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眾人中,只有蕭小人心知肚明。義母閔鳳娘生前曾言道,當年錫環禪師是死在宋齊丘的「弩針」之下,而當時閔瑞璞卻誤以為宋齊丘暗示自己用「五行針」殺死錫環禪師,因此拾起「弩針」,在錫環禪師的死穴上扎了一針。沒想到,這中間居然還有蹊蹺。錫環禪師何德何能,前有李台出手,以「無影針」相傷,後有宋齊丘出手,以「弩針」相傷,而後又被閔瑞璞針扎死穴。錫環禪師若是不死,可真是沒了天理了。蕭小人心底暗呼,卻是不敢說出實情,只得任由李台自鳴得意。
「張遇賢終于被逼急了,他不得不動用他一直私藏的嫡系精銳。貧僧這才知曉,原來惠州博羅的長寧鎮才是‘明教’的根基。羅浮山是中土波斯人的聚集地,羅浮山‘飛雲頂’才是‘明教’真正宗門之所在。聞听‘明教’出師不利,循州的教眾可是按耐不住了。‘明教’最終還是走上了殺官奪府之路,十幾萬人就在這一刻被烙上了‘死’字,沒有枉費貧僧二十多年的苦心。」李台悠然神往,一臉陶醉。
「貧僧看著‘明教’一步步走進陷阱,直至滅亡。其時,南唐李璟以洪州營屯都虞候嚴恩為帥,通事舍人邊鎬為監軍,進逼‘白雲洞’。虔州‘白雲洞’一戰,貧僧密告邊鎬先斬‘明教’兩翼,再使中軍突入,果然大敗‘明教’。」李台似乎成了運籌帷幄的大將軍。
「沒曾想,貧僧樂極生悲。臨了被身中劇毒的張遇賢廢了武功。貧僧其實從來都不稀罕什麼高官厚祿、榮華富貴,為了躲避‘明教’余孽的追剿,貧僧隱身市井。但是。貧僧很快知道自己錯了,真正的元凶不是‘明教’,而是那遠在海外的‘摩尼教’總教,此等首惡不除,中土的‘明教’不久就會死灰復燃。于是,貧僧選擇了東京汴梁的摩尼寺,以一個信徒的身份在此出家。並拜在無顏大師的門下。」李台語及無顏和尚,眉宇間倒是頗為凝重。
「無顏大師雖然不問世事,武功低微。但卻有許多的武學藏書。貧僧接手‘光明寺’的同時也接手了無顏大師所藏。憑借著早年的根基,雖然沒有了以往的內力,使刀弄劍還是能勉強做到的,貧僧因此練熟了‘摩尼教’的‘魔尊刀法’。」李台甚是隱忍。自然毅力過人。
「貧僧有一天無意間救下了一個潑皮‘游俠兒’。雖傷重欲死,卻是悟性奇高。于是,貧僧將‘魔尊刀法’傾囊而授。」李台慢悠悠地說道。「高瓊的‘魔尊刀法’是你傳授的?」蕭小人驚詫地問道。「蕭公子還真是明心淨慧啊!」李台不由贊道。「以高瓊與‘快刀門’的恩怨入手,挑起‘摩尼教’與中原武林的仇殺,進而使得‘摩尼教’墜入宋帝趙匡胤的甕中,一舉殲滅,真是好算計!」寂空禪師接口道。
「大師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也!鄆州之殤後,貧僧得知宋帝欲在少室山舉喪。遂使人快馬加鞭將此事告知了已秘密進入中土的‘摩尼教’教主沙爾瑪,隨後。貧僧就進了‘開封府’。」李台淡淡地道。「原來這個甕也是你設的局。」王秋葉悚然動容。「千算萬算,貧僧卻未算到鄭無煙這個小妮子會為了那一點香火之情而使沙爾瑪逃月兌。」李台似乎陷入了沉思。「鄭姑姑的事你也知道?」蕭小人吃了一驚。
「不過!這倒為貧僧的下一步算計尋到了契機。」李台並未理會蕭小人,慢條斯理地說道。「看來你算計我‘鐵衣門’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王秋葉微「哼」一聲。「正當貧僧苦于沙爾瑪的實力不夠強大的時候,出現了兩個老和尚,真是天助我也!」李台稍稍的舒了口氣。
「老夫一直想不明白,天下盡人皆知,‘波斯彎刀’已隨高瓊的失蹤而消失了,又怎麼會被你從開封府舀到?」王秋葉似乎在試探著什麼。「呵呵!老祖不必試探貧僧。侯襄、車蚩不曾問起,是因為他們知道貧僧不會對他們據實以告,而且,他們確實起了貪念。至于‘波斯彎刀’怎麼會在貧僧手中,大家都是心知肚明,何必要貧僧挑明呢!」高瓊受藝于李台,又曾直言乃其弟子,一切不言而喻。
「哼!自作聰明!自以為是!你當真以為自己算無遺策嗎?老夫不妨告訴你知道,即使沒有你進獻的彎刀,栽贓陷害,‘摩尼教’也自會上我黃山‘光明頂’,來尋‘鐵衣門’的晦氣,你的這番良苦用心卻是多此一舉。」王秋葉嘲諷道。「老祖此言差矣!獻刀之前,貧僧已通過‘摩尼教’特有的暗記找到了殘存的‘摩尼教’眾人。迦葉和珈藍雖欲尋你報仇雪恨,沙爾瑪卻尚有自知之明,不願為人做嫁衣。但貧僧卻告訴他,教中的聖物‘波斯彎刀’此時正在黃山,沙爾瑪這才會不計後果的孤注一擲。貧僧一生算計無方,又怎會做無用之事。」李台哂笑道。
當李台得知慕容氏在龍淵棠溪遭逢沙爾瑪等人,而後為林仁肇、蕭藍若、耶律青雲等人所救時,意外地听到了兩個熟悉的名字,李台立時明白了沙爾瑪等人成功逃出圍殺的原因,這是他這麼些年來唯一算漏的一件事。不過,「草上飛」鄭無煙和「無相尼」如心尼姑的及時出現,卻使他有一種枯木逢春的重生之感。一直以來無著無落的「鐵衣門」,在茲念茲,終于能有與之一戰的對手了,李台欣喜若狂。
李台順著「摩尼教」留下的指路暗記,很快找到了「摩尼教」眾人的藏身之處。迦葉、珈藍與「摩尼教」眾人皆知汴梁城有一座隸屬于「摩尼教」的「光明寺」,雖不識得無顏和尚。但卻也知道有這麼一位摩尼僧。李台以真面目示人,只說是無顏大師的傳人殘缺和尚。當他得知迦葉、珈藍的身世之後,一時喜不自禁。原來「摩尼教」和「鐵衣門」竟是天生的冤家對頭,這就如同是上天送給李台的禮物。
沙爾瑪本在左右搖擺,舉棋不定。李台眼珠一轉,計上心來,無中生有地宣稱,「摩尼教」的鎮教聖物「波斯彎刀」就在黃山「光明頂」。沙爾瑪終是動心了,終于找到了此行失敗的癥結所在。原來是聖物遺失的原因。如今只有重新奪回鎮教之寶「波斯彎刀」,方才能使「摩尼教」重振雄風,沙爾瑪原本懊喪無助的心情頓時開朗。給自己的失敗找一個合適的理由,對于一教之主來說,有時真的很重要,雖然這個理由看起來是多麼的牽強和不堪推敲。沙爾瑪不再猶疑。心中居然對這個將「摩尼教」陷入死地而又居心叵測的殘缺和尚反倒是由衷的感激。
「話又說回來了。即便是‘鐵衣門’與‘摩尼教’八子也打不著,貧僧也自有辦法使你們結下冤仇而無死不休,這原本就在貧僧的算計之中,迦葉與珈藍只不過是恰逢其會而已。」李台悠然地說道。
蕭小人回頭望了一眼莫麗絲,卻見她面無人色,早已驚駭的呆若木雞。莫說沙爾瑪等人此前已是大敗虧輸,苟延殘喘,且身中蠱毒。即使是「摩尼教」尚處于全盛之時。在此等的陰謀算計之下,又豈能幸免于難。莫麗絲的心中甚至有些慶幸自己能受庇于蕭藍若和蕭小人。若不然……莫麗絲禁不住不寒而栗。中土之人的陰險狡詐、機關算盡,從此在莫麗絲的心中根深蒂固,再也揮之不去。
「你的謀算既已達成,為何卻還將‘波斯彎刀’送上光明頂?」王秋葉眼中寒光閃動。「呵呵!智者見智,仁者見仁。」李台笑的很是陰險。「聖教主心思縝密,你是怕他會派人查實,戳穿了你的謊言。」莫麗絲忽然說道。「嗯!這倒是不可不防。」李台點頭道。「我不信你就沒有別的陰謀詭計。」糟老頭有點心有余悸。「詭計!是啊!兵者,詭道也!所謂兵無常形,以詭詐為道。」李台微眯雙目,不置可否。
「你此番上光明頂,是為了向老祖昭示你的奸計得逞嗎?」蕭小人問道。「貧僧四十多年來,一步步精心謀算,所有被貧僧設計的人都蒙在鼓里,懵懂無知,你知道那有多麼無聊和寂寞嗎?」李台站在那里,渀若世人皆醉我獨醒。「如此驚天地泣鬼神的壯舉,若是不為人知,就此湮滅無息,任誰都不會甘心的。」糟老頭感嘆道。「所以,今日是貧僧此生最為開心的日子。」李台的臉上沒有一絲開心的模樣。
「你說你此來是為了‘波斯彎刀’,卻是何故?」蕭小人還在糾結著這個疑問。「這柄刀拋開它是‘波斯彎刀’的名頭,的確是件不可多得的神兵利器。如今它已不是什麼信物亦失卻了應有的用處,貧僧武功低微,就想著以此刀護身,請老祖賜還彎刀!」李台鄭重地向王秋葉深施一禮。
「豈有此理!送出去的東西還有討要回去的道理嗎?」糟老頭不綴地說道。「再則說了,你如此設計陷害我‘鐵衣門’,難道就想這樣一走了之嗎?」糟老頭歷來都是眥睚必報的性格。「貧僧身無內力,只有任人宰割的份。‘鐵衣門’中任何一位想取貧僧的性命都是易如反掌,殺貧僧不比踩死一只螻蟻難上半分。今日若不能討回寶刀,出得此門亦是一死,倒是死在黃山,還有人為貧僧收尸。」李台面不改色。
「哼!若是你當真懷刀而出,恐怕死的更快,還不用污了我‘鐵衣門’之手。」糟老頭陰冷地道。「自古英雄出少年!貧僧自愧弗如。」李台忽地眼前一亮,嘴角溢出一絲笑意。
「老祖!您是前輩高人,如此推三阻四,豈是男人大丈夫。」李台冷冷地望著王秋葉,毫無懼色。「莫說此刀不在黃山,就是此刀在手,老夫又怎會將其交于你手,老夫信不過你這個故人之子。」王秋葉斷然地說道。「哎!」糟老頭以手覆額,一聲哀嘆。這就是君子與小人之間的莫大差別。
「呵呵!呵呵!」李台笑得甚是暢快,甚至一滴淚水都淌過了鼻翼。「故人之子?誰是你的故人?家父沒有你這個故人,他也無顏做你的故人。家父大難臨頭之時。你在哪里?家父郁郁而終時,你又在哪里?家父敗在毋乙鴻飛的手下,只能說他技不如人,而且很快老天爺就為他報仇雪恨了。家父之死,是因為他心傷友人的絕情負義。」李台幾乎瘋狂地望著王秋葉有些黯然的蒼老面容。
「阿彌陀佛!有些事老衲本不想說,畢竟已經過去了太多年了,老衲也是新近方才知曉的。」寂空禪師慈眉善目地口誦佛號。「大師!不說也罷!「王秋葉微微搖頭。默默地閉上了雙目。
那一年,就是李雲霄帶李台上黃山「光明頂」請求王秋葉出手的同年。
「是你們?你們怎麼到了中土?」王秋葉赫然起身道。「王秋葉!沒想到找你這麼容易,隨便見個人問問。就真的找到你了,你把‘摩尼神功’秘籍交出來,我保證給你留個全尸。」珈藍性格直爽,開門見山。三十年前。王秋葉的武功雖比他高出許多。但是現在有師兄迦葉和十七位「持法護教」相助,殺死叛教之徒王秋葉應該不是難事。迦葉與「持法護教」將王秋葉圍在了核心。
王秋葉忽然一矮身,珈藍的視線里已沒有了王秋葉的身影,數聲悶哼響自身後。王秋葉身處重圍之中,留情不出手,出手不留情。待珈藍看清楚王秋葉的身形之時,四名「持法護教」已是被王秋葉的鐵袖擊中,倒地不起。珈藍大怒。跨前一步,一掌擊向王秋葉的後心。王秋葉知道此行人中。珈藍的武功是最高的,聞听掌風颯然,並不回頭,卻長袖一揮,卷過一名「持法護教」,擲向身後。
珈藍不及收手,一掌將這名「持法護教」打的嘔血而亡。迦葉瞳孔一縮,這是什麼武功?王秋葉的衣袖時而堅若錘錐,時而柔若絲綢。堅時如磐石,柔時如流水。僅僅幾個照面,七名「持法護教」就已魂歸西天。珈藍誤傷「持法護教」,頓時血紅了雙眼,「騰騰」幾步趕上前來,掌刀削向王秋葉的衣袖。
「哧啦!」一聲,王秋葉的左手衣袖在珈藍的「魔尊刀法」下,飄飛而去。迦葉見珈藍掌刀立威,如法炮制,又是「哧啦!」一聲,王秋葉的右手衣袖也隨之片片飛舞。王秋葉卻是「哈哈」一聲長笑,掌劈腳踢,又有五名「持法護教」命赴黃泉。王秋葉走馬燈一般,滴溜溜亂轉。
「師兄!你四人攻他身後。」珈藍狂呼道。「你們兩個跟我攻他身前。」珈藍掌刀封住了王秋葉必經之路。王秋葉微一皺眉,只覺身前身後,壓力陡增。王秋葉適才一鼓作氣,內力損耗過劇,不再游走。「不要分開,一起出掌。」珈藍制止住冒進的一名「持法護教」疾聲道。
王秋葉鬢角見汗,後背所受的一掌,火辣生痛。王秋葉左掌劈向身前的珈藍,珈藍與兩位「持法護教」不敢怠慢,沉腰蹲跨,六掌齊出。王秋葉驀然轉身,身子向前撲出,雙掌齊出,身後的兩名「持法護教」大吃一驚,不及出手,雙雙飛出丈余。王秋葉「嘿」的一聲,卻是被迦葉砍中左臂。
王秋葉腳下一個踉蹌,珈藍見有機可乘,疾步上前,掌風如刀。忽然,珈藍看見王秋葉臉上閃過一絲詭異的笑容,心下一驚,掌刀已及王秋葉的右肋。「 嚓」一聲,王秋葉肋下中掌。「咯!」的一聲,珈藍喉間一痛,王秋葉的鐵掌斬上他的咽喉。迦葉這時已到近前,眼見危機,一掌將珈藍推向左側。
王秋葉暗道可惜,卻不停手。左肘向後擊出,正搗在一名趕到近前的「持法護教」的下月復,身子一蜷,忽地倒翻而起,雙腳正踢中另一名「持法護教」的下頜,由下而上,將他的頭顱踢碎。
這時,光明頂「鳴鐘」大作,卻是侯襄、車蚩巡山歸來,不知來敵的底細,鳴鐘示警。珈藍雖逃得斷喉之厄,卻是氣為之阻,不能再戰。迦葉深知無望,攜起珈藍,飛奔而逃。只是可憐了僅余一人的「持法護教」,驚愕之余,不及逃月兌,被趕來的侯襄、車蚩斬為肉泥。(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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