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拜他為師?你知道他是誰嗎?」蕭小人睜大了眼楮,側過頭來問道。「難道他還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嗎?」齊娘子掩口輕笑,眼底掠過一絲淡淡的詫異。「我杜小石又算是什麼人物?」杜小石的語氣中似有無盡的不甘。「啊!你是‘巨無霸’杜小石!」齊娘子杏眼圓睜,震驚不已。
如今的汴京城,街巷里坊,早已將「駱駝營」之事四處傳揚。蜀人大鬧汴京,「秦國公」身死,蜀人入京的落腳之地就在這「駱駝營」,而這「駱駝營」之主,自然是聲名遠揚。
「這又是你做的好事?」杜小石陰鷙的眼神望著趙光義。「哦!我又做了什麼事?」趙光義抬起迷離的雙眼,有些無辜地問道。「哈哈!哈哈!真是好算計!矯借悠悠眾口,將此事盡數推到我頭上,既洗月兌了守城不利之責,又封堵了滿朝文武的攻訐。此番造勢,一箭雙雕啊!」杜小石幽怨無比地說道。齊娘子忽听此言,登時忐忑不安。「你先下去吧!」蕭小人轉身輕拍驚魂不定的齊娘子,微笑著說道。
「這真不關本王之事!小石表弟!本王即使再無能,也不會用你做擋箭牌。是!最近本王與趙相有些不睦,可還遠遠沒有到擺上桌面的地步,何至如此啊!」趙光義滿月復冤枉。「呵呵!即使你不去做,可是你能杜絕你那些忠心不二的幕僚不去做嗎?」耶律青雲見縫插針,落井下石。「唉!耶律兄台!你不陷害我。你會死啊!」趙光義以手支額,滿面痛色。「哈哈!哈哈!」耶律青雲一陣干笑。
「王爺!二夫人生了!」正當趙光義焦頭爛額之際,一直守在門外的王承恩忽然推門而入。「你說什麼?俏兒她生了?不是說還有兩月嗎?她她生的是男是女?」趙光義驀然站起。竟是慌得打翻了手邊的杯盤,兀自不覺。「恭喜王爺!賀喜王爺!二夫人生的是小王爺。」王承恩眼底眉梢,盡是喜意。「本王有後了!呵呵!本王終于有後了!」趙光義忽然之間,痴醉沉迷,淚流滿面。
「後周」廣順三年(公元953年),趙光義娶滁州刺史尹廷勛二女為妻,其兄尹崇珂。為保信軍節度使,早薨。「後周」顯德三年(公元956年),再娶「魏王」符彥卿六女為繼室。「汝南郡夫人」符氏雖溫婉貌美。卻因聘禮出自周世宗姐夫張永德而始終耿耿于懷。自嫁入趙府,竟是諸事不理。宋太祖代周立宋,符氏不齒趙氏所為,更是對趙光義不理不睬。常年青燈侍佛。足不出戶。
趙光義明媒正娶的妻子皆無所出,一直以來,都是他心頭之痛。宋建隆三年(公元963年),趙光義經宋太祖允可,將李俏枝收為妾室。其時,大宋初立,淮南節度使李重進猶疑觀望,據揚州與朝廷分庭抗禮。終至敗亡。李重進小女李俏枝為趙光義所得,金屋藏嬌三年有余。李氏先後為趙光義生兩女。皆因李氏乃叛臣之後的心病而早夭。直到趙光義正式將其帶回府中,冒名乾州防御使李英之女,方才心結盡去,于此時為趙光義產下麟兒,承繼宗嗣,怎不令趙光義欣喜若狂?
「三表兄!恭喜你了!」杜小石此時卻是誠心實意地道賀。「小石!天可憐見!我真的有兒子了。」趙光義一把抓緊杜小石肥厚的手掌,十指竟摳進了杜小石的肉里。「三表兄!雖然我練的是金鐘罩、鐵布衫,可也是知道痛的啊!」杜小石左甩右晃,難以月兌手,不由呲牙咧嘴。但是,杜小石的眼角卻也不禁濕潤了,三表兄真的不容易啊!十五歲成親,沒有愛,只是門當戶對的官場聯姻。十七歲續娶,依然是二表兄的意願,使他成為了周世宗的連襟。最難堪的是,為了迎娶符氏,那巨額的聘禮,居然是張永德傾其家財而置辦的。三表兄看似風光,內心的苦痛,又有何人知曉?
「王爺!小人給你道喜了。」蕭小人笑吟吟地拱手為禮。「蕭兄弟!今天是本王二十六年來最為開心的日子。耶律兄台!今日我與你無醉不歸!」趙光義伸手取過酒甕,給耶律青雲、杜小石和蕭小人滿滿地斟上,雙手舉杯,略施敬禮,一飲而盡。趙光義真的醉了,這是他終其一生唯一喝醉的一次。
「你今日可是起的遲了。」耶律青雲坐在桌前,一臉沉肅地看著手里捏著的一張信函。「誰的信?怎麼送到這里來了?」蕭小人起身揉著太陽穴,一臉惺忪,宿酒未醒。「到庭院里練趟拳就好了。」耶律青雲盯著書函,並不抬頭。蕭小人自三歲起始,每日清晨都必須有兩個時辰用來練功打坐,即使是被耶律青雲裹挾到契丹的日子,都沒有一日止歇怠頓。
「小人!有些事也是應該讓你知道。」耶律青雲看著正自漱洗的蕭小人,有些不知怎麼開言。「師伯這是怎麼了?平日雷厲風行的,今日說話卻有些吞吞吐吐呢!」蕭小人將頭臉抹淨,回頭笑道。「你也知道江南武林推舉武林盟主之事。」耶律青雲緩緩地說道。「嗯!我知道!不是師伯和爹爹都收到英雄帖了嗎?」蕭小人見耶律青雲說的鄭重,不由正色道。「嘿嘿!江南的武林盟主,為什麼會邀請我呢?你爹爹好歹在江南日久,又與契丹斷了往來,況且被人稱做‘江南大俠’,參與其中,也算是理所應當之事的。而某家與江南武林卻是勢同水火,不說不共戴天,也差相仿佛。」耶律青雲說到這,卻是沉吟不決。
「世事反常即為妖!師伯這是擔心江南武林設局嗎?」蕭小人坐到耶律青雲的對面,給他將茶碗滿上問道。「蕭師弟為人坦蕩。胸襟廣闊,若是他明知是個圈套,定會提醒于我。怕只怕你爹爹也是被人算計其中而懵懂不知。嘿嘿!想一舉拿下我師兄弟二人,簡直是痴人說夢。」耶律青雲冷笑道。「師伯是不是有點草木皆兵了,江南武林或許會與你不利,但絕不敢算計我爹爹。不然,以我外公在江南的勢力和威望,又豈是他們所能承受得起的。記得師伯在江南闖下彌天大禍,還不是外公一言而決。雖然。外公是看在爹爹的面上。」蕭小人說的入情入理,倒是讓耶律青雲刮目相看。
「你說的卻也有些道理。不過,你外公在江南雖一手遮天。卻始終欠江南武林一個公道。無論他如何的護短藏拙,都無濟于事。江湖道義,欠的就是欠的,遲早都是要還的。你爹爹這些年著實不易。為了我也吃了不少暗虧。師伯又焉有不知呢!你爹爹之所以要出手爭奪這江南武林盟主之位,無非是為了能更好地庇護于我,令我在江南再無後顧之憂。」耶律青雲精眸閃閃,心如明鏡。
「外公身在官場,是不會去爭奪什麼盟主之位的。而當今江南武林,能與爹爹一較長短的,無非那有數的幾人。只要爹爹盡力而為,這盟主之位。卻是唾手可得。」蕭小人傲然道。「正是因為如此,我才心中惴惴。那‘白鹿洞’山主歐陽栻如此隱忍。必有所圖。師伯唯一看不透的是你外公,他本已是江南武林舉世無雙的第一人,卻又為何弄出這許多事來?」耶律青雲滿面憂色,自此沉思不語。
「師伯!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手里的書信是何人所寫呢?」蕭小人苦等耶律青雲的下文,卻沒了聲息,不由問道。「呵呵!你不妨猜猜!」耶律青雲莞爾一笑,舉著書信目光灼灼地道。「嗯!能寫給你信的人,無非是爹爹或者是鄭姑姑。」蕭小人篤定地道。「這個人你是認識的,而且是個契丹人。」耶律青雲搖搖頭,微笑道。「啊!我知道了,是神仙爺爺!」蕭小人拍手叫道。耶律青雲神情一黯,微微搖頭。
「燕燕姐姐!五哥耶律賢!八妹蔓兒!他們都不會給你寫信啊!師伯!你賴皮,我認識的契丹人那麼多,又怎能猜到?不會是‘凌雲老祖’吧!」蕭小人眼前一亮。「那人不過是個小人物,人雖然還算機靈,卻沒有什麼名聲。」耶律青雲淡淡一笑。「不會是那個‘仙俠派’的華歆吧!但是,你不應該認識他才是啊!」蕭小人皺眉道。「這都能被你猜到,果然是個聰明絕頂的孩子。」耶律青雲一笑而起。
「是時候回去了!慕容氏的事也有了定論,回去也能給你外公一個交代了。」耶律青雲轉身去收拾行囊,蕭小人卻是驀然地呆若木雞。「原來師伯說帶我去看看慕容伯伯是有預謀的。」蕭小人沖著耶律青雲的背影說道。「哦!我以為你早就想到了。」耶律青雲轉頭詫異地道。「懷璧其罪!難怪契丹、大宋、南唐,不分你我,競相而往,原來如此!」蕭小人如在雲霧中,迷茫地喃喃自語。
「好了!別發呆了,像你這樣後知後覺,以後如何放心讓你獨自行走江湖。走吧!我們去和地主辭個行。沒來由,總不能每次都走的無聲無息。」耶律青雲搖頭嘆息,拉起渾渾噩噩的蕭小人就走。
耶律青雲和蕭小人來到開封府,卻意外地沒有見著趙光義。「我知道趙王爺在哪里。」蕭小人已然從驚愕中醒過神來,卻是滿心的苦澀。「哦!你真的知道。」耶律青雲倒是真的有些意外。
汴水之濱,北岸之上,坐落著蔚為壯觀的「秦國公」府。
趙光義環住徐慧的縴腰,將她放在自己的膝上,將頭輕輕地靠在她溫軟的胸前。徐慧輕舒玉臂,搭在趙光義的肩頭,圓潤的下頜,抵在趙光義的黑發上,一臉的迷醉。
「皇兄沒有讓你去洛陽送葬,你是不是不高興了。」趙光義輕聲問道。「唉!不去也罷!徒惹傷悲也是于事無補。」徐慧神情黯然,泫然欲泣。「車馬勞頓的很是辛苦,心意到了,也就是了。」趙光義聲音和煦溫柔。「其實,辛苦倒也沒有什麼。只是想起他平素待我的恩義,傷心感懷而已。」徐慧聲音顫顫的透著幾許哀傷。「是啊!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只是,你要多注意身子,莫要悲傷過度才是。」趙光義慢慢地抬起頭,深情款款地道。「能得王爺如此看重,妾身夫復何求?」徐慧清澈的目光望向趙光義的眼底,霎時柔情似水。趙光義伸手撫模著徐慧女敕滑的玉頰,渾身竟有一種骨軟筋麻的感覺。
「皇上聖旨下!徐妃接旨!」正在趙光義與徐慧你情我濃之時,突听府門外有人尖聲呼道。趙光義吃了一驚,立即起身,退到一邊。徐慧微然一笑,輕挪蓮步,出屋接旨。「皇上有旨,冊封徐氏為崇義宮貴妃,即刻入宮!」黃門太監朗聲宣旨,徐慧跪在地上,不禁絕望的花容失色。趙光義在內室卻是听得明白,腦中一聲轟響,不知高低,待他沖出府邸,只見一乘黃呢小轎已然絕塵而去。
趙光義幾日的春風得意,剎時不翼而飛,失魂落魄,面如金紙,搖搖欲墜。蕭小人吃驚地望著不遠處兀立在煙塵中的趙光義,惋惜之情,溢于言表,耶律青雲的臉上卻慢慢地浮起一絲詭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