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閔掌門!某家與你公平一戰。」耶律青雲「嘿嘿」冷笑道。「放不放她不在老衲,而是要看閣下的本領。」持世寶光王目光灼灼地望著耶律青雲,他怎會輕易放過這個殺戮自己教眾的仇家?「閣下不會是想以多勝少吧!不過,你們雖然人多勢眾,想要留下老衲四人,卻也只是妄想。」持世寶光王心中暗想︰若是不能用言語激得此人與自己動手,群起而攻,這仇就不知何時得報了。
持世寶光王淡定的神態和狂妄的語調,令眾人牙根發癢,義憤填膺。
「稍安躁!」耶律青雲一聲斷喝,待人聲稍息,接著道︰「和尚!你不用使這激將法,某家今日就與你傾力一戰,生死各由天命,也請在場各位給某家做個見證。和尚!出招吧!」耶律青雲心知持世寶光王所言非虛,若是他欲強行遁去,恐怕在場眾人,真的無人能留住他。
刀光閃爍,印月生輝。青衣環繞著白衣,愈轉愈快,令人眼花繚亂。
持世寶光王的「魔尊刀法」精妙絕倫,快逾閃電。持世寶光王在「魔尊刀法」上,傾婬數十年寒暑之功,就刀法而論,在「摩尼教」,除了教主,他就是當仁不讓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耶律青雲所使的是「契丹武宗」獨一無二的「鑌鐵刀法」,乃「契丹武宗」創宗宗主耶律津酋賀的獨門武功,「鑌鐵」就是「契丹」二字的漢譯原意。
「鑌鐵刀法」乃耶律津酋賀融合契丹、中原各家刀法,取其剛猛招式而成,是其成名武學之一,曾一度稱霸契丹,耶律津酋賀更借此刀法一統了契丹諸部的各門各派。後來,「斷魂刀」韓知古在耶律阿保機的授意下,單挑耶律津酋賀。耶律津酋賀終是技差一籌,不敵落敗。「契丹武林,唯君獨尊!千古以降,再無來者!」當韓知古揮刀斬殺耶律津酋賀之時,曾感慨萬千地如是說道。
耶律青雲的刀法卻偏于陰柔,純是為了配合自身精妙的輕功和變幻無方的拳法,每一刀的去勢,剛猛之中略帶回旋,看似九虛一實,卻是實則虛也,虛則實之,使得一招一式,宛如霧里看花,幾乎無跡可尋。若不是耶律青雲在砦寺院受蒼洱大師點化,明悟了武學中許多只能意會不能言傳的精髓,以耶律青雲的為人,怎會與之單打獨斗,巧意周旋呢?
持世寶光王愈斗愈驚,心下駭然。中土之地,當真是臥虎藏龍啊!這隨意而來的一個武者,不單是刀法精奇,與自己不遑多讓,那繁復的身法,刁鑽的拳術,極盡變幻之能事,稍有不慎,恐怕是會命喪中土啊!持世寶光王收起小覷之心,全心應付,將刀使得爐火純青。
耶律青雲自夢黃粱鎮初會「魔尊刀法」,到如今三番五次見識此刀法,心中的震撼無與倫比。「德望長老」和「光明長老」的刀法,雖精妙犀利,卻輕盈有余,沉穩不足。高瓊的刀法,輿劍于刀,劍走偏鋒,惟見凶狠毒辣,不見玄妙精奇。持世寶光王的刀法卻是凝重沉實,浩然古樸,雖快卻穩,盡顯大家風範,宗師氣度。耶律青雲本就對這「魔尊刀法」忌憚三分,而今更是另眼相看。
慕容延釗驚嘆于耶律青雲的武功,實是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待他回過神時,身旁的蕭小人卻已不知所蹤。慕容延釗舉目四望,不禁心下一跳,就見一條矮小的身影,如同游魚般滑向了「摩尼教」的三男一女。許是三男一女過于關注持世寶光王和耶律青雲的打斗,也許是蕭小人的身材還過于矮小,四人竟對貼著山崖漸漸游移向前,已近在咫尺的蕭小人恍然未覺。
「啊!」的一聲,「摩尼教」女子突然驚呼出聲,只覺心口一痛,下意識地以手撫胸。電光石火之間,蕭小人手腳並用,「魚游」、「狸滾」、「兔蹬」、「鹿踢」,左手「翻雲覆雨」,右手「斗轉星移」,當真是使出了渾身解數。「摩尼教」女子頓時被踢倒在地,「摩尼教」三個男子猝不及防,連連避讓。蕭小人一把拉住閔鳳娘的手,徑直向前,「鼠竄」而去,瞬間沒身于九華諸門的人群之中。
「碧絲!你怎麼樣?」三名「摩尼教」男子扶起倒地的「摩尼教」女子急切地問道。碧絲是「摩尼教」十二位「承法使者」之一,在教中地位超然。碧絲懵懂地站起身來,雖覺胸口疼痛難當,卻是無甚大礙。她哪里知道,若不是蕭小人心存仁慈,「弩針」稍偏一絲,已然取了她的性命。
耶律青雲眼觀六路,耳听八方,眼見蕭小人將閔鳳娘救出,心下坦然,再無滯掛,出手宛若行雲流水,酣暢淋灕。持世寶光王心下暗嘆,退意萌生,左趨右馳,仗著精妙的刀法,且戰且退,竟是一步一個台階地漸漸踏步下山。碧絲冰雪聰明,與三位「持法護教」似乎不經意地亦步亦趨也跟著下了山道。
「四哥!快躲開!」閔鳳娘見持世寶光王忽然轉身奔向山道,不顧穴道初解,越眾而出,沖山下的慕容延釗大聲疾呼。慕容延釗久經戰陣,臨危不亂,將手中的白衣首領猛地向前一推,正擋住持世寶光王居高臨下劈來的突兀一刀。「噗」地一聲,但見血光飛濺,白衣首領一顆頭顱,憑空飛起三尺,頸血噴得慕容延釗一頭一臉。慕容延釗並不驚慌,撒手扔下白衣首領的尸身,向後退開一步,橫劍于胸。
耶律青雲眼見勢危,「龍騰」、「鳳舞」,刀光如匹練般劈向持世寶光王的後腦。碧絲四人早有防備,縱身上前,斜刺里揮舞彎刀,在持世寶光王的身後三尺,同時架住了耶律青雲臨空而下的彎刀。耶律青雲毅然棄刀而走,一招「鷂翻」,接著「鶴立」而起,已然越過四人的頭頂,一招「猴抓」,已抓在持世寶光王左肩之上,五指如鉤,「嗤啦」一聲,硬生生將持世寶光王肩頭的白衫連肉撕下一片。鮮血飛濺,持世寶光王虎吼一聲,劇烈的疼痛,將他從殺死同伴的夢靨之中驚醒。
耶律青雲隔著身子歪斜,腳下趔趄的持世寶光王,手臂一長,反手攥住了慕容延釗的左臂,奮力向上一揚,已將慕容延釗拋起,甩向身後。持世寶光王不愧佛門高手,數息之下,心神已然大定,驀然回身,一臉的凶戾,面上虯結的肌肉顫抖不已,眼中凶光畢露,竟甩手使出「摔刀法」,直奔即將落地的慕容延釗。持世寶光王「嘿嘿」獰笑,雙掌平推,拍向身前不足三尺的耶律青雲。
耶律青雲後有四柄彎刀,挾著勁風劈到,前有持世寶光王雄渾的掌力近身。耶律青雲一聲清嘯,一招「魚躍」,忽地拔地而起,「燕飛」飄起,「鷹翔」滑下,已然離開五人一丈開外。
「四哥!」閔鳳娘已率九華諸門眾人下了山道,見那彎刀直奔慕容延釗後背,大駭之下,飛身上前接住了慕容延釗,決然地抱住他的身體,驀地一轉身。四目相對,閔鳳娘嫵媚地一笑,燦如夏花。慕容延釗看著那柄如毒蛇吐信一般的彎刀,就那樣毫不容情地嵌進閔鳳娘的後背,心髒為之猝停。
「可惜了!」持世寶光王一聲嘆息,今日連殺兩位自己的教眾,他的心里竟一時彷徨起來。「閣下尊姓大名,老衲來日定有重報!」持世寶光王猙獰地望著耶律青雲,恨恨地道。「某家契丹耶律青雲是也!」耶律青雲冷冷地道。「你是契丹人!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幫這些南蠻?」持世寶光王雙眸直欲噴火。「摩尼教」因回鶻之故,與契丹向來融洽,從無交惡。
「一言難盡!」耶律青雲不為所動,淡淡地道。「好!好!好!我們走!」持世寶光王心知已觸眾怒,此地不可久留!耶律青雲負手而立,青衣飄飄,看著五人從身旁走過,並不攔阻,任由五人離去。
「你為什麼不攔住他們?」蕭小人沖下山來,紅著雙眼喝問道。「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你當我是什麼人?」耶律青雲冷冷地道。蕭小人為之氣結,卻是無可奈何。
「四哥!小妹好開心,我終是能死在你懷里了。」閔鳳娘面如潮紅,弱弱地道。「鳳妹!」慕容延釗大顆大顆的淚珠,滾滾而下,撕心裂肺的痛楚,彌漫全身。
「小麟子!你跪下!」閔鳳娘對身側默默掉淚的歐祥麟道。「你自小為我收養,在我閔園成人。今日,你對天發誓,誓死忠于閔園,終身不得背叛!」閔鳳娘異常冷靜地看著跪在身前的歐祥麟。歐祥麟帶著哭腔,大聲地發著毒誓,他自幼在閔鳳娘身邊長大,視之如神。
「九華諸門!從現下起,蕭小人就是九華之主!你們皆須听其號令,不得違背!」閔鳳娘的眼底閃過一絲寒光。九華山歷來都屬于閔氏私產,所有的寺廟庵堂的地契都掌握在閔園手中。九華諸門雖說各執其事,但卻無一例外地齊奉「鳳凰院」為首。閔園的主人,就是九華山之主。
「小麟子!你今後必須盡心竭力地輔佐蕭小人,將我九華山,發揚光大!」閔鳳娘听到九華諸門的應諾之聲後,望著歐祥麟的目光漸顯柔和。「小人!真是難為你了,將這麼大的一個攤子交給你,為母于心不忍!」閔鳳娘伸出手,拉住貼著自己身子的蕭小人,赧然一笑。
「義母!您別這麼說,我會讓這‘摩尼教’血債血償的,我發誓!」蕭小人臉上掛滿淚珠,泣道。
蕭小人在閔鳳娘三七過後,與耶律青雲下了九華山。九華諸門皆來相送,他們可不敢開罪這個年幼的九華之主,也許他的一句話,就將改變九華諸門的一切。歐祥麟掌管九華山事務已有些年頭了,雖然年紀尚輕,卻是扼住了九華諸門的命脈,任誰也不能小覷于他。
「少主!小麟子隨你一塊去吧!一路上,也好侍奉少主。」歐祥麟到了山下,輕聲細氣道。「不用了!有師伯在身邊,天下何處去不得?」蕭小人斜眼看了一眼耶律青雲,語氣里明顯地帶著怨尤。「是啊!耶律大俠,神功蓋世,小麟子放心得很!」歐祥麟先時總自稱小人,可少主人的名諱就是小人,不免有僭越之嫌,歐祥麟卻也機靈,遂以「小麟子」自稱,不但顯得親近,還有點……
慕容延釗已是提前下山了,他什麼也沒說。但蕭小人知道,他會蘀義母報仇的。他這麼急著下山而去,定是回轉「彈嘯劍軒」,借助慕容氏的家族勢力,向「摩尼教」問罪。果不其然,當蕭小人到了黃山腳下的客棧時,慕容的家眷早已離開多日了。
蕭小人在黃山光明頂「鐵衣門」的巨石門楣下,見到了笑容可掬的糟老頭。他的個子已竄高了一大截,迎風而立,頗有仙風道骨,玉樹臨風之氣。
「你的事情我都听兩位師兄說了,節哀順變吧!其實,我‘鐵衣門’當年與‘九華山’宋齊丘曾有過約定,以黃山和九華山之間各五十里為界,中間二十里地為緩沖地界,雙方互不干涉。因此,我師兄雖有相助之意,卻不能無視早先定下的規矩,請你諒解!」糟老頭面色凝重地道。
「啊!原來如此!這宋老還真是強勢啊!他能令‘鐵衣老祖’退避三舍,井水不犯河水,這得有多大的面子啊!」蕭小人恍然道。「也不是這麼說,宋老在朝中,舉足輕重,身系家國安危,家師對其也是較為尊敬的,他們之間,還是有一定交情的。」糟老頭一本正經地說道。
「對了!你的大名叫做什麼?我總不成就叫你糟老頭吧!」蕭小人忽然笑著道。糟老頭聞言,頓時啞然,諾諾地半晌說不出話來,一臉的尷尬。
糟老頭四歲的時候遇到了「鐵衣老祖」王秋葉,其時,糟老頭正在田壟里戲耍,將田里的幼苗連根拔起,又插上,正在做那「拔苗助長」之事。王秋葉甚是生氣,一把將他提到田外,訓斥道︰「好個頑劣的童子,不知稼穡之難,農家之苦,也不知是誰家教出來的?」
糟老頭年歲雖小,卻是伶牙俐齒,反唇相譏道︰「糟老頭!你知道什麼,王大爺可好了,我在幫王大爺種菜。」王秋葉「嘿」的一聲笑了出來,自己也姓王,這個歲數,卻也正是王大爺。
「糟老頭!你笑什麼?」糟老頭疑惑地看著王秋葉問道。「你是誰家的孩子?」王秋葉溫言道。「你想干什麼?我告訴你,糟老頭!看你賊眉兮兮的就不是好人。對了!你是專騙小孩的販子。」糟老頭警覺地向後退去,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中透著精明。
「呵呵!老哥!不瞞你說,這孩子年前被一個販子拐走,差點就被賣了。」這時,田間的草棚里鑽出一個黑黝黝的老者,邊往頭上戴著草帽邊笑著說道。「他的父母呢?」王秋葉好奇地問道。
「這孩子是三年前被人扔在田間的,東家吃一口,西家混一頓,就這麼過來了。這村子叫做‘苦井村’,打出來的水都是苦的,窮啊!村里的人連自家的孩子都養活不了,誰願意再收養他呢?」老者扛起鋤頭,伸了伸佝僂的腰身,渾濁的眼神里,是一股無奈的憐憫。
「王大爺!這個糟老頭不是好人,你不要跟他說話,小心你那一文錢。」糟老頭「嗖」地一下竄進田里,站在王大爺的身邊。「呵呵!這個老哥氣度不凡,可不是莊戶人家。」王大爺眯著眼,細細打量著王秋葉道。「好眼力!我是黃山‘光明頂’的王秋葉。」王秋葉據實以告,可看到王大爺古井無波的神情,就知「武林三祖」的江湖威望,在他眼里,一文不值,頓時甚覺無趣。
「這孩子我帶走,可好!」王秋葉望著糟老頭,突然心血來潮。「好啊!我也沒幾天日子了,正不知怎麼安頓這個孩子,你若能帶他走,是他的緣分。」王大爺感受到王秋葉身上奪人的氣勢,欣然道。
「糟老頭!你是干什麼的?」糟老頭一路上,不停地問東問西。「叫師父!」王秋葉不止一次地出聲呵斥。「你明明就是一個糟老頭,我為什麼叫你師父?」糟老頭不屑地道。「你……」王秋葉實在不知該怎麼對付這個不知好歹的小家伙,可心里卻實在是喜歡這孩子的資質。
「好!反正你無父無母,又無名姓,從今天起,你的名字就叫‘糟老頭’,就這麼定了!」王秋葉怒極靈至,說完此話,忽然狡黠地一笑,不禁心中得意,老懷大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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