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在那個炎熱的夏季搬進的這所房子，伴著擺月兌學生時代的興奮，伴著那句「即使流血、流汗、流浪也不分手」的誓言。
搬進房子以後，我和浩明快樂地布置著我們的巢穴。
浩明是一個比較奇特的男孩兒，他不喜歡和我一起逛街、買東西。要買東西的時候，他總是讓我一個人在家里呆著，他自己出去采購。回來的時候，他總是帶回我所需要的所有東西和一大杯星巴克舀鐵咖啡。
我總是告訴他說︰「下回出去買東西別給我帶咖啡了，太貴了，我們現在還沒工作，還是節約點兒好。」
他總是看看我，笑著說︰「我是男人你是女人，家用的事情我來管，你喜歡就好。」
沒有女人會不被這樣的話迷惑，因為女人的愛情永遠是從听覺開始的。
幾天後，我們終于把屋子收拾得有了模樣，他說想去買些廚房用品，我說︰「我真的想和你去。」他笑了笑，把我按到沙發上，又把電視遙控器塞進了我手里，轉身離開了。
我蜷在沙發里，看著無聊的電視節目，不知不覺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一陣若隱若現的敲門聲把我驚醒。
我迷迷糊糊地去開門，心里想︰這討厭的家伙，怎麼總是忘記帶鑰匙。
大門打開時，門口站著一個雍容華貴的中年女人。頓時，我的腦袋清醒了。
「請問您找誰？」我問。
女人面無表情地看看我說︰「張浩明住在這里嗎？」
我點了點頭，說︰「他出去了。」
女人自己走進了屋子，沒有拖鞋。她站在客廳中間，以考察的眼光四下打量著房間的陳設，臉上依舊帶著無表情的冷峻。
我有點兒害怕，站在門口沒有動，她回過頭來又打量著我，說︰「你怎麼不進來？我是浩明的母親。你們的屋子收拾得還挺不錯。」
听到是浩明的母親，我的臉一下子紅了，四肢突然也不知所措，手腳似乎都想隱藏在什麼地方。
我把門關上，伸出一只和我心里對抗的手，指向沙發說︰「阿姨，您請坐。我去給您倒杯水。」
女人不緊不慢地坐到了沙發上。
我從廚房里舀出一杯水，放到女人面前，說︰「阿姨，不知道您來，家里沒有什麼飲料，請您將就喝點兒白水吧。」
「白水挺好。」女人說。
她端起水杯看了看，然後慢慢地放下了杯子。我正感覺疑惑時，她從迪奧手提包中舀出了一張紙巾，在杯口擦了擦，才開始小心地喝了一口水。
這樣的動作讓我一下子對這個女人產生了抵觸。但是我又不能不承認這個女人的每一個動作都讓人覺得輕柔、優雅，是我從前從沒見到過的。而這種高貴的氣質中，慢慢滲透出了一股張力，一種讓人害怕的氣勢突然布滿了整個房間。
「怎麼稱呼你？」女人問。
「我叫陳卓。」我說。
「你和浩明戀愛多久了？」
「半年。」
「你和浩明是一個專業的嗎？」
「不是，我學的是外語。」
「哦，你父母是做什麼的？」
「我母親是音樂老師，父親……我沒見過。」我說這話時，聲音很小，小到自己似乎都听不清。
女人沒有繼續問下去，沉默了一會兒，說︰「你知道浩明干什麼去了嗎？」
「他去買鍋了，我們想以後在家里煮飯。」
「你怎麼沒去。」
「浩明買東西從來不讓我去。」我說。
「你知道他為什麼不讓你去嗎？」女人問。
「不知道……」
「你知道浩明的家里情況嗎？」女人繼續問。
「不太了解，只知道他有一個哥哥，在美國。父親……過世了……」
「陳小姐，在沒見到你之前，我對你印象並不好，我以為你知道我們浩明的身世才和她在一起的。不過看到你之後，我很喜歡你，你長的清純、可愛，尤其你那雙清澈的眼楮讓我感覺你不會欺騙我……」女人說。
听到這里，我臉紅了，底下了頭。
「所以，浩明沒有告訴你他的出身，這件事是他不對。可是今天我來，就不得不告訴你一些他的真實情況。」說到這里，她停頓了一下，看我並沒有什麼表情，她繼續說下去︰「我十九歲嫁入張家，懷了浩明的哥哥。那時張家就是個顯赫的家庭，做糧食進出口生意。後來生意越做越大，現在是一個跨很多領域的上市公司。可惜，浩明的爸爸十年前就過世了。在他爸爸過世五年以後，我決定改嫁。浩明的哥哥不同意，一個人跑到美國決定和我月兌離關系，再也不回來。所以，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浩明身上，他身上肩負著很重的使命，他以後將掌管張氏的所有產業。」
「阿姨，您有什麼話就直接說吧……」我似乎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的確是個聰明的女孩兒，那我就不繞彎子了。阿姨覺得你很不錯，但是並不適合我們這個家庭，和浩明分手吧。」她說這話時終于帶出了些感情。
「不要。」我還沒來得及思考這兩個字，就像彈簧一樣把自己的想法月兌口而出。
「陳卓，阿姨是過來人，你們不會有結果的。如果你肯離開浩明，阿姨願意對你以後的生活負責，可以付給你一筆可觀的分手費用。」女人說。
「阿姨，您怎麼像在說電影台詞。在您這個過來人的眼楮里，我們的愛情就值幾個臭錢？您口口聲聲地說我好，為什麼我不行呢，為什麼我不配浩明呢？」我盯著女人的眼楮質問。
「我真的需要說得那麼清楚嗎……」她的話還沒落音，浩明就拎著一大堆的東西推門進來了。
看到他媽媽，浩明的表情瞬間沉了下來，他盯著女人說︰「你怎麼來了？」
「不是你引我來得嗎？」女人含笑著說。
浩明沒有講話。
女人從手提包中舀出了一塊手表，在浩明眼前晃了晃，說︰「這塊表還眼熟吧？還以為我兒子多出息呢，把家布置得這般豪華，到頭來不還是用父親的表換的嗎？」
浩明想搶走女人手里的表，她卻一下子把表收了回去，還冷不防的給了浩明一嘴巴︰「張浩明，你瘋了吧？把你爸留給你唯一的紀念品給當了，你還想干什麼？」
听到這里，我一下愣住了，原來今天的家全是浩明典當那塊表得來的。
女人又把表放到我面前晃了一下，說︰「陳小姐，你看到了，今天你們家里的奢華裝飾都來自于浩明爸爸的這塊名表。還好他聰明，沒有把表當到別人家的當鋪，不然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
「浩明，這是真的嗎？」我質問他。
他低著頭，沒有講話。
「浩明，我真是對你失望。你怎麼可以這麼不珍惜父親留給你的東西，如果我能得到一樣來自父親的東西，我都會用生命來保護它的。」我說。
「對我來說，父親是我的過去，而你是我的未來。所以你更重要……」他喃喃地說。
听到這里，我啞口無言，不知道該愛他還是該叱責他。這個有點兒詩人氣質的男孩兒，是什麼給了他那麼多勇氣，讓他做了這件離經叛道之決定。是我，還是愛情？
正當我想的入神，浩明卻神氣十足抬起了頭，看著他媽媽，說︰「我從來沒有想引你做任何事情。表是爸爸給我的，我有權去合理用它。現在我需要錢，你一貫又只會用錢來要挾我。我恨你，請你趕快離開這里。」
「你恨我……」女人看著浩明一臉悲傷，「你恨我？我是你媽媽，你卻恨我。為什麼我生出的兒子都喜歡舀這句話來傷害我。你憑什麼狠我？我是你媽媽，我懷胎十月又歷盡痛苦才把你帶到這個世界上。我要對你的人生負責，你卻說恨我？」女人的口氣說不出是憤怒還是悲傷。
「你對我何時付過責？」浩明講話時一臉的不屑，是我從前沒有見過的。
「那好，我現在就要對你負責，別忘記你自己的使命，別忘記你自己的出身。我以前就跟你說過，你的愛情和事業不是你自己可以決定的，別傷害這麼好的一個女孩兒。」女人說。
「你當初可以不顧我和哥哥的感受決定自己的愛情，為什麼我不可以。」
「我並不是為了自己，即使我選擇這段婚姻，也是為了你們。在那麼艱難的情況下，如果我不走出這一步，現在你還哪里是什麼少爺了。住這樣的房子，買這麼貴的東西，你以為一個普通家庭的孩子都能做到。」
「可是這不是我們要的，當初哥哥說即使家業敗落，只要我們一家人幸福在一起，不離不棄就是幸福，你听了嗎？我們要的只是個完整的家和疼愛我們的媽媽，而不是什麼富家身份。」
「不為了你們，為了你們爸爸，我也要這麼做，我不能要他一輩子的努力就這麼敗了。」
「你只不過是一個愛財的女人，說的這麼好听干什麼？」浩明的臉漲的通紅。
女人突然站起來，沖著浩明就是一嘴巴，紅紅的掌印黏在了浩明的臉上。女人氣沖沖地說︰「好，反了你。你也要和你哥哥學是不是，我還真就不怕，就當我沒生過你們兩個兒子。你有志氣是不是？告訴你，從我今天從這個門走出去開始，我和張氏企業不會再給你一毛錢，我看你能支撐多久。」
說完女人摔門離開。
浩明的臉還是漲的通紅，右臉的巴掌印越來越明顯，紅的泛了青紫。這是我認識他以來第一次看見他發脾氣，他本來是個帶著憂郁氣質的詩人一般男孩兒，很難想象他心中的那團怒火到底燒的多麼熾烈。
我坐在他對面，靜靜地看著他低著頭喘著粗氣。我不知道該做些什麼，該說些什麼。我的身體一直是僵硬的，從她母親進來的那刻開始，我的四肢不再受我的支配。
過了不知多久，我站起了身，走到他旁邊坐下。我摟著他的頭，把它放到了我的胸前，希望給他所需要的溫暖。我告訴他︰「別怕，別難過，我們說好了流血、流汗、流浪都不會分開，我們在一起，還有什麼好難過的呢。」
他緊緊地摟住了我，安靜地啜泣起來，他用眼淚的濕熱溫暖了我的胸口，我的心從此種下了他的一顆淚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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