什麼兩只眼楮都是黑色的,你的黃金瞳呢?!」
呯!
全副身心都關注在虞子嬰的左眼的猀華一個不察,被一個一氣呵成的過肩摔,狠狠地摔在地上。
呃!他臉色漲紫,竟咳出一口血水,要知道虞妹紙的力道絕逼是一大凶器!
「別踫我。」虞子嬰眨了眨黯沉的黑瞳︰「也別一直拿別人當傻子啊。」
「仙,仙女你——」猀華錯愕抬眸。
看見虞子嬰臉上的呆傻之氣漸漸彌漫,像是撕破一張偽裝的平和面相,終于露出底下如暗夜精靈般的冰冷,殘忍,冷酷的面貌。
「雖然你會演戲,但是你一切拙劣的動作都騙不過我的眼楮,本來只是想在鮮卑安靜地待著,等著那個笨蛋來接我,卻沒有想到他動作竟那麼慢,現在還沒有來!」
當然其它沒有想到的事情也有很多,比如她那只黃金瞳,比如遇到了意料之外的大祭師,又遇到了那個自稱是騰蛇族同胞的女人……
笨蛋是誰?
猀華驚呆了,久久回不過來神,有種風中凌亂的錯覺,本以為他捕獲的是一個傻傻天真的仙女,卻想不到人家本質是一個扮豬吃老虎的惡質魔女。
看她一臉不耐煩與他繼續交談的表情,猀華迅速收拾起震驚的心情,沉聲道︰「慢著!你該不會還想回到那個男人身邊吧?你知道自己是誰嗎?他只不過是想利用你——」
「難道你沒有利用我?」虞子嬰雙眼黑 地,映不出任何物體的黑沉。
猀華瞬間變了臉色,知道了你眼楮毒辣全部都知道,但你能不能不這樣毫無愧疚地滿露別人的愚蠢!
「雖然很遺憾,不過你如今知道得太多了,我已經不可能再放你回去那個男人的身邊!」
猀華爬起來,一張干淨帥氣的面容瞬間黑化,透徹著邪惡之氣,既然已經撕破臉皮了,他也不必再裝了,他身後迅閃出十三道陰沉若木雕的身影。
本來他不覺得拿下一個胖妞有多困難,是以她故意離開,想用黑蛟嚇一嚇她,卻沒有想到接下來的一幕幕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嘆為觀止,一個連武功都不懂的軟妹,竟能做到與黑蛟死嗑對抗,而不露一絲恐懼害怕。他從她身上不斷地發掘出的每一樣,都讓他對她越來越有興趣,可是偏偏他之前的百般示好,她都視若罔為!
對他她總是疏遠跟冷漠,可對大祭師那不自覺流露的親近,明明是他先認識她的不是嗎?她可曾發覺這樣做會令他很痛心?!
是,他是想利用她,可是他卻從來沒有想過要她死啊!
那十三人的武功並不是多高強,但是對付一個區區不懂武藝的少女則顯得有些謹慎了,下意認地猀華對虞子嬰存在了一種隱晦的忌憚,他也分不清是何時何地產生的這種情緒,但卻實實在在。
虞子嬰掀開眼簾,那十數道人影掠空而來,她發現她現在比之前更加容易清晰捕捉時間,她能將一切動作放慢,她動作靈巧地閃開原處,身體一動她感覺指尖微熱,如同每次描繪別人命數肖相一樣的沖動襲漫她全身。
這是他們虞家的玄術!
抑不住的一種沖動,她指尖若星光于虛空飛舞,瞳仁金光一閃即逝,她重新恢復視線看清懸于他們十三人頭頂的三色氣帶。
經過這段時間的反復推敲,她已經大抵知道這三色氣帶分別代表著一個人一生的氣運、健康與生命。
氣帶有長有短,有淺有深,其中蘊含的氣術需要她更深入的探究模索,而她指尖玄氣凌空一劃,就像劃破虛空一樣,竟輕易切割斷了那十三人的生命氣帶。
這疑似本能做出的反應,連她都暗驚不已。
更不遑是根本看不見虞子嬰是怎麼做的,看到眨眼間那十幾名男子轟然倒地,死得不能再死,猀華瞠目退後,臉色灰白。
尸體上沒有血,沒有傷,或許是說虞子嬰根本連踫都沒有踫到他們的身體,這十三人就莫名而亡,雖然听起來像是一則謊言,但是他親眼所見,一個不懂武功的女子,輕易便奪取了十三人的性命。
「你做了什麼——」他瞳仁收縮。
虞子嬰沒有理會他的問話,而是攤開手掌,剛才若她沒有看岔眼,她身體剛才冒出的一種玄色的光,她在叫素汝的女人身上好像看到過。
這種玄光就像是一種無形的氣,或許拿內力來比喻差不多,只是內力傷害的是人的身體,而她擁有的玄氣則是直接傷害別人的本命——。
虞子嬰瞳仁瞪圓,里面熠熠發光,像是發現寶物一樣激動。
她好像得了一個寶貝呢……
這時,猀華若有所思的目光驀地掃向黃泉樹下的鳥籠上,只看到一截淺緋色衣裙從鐵籠縫隙滑落,已了無聲息。
他現已顧不得虞子嬰,縱身若鵠鳥踩上一截枯木,這才看清楚已歿的素汝,頓時聲嘶怒吼道︰「她怎麼死的!」
他赤紅的眼珠瞪向黑蛟,黑蛟吐著舌信嘶嘶,似對他有所顧及,卻倒算不是順服,他掃了掃尾巴,並沒有攻擊也沒有回應,直接將蛇腦袋懶懶地耷拉在一塊岩石上。
很明顯黑蛟的主人並不是猀華。
猀華氣結!這個素汝對皇還有利用價值如今竟不明不白地死在這里,他該怎麼跟皇交待!?
想到這里,他看向虞子嬰,眸光陰晴不定。
「你想殺我嗎?」
「……」他听著她直白的問話,抿緊嘴唇成一條線,渾身肌肉扎結。
殺她嗎?他自問,若殺了她便能向皇交待了。
——可是,他竟遲疑了!
「若不殺我,我就要走了。」
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就轉身離開,她能感覺到猀華那雙邪肆的陰涼視線一直盯著她不放,卻一直沒有動作。
在經過黑蛟時猶豫一下,虞子嬰還是伸手模了模它乖巧趴下的圓扁腦袋,接著一言不發地沿著原路鑽出那個焦黑甬道,卻不想剛一出去,便看到兩個鮮卑勇士跑過來,虞子嬰認出那是經常跟在大祭師身邊的人。
「終于找到你了!」兩人舉著火把,擦了一把汗水急跑過來,喘著粗氣道︰‘仙女,大祭師,師,讓我們跑來通知你,‘那個人’他找來了,若你、若你不想見他,就跟我們兄弟一道離開。「
而虞子嬰一愣,神智恍惚一瞬,根本沒有將他們的話完全听進去,她只敏感地抓到一句話——就是」那個人他找來了「!
微不可見地翹起了嘴角,或許是因為不常笑,她的笑有些僵有些刻板,但那如石頭開花一樣稀罕的笑容,令鮮卑族的兩位勇士,包括偷偷跟著虞子嬰身後的猀華都看呆了。」終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