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恭在這個賊窩已經待了兩天了,短短時間內,那只草葉編的小狗,迅速拉近了她和小鐵之間的距離。♀再加上她完全一副認命的樣子,對誰都是一臉燦爛的笑容,更是令眾人減少了防備之心。
「這是誰教你的?」阿景順手拿起了那只草編小狗把玩著。
長恭的笑容微微一斂,低聲道,「是我娘。」
「美人哥哥的娘一定也是個美人吧,將來干脆把你娘也一起接來吧。」小鐵在一旁笑眯眯地的說道。
長恭垂下了眼睫,「我娘失蹤了。」
阿景看了她一眼,挑了挑眉,「失蹤就是還有存活的希望,現在你也是我們的兄弟了,如果有什麼要幫忙的,盡管說來。」
長恭支吾著應了一聲,忽然覺得這個賊老大也不是那麼讓人討厭。她猶豫了一下,指了指他的眼楮道,「你的眼楮為什麼是藍色的?難道父母不是中原人?」
阿景無所謂的聳了聳肩,「我也不知道,我爹娘早就死了。從我有記憶開始就被舅父舅母收留,但是舅母待我刻薄,打罵是常有的事,就是這雙眼楮已經被舅母罵了無數次雜種,有次趁舅父不在,她想要毒死我,結果我就從那里跑了出來。」
他的語氣輕描淡寫,似乎對過去那段往事完全不在意,但眼底深處卻隱隱涌動著一絲悲傷。
「很美麗的藍色。」長恭忽然笑了笑。
阿景微微一愣,「什麼?」
長恭指了指一碧如洗奠空,「就像晴天里無雲奠空,干淨而澄澈,是我見過最美麗的藍色。」
阿景側轉了頭,輕哼了一聲,「什麼無雲奠空,老子可听不明白這文謅謅的話。」
長恭眨了眨眼,「我是在夸你呢。」
阿景的臉色有些尷尬,「老子才不稀罕被男人夸!」
「美人哥哥說的沒錯啊,我很喜歡阿景哥哥的眼楮呢。」小鐵笑嘻嘻的還去模了模他的眼楮。
看著他露出了罕見的不好意思的神情,長恭和小鐵對視了一眼,同時笑出聲來。
「美人哥哥,你的藥性快過了吧,很快就會沒事的。」小鐵笑了一會,善意滇醒道。
長恭點了點頭,心里暗暗一喜,看來自己馬上就能逃離這里了。
小鐵忽然又想起了什麼似的,拉住了阿景的手道,「阿景哥哥,我們好久沒去長安城里逛逛了呢,不如等你有空,我們一起去城里看看吧。」
阿景嘴里含著草根,一邊咬著一邊道,「說起來真是很久沒去了,說起長安城,小鐵,在你來之前,有一年我去了長安城里,正好踫到了一場大火,那場大火真是厲害啊……」
說者無心,听者有意,長恭的臉色一變,月兌口道,「是七年前的一場大火嗎?」
阿景想了想,「好像是吧,那時我正好十二歲。話說那時我還救了一個硬要往火里送死的笨蛋小孩……」
後面他說些什麼,長恭完全听不到了,只覺得耳邊一陣轟鳴,記憶里的碎片迅速的在腦海里一片片拼湊起來,最後定格在了一雙藍色的眼楮上。
原來——是他!
怪不得一直覺得好像在哪里見過這雙眼楮,原來這個男人就是當年的那個少年!
「美人哥哥,你怎麼了,你的臉色好可怕。」小鐵擔憂的推了推她。
長恭這才回過神來,低聲道,「沒,沒什麼。我也听說過這場大火,好像死了不少人。」
「是啊,好像是個意外,不過我也听人說,是有人來尋仇放的火,誰知道!」阿景一邊說著,一邊站起身來。
天空忽然下起了細雨,有幾顆小雨珠滴落在長恭的睫毛上,隨著她的睫毛的顫動,又顫巍巍的滑落下來,在空中劃過了一道優美的弧線。——
這一天的黃昏,似乎比往常來的都早。
雨已經停了。天空浸染著薄薄的淡金色,空氣中滿是蔥蘢的草木在暮色里所散發出來的清新氣息。
長恭像往常一樣,吃完晚飯就回到了阿景的屋子。就在她打算休息的時候,門忽然被人輕輕推開了。她也沒有回頭,只隨口說了一聲,「這麼早就回房了,你不是說還有事要和你的兄弟們商量嗎?」
半天對方沒有回音,她納悶的回過頭去,在看清門邊那人時,不由心里微微一驚,「林小仙,怎麼是你?」
林小仙的臉上似乎帶著一絲醉意,他隨手鎖上了門,跌跌撞撞的走了過來,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似笑非笑得看著她,喃喃道,「我可想你想的緊呢……」
長恭頭皮一陣發麻,怎麼這個男人還沒有死心……
「林小仙,你可別胡來,不然被你妹妹知道的話……」不等長恭把話說完,他更加用力的捏住了她的肩膀,「那個臭丫頭,你明明是我的人……每天都能見到你,卻不能踫你,知不知道對我來說是種多大的折磨?」
長恭心里直呼不好,眼看著他的手就要往自己懷里探來,下意識伸手一擋,他順勢將她手腕捏住,向外一扭,整個人不客氣地壓了上來。
長恭只覺得全身的血液倏的沖到頭頂,一股奇異的熱量從丹田之處涌起,擴散到了了四肢百骸之中,她試著運了運氣,不由喜出望外,藥性,似乎已經過了……雖然沒有完全恢復,但至少可以動手了。
小仙看著她的臉上忽然漾起一個詭異的笑容,微微一愣,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臉上已經重重挨了一拳,整個身體一下子飛了出去。
長恭模了模自己的手,露出了一個璀璨的笑容,「小爺我可是最討厭你這種硬來的家伙了。」
小仙驚愕的盯著她,捂著自己流血的嘴角,一時竟然說不出話來。
長恭目光一轉,落在了小仙腰間的佩劍上,不由心念一動,既然藥性已經消失,此時不走,更待何時?想到這里,她身形一晃,往小仙身上一探,那柄銀光閃閃的利器轉眼就到了她的手上。再沒半點猶豫,她立刻將劍架在了小仙脖頸上,低叱一聲,「走!」有他在手,說不定自己還能少花點力氣,畢竟他們人多勢眾,自己也沒有完全恢復,如果硬闖的話,倒也沒有十足的勝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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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仙只得不情不願地走出了房門,其他的山賊一見這個架勢,不由也是大吃一驚,但礙于小仙在她的手里,誰也不敢貿然上前動手。
「等一下!」一聲熟悉的低喝傳入她的耳中,阿景忽然分開人群,大步走到了她的面前。
「美人哥哥,你怎麼了?快點放開我哥哥!」小鐵也從阿景的身後鑽出,臉上露出了一絲驚慌的表情。
長恭目光一斂,低聲道,「不許再過來!誰也不能阻止我離開!誰再靠近的話我立刻殺了他!」
阿景忽然冷笑了一聲,「居然用這一招,你丟人不丟人!有本事就和老子好好干上一架,要是你贏了話,老子就讓你走!」
長恭也冷冷一笑,「想用激將法嗎?我可不會上當。」
「老子說話算數!你先放開他!」阿景挑了挑眉,「難道你怕了老子不成?看你這熊樣子,真是給你爹娘丟臉!」
這是激將法……長恭在心里對自己這麼說,但听到他提到自己的爹娘,也不由怒從中來,一掌打開了林小仙,將劍尖一抖,直指他的鼻端,「要不是你們的下三濫手段,恐怕你們所有人加起來都不是我的對手!」
阿景大笑一聲,也迅速抽出了自己的劍。
長恭握緊劍,劍鋒一揚,拉出一圈絢麗炫目的劍光。劍氣如櫻花漫天飛舞,又像美人脈脈涌動的秋波,嫵媚而妖嬈地迎上對方氣勢洶洶的的攻勢。閃爍在金屬邊刃上的寒光,逼得周圍的樹葉似乎都本能地微微綣曲。十幾個回合的較量過後,只听撲通一聲,阿景手里的長劍竟然被挑飛了!
「好功夫!」阿景驚訝之下露出了欽佩之色,「老子真是小看你了!」
長恭宛然一笑,「這下,我可以離開了吧?」
阿景干脆的點了點頭,「老子說話算數,你走吧!」
「美人哥哥!」小鐵忽然低低喊了一聲,似有幾分惱怒,幾分驚訝,幾分不舍,「原來美人哥哥一直深藏不露,如果知道你這麼厲害,我一定早就挑斷你的手筋腳筋,讓你一直留在這里。」
長恭將劍一收,挑了挑嘴角,「小鐵,我知道你不是個狠毒的孩子。」
小鐵目光一黯,咬了咬嘴唇,不再說話。
她轉身剛要走,忽然只見一人驚慌失措的跑了過來,連聲道,「大哥,大哥!」
「怎麼了?」阿景皺了皺眉。
「不得了了,大哥,我們這里被官兵包圍了!」
眾人大吃一驚,阿景的臉上也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怎麼回事?我們這里一向和官兵井水不犯河水……」
「大哥,好像是齊國的御林軍!」那人顫聲道,手指著山林下的方向,「我之前看過一次那樣的服色。」
「什麼?」長恭也是一驚,這麼說來,應該是自己人了?在齊國,能調動王宮御林軍的人,除了當今皇上,就是和皇上關系最為親密的——
她的心頓時跳快了幾拍,莫名的激動起來,難道是——
想到這里,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興奮的心情,朝著那人所指的方向飛奔而去。
此時的山間已經被重重御林軍包圍,漆黑的夜空被火把照的猶如白晝,那種撲面而來的沉沉殺氣仿佛能將這片山林瞬間吞沒。
長恭朝著四周打量了一番,目光幾經流轉,定格在了為首策馬而立的那男子身上。縱然是這樣紛亂的環境下,也遮掩不住他與生俱來的優雅和強勢。
令人無從拒絕的優雅,令人無法拒絕的強勢。
在優雅與強勢之外,就是完美無暇的冷靜和高貴。
遺世明月,清輝如水。
天地之光華,仿佛只集于他一人。
九叔叔,是九叔叔……長恭只覺得心里忽然溫柔起來,眼尾得無比濕潤,搖晃中的視線逐漸變得朦朧,一瞬間,幾乎佔據整個意識的激動席卷而來……
仿佛是感應到了她的存在,那月光般的男子抬眸望向了這里,兩人的視線正好撞在了一起,他的身子微微一震,臉上依舊是一片沉靜,眼眸深處卻涌動著深深的喜悅。
「四弟!」一個因興奮而略帶的聲音在空曠的山谷中回蕩著,長恭側眼望去,這才發現孝琬和孝瑜都在一旁策馬而立,眼尖的孝琬一眼就發現了她,胸口的大石總算是稍稍放下了一點。
長恭心里的欣喜如泉水般涌了出來,連握劍的手指也微微,大哥,三哥,他們全來了!
「你究竟是誰?」阿景不知什麼時候也出現在了她的身後,臉色暗沉,「居然要出動御林軍找你?」
她轉過身,心里轉了幾個念頭,已經大概猜出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九叔叔來這里多半是為了——她。
「我是誰並不重要。」長恭對他笑了笑,「不過,我會告訴他們是你們放了我,這一切只是誤會,所以,我想你們會沒事的。」
阿景略帶驚訝的看著她,臉上的神情變化不停,面色漸漸柔和,側過臉低聲說了句,「謝謝。」
長恭朝他點了點頭,又望了躲在他身後的小鐵一眼,飛也似的朝著山林下跑去。
「四弟,擔心死我了,你沒事吧?」孝琬早就迫不及待的迎了上來,將他全身上下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他們沒對你怎麼樣吧?有沒有欺負你?有沒有打你?你怎麼會落到他們的手里……」
孝瑜在一旁輕輕咳了一聲,「孝琬,她哪能一下子回答你這麼多問題。」
長恭笑咪咪地眨了眨眼,「我沒事啊,」
「是啊,是啊,我是太高興了,」孝琬激動地抹了一把眼淚,「你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三哥我也不想活了!」
誒?長恭的嘴角一抖,忙像哄孩子似的拍拍孝琬的肩,「好了,好了,三哥,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嗎?沒少胳膊也沒缺腿。」
「沒事就好。」高湛縱馬而來,伸手迅速地將她撈上了自己的馬,他的眼眸如涓涓清水浸濕的冰輪,清輝冷冽,但是當長恭在他懷里抬起眼眸時,發現那里似乎漸漸透出了一絲溫柔之色。
「九叔,還是讓長恭和我同乘一騎……」孝琬剛提出抗議,剩下的話語就被高湛的眼神凍住了。
「九叔叔,我們回去了嗎?」她對九叔叔這樣親近的行為並沒有不習慣,相反,他身上成熟冷靜的氣息讓她似乎有種安定的感覺,畢竟,九叔叔是她最親近,最信賴的人。
「當然回去,不過,在這之前,」高湛的眼中流轉著一抹幽暗的光芒,長恭的心里驀的一驚,這種冷酷的眼神,她以前似乎見過……
接著,她清晰地听到了從他口中吐出的一字一句,「傳本王的命令,放火燒山,山上的所有賊人,全部剿滅,一個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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