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孩子?」
「兩兄妹。他們用了五層跳板(由源主機聯上另一台機上網,另一台機遂成為跳板,用以隱藏IP.——譯者注)來聯上網絡——他們為一些網絡公司寫評論,它們提供帳號作為回報。我們用時間追蹤器才逮到了他們。」
「他們在隱藏什麼?」
「什麼都有可能。但很明顯,他們最想要隱藏的就是年齡。那個男孩14歲,女孩才12歲。」
「哪一個是德摩斯梯尼?」
「女孩,12歲的那個。」
「什麼,我並不覺得這是件好笑的事,但我實在忍不住了。一直以來我們都在提心吊膽,一直以來我們都在盡力說服俄羅斯不要把德摩斯梯尼看得太重,我們還以洛克為例子說明美國人並非全部都是戰爭狂,而這一切竟是兩兄妹的游戲,而且他們還處于青春期——」
「他們姓名的後綴都是‘維京’」
「啊哈,和我們的那個一模一樣?」
「我們那個是老三,他們是老大和老二。」
「噢,卓越的遺傳基因。那些俄羅斯人永遠不會相信——」
「那個德摩斯梯尼和洛克並不象另一個‘維京’一樣,完全處于我們的控制之下。」
「這里面有陰謀嗎?有人在背後控制他們嗎?」
「經過調查,我們可以確定沒有人在掌控著他們。」
「但這並不代表沒有人能用一些你們無法察覺的方法和他們聯絡。實在是不可思議,是兩個小孩子——」
「當格拉夫中校從戰斗學校到達後,我和他會過面。他極力推崇這幾個孩子的能力,他們的智商和實力實際上不輸于那個‘維京’,只是他們的性格各有差異。但讓他感到驚訝的是這兩個孩子所扮演的角色。德摩斯梯尼毫無疑問就是那個女孩,但格拉夫說戰斗學校沒有接受她是因為她的性格過于溫和,而最重要的是,她太容易投入感情了。」
「德摩斯梯尼則剛剛相反。」
「而那個男孩則擁有豺狼的靈魂。」
「是不是那個洛克最近正被人稱作什麼‘美國唯一真正具有開放思想的人’?」
「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怎麼搞的。但格拉夫建議說我們應該對他們不加干涉,我同意他的看法。現在暫時不揭露他們,不向上匯報,除非我們能肯定洛克和德摩斯梯尼與國外或國內的組織確有聯系,或者是他們發表了不合時宜的言論。」
「換句話說,就是讓他們放任自流。」
「我知道德摩斯梯尼看上去很危險,有部分原因是因為他或她擁有大量的追隨者。
但我想最重要的是他們兩個中最有野心的那個已經變成了一個溫和明智的人。他們仍然在爭論著,他們擁有的是影響力,並非權力。」
「以我的經驗,影響力就等于權力。」
「我們一旦發現他們越過了界限,也可以輕易的揭露他們。」
「那也只能是最近的幾年而已。我們等待的時間越久,他們的年齡就越大,而那時戳穿他們所造成的震撼就越小。」
「你已經知道了俄羅斯軍隊的調遣,或許德摩斯梯尼是對的。萬一——」
「我們最好對德摩斯梯尼看緊一點。好吧,我們不干涉他們,只是暫時。但要對他們進行監控。當然,我還得想法子讓那些俄羅斯人冷靜下來。」
※※※※
除了擔驚受怕之外,華倫蒂在扮演德摩斯梯尼當中得到了樂趣。她的專欄現在已經被國內的每一個網絡轉載,看著稿酬不斷的注入到她的匿名戶口給她帶來了極大樂趣。
偶爾,她和彼得會將小心計算過的一筆錢捐贈給某個特定的候選人︰錢的數量要足夠引起候選人的注意,但又不能太多,以免讓候選人以為她在買選票。她的來信數不勝數,網絡公司專門請了個秘書為她回復一些常見的問題。那些從國內或國外寄來的有趣的信件,有的充滿敵意,有的卻非常友好,總是旁交側擊地打探德摩斯梯尼的想法——對這些信件,她和彼得常常一起閱讀,開心地取笑那些人正在給小孩子寫信,而毫不知情。
然而,有時候她感到挺羞恥的。爸爸現在定期地閱讀德摩斯梯尼的評論,他從不看洛克的文章,或許他看了,但他從來沒提起過。在晚餐時,他總是摘錄一些在德摩斯梯尼當天專欄中的要點說給他們听,以為他們會听得滋滋有味。彼得很喜歡爸爸這樣做——「瞧,它已經引起了普羅大眾的注意」——華倫蒂卻為爸爸而羞恥。如果有天他發現他告訴我們的那些專欄文章全部出自于我手,而且我甚至不相信自己寫的東西,他一定會大發雷霆並感到羞辱的。
在學校中,她有一次差點給他們惹來了麻煩。她的歷史老師布置了一項作業,要求全班同學寫一篇討論德摩斯梯尼和洛克之間的差異的文章,並發表在他們兩個早期的專欄里。華倫蒂一時沒有注意,她交上了一篇精彩深刻的分析文章。結果,她不得不盡力地說服校長不要將她的文章發表在德摩斯梯尼的專欄里。彼得大發雷霆,「你寫得太象德摩斯梯尼了,決不能發表它。我應該讓德摩斯梯尼消失,你正在失去控制。」
彼得發火的時候雖然可怕,但當他安靜下來時她卻感到更加恐懼。德摩斯梯尼將被邀請加入總統的教育委員會,雖然那群佩著藍色鍛帶的委員們都是些無所事事的家伙,但這會讓他的光彩更加奪目。華倫蒂以為彼得會把這當成是一種榮耀,但他沒有,「拒絕它,」他說。
「為什麼呀?」她問,「這個職位根本不用做事,而且他們甚至說因為大家都知道德摩斯梯尼非常看重隱私,他們願意在網上召開所有的會議。這會讓德摩斯梯尼成為一個受人尊敬的人物,還有——」
「還有你覺得很開心,因為你比我先取得了成功。」
「彼得,不是我和你,是德摩斯梯尼和洛克。我們創造了他們。他們不是真實的。
而且,這項任命並不意味著他們喜歡德摩斯梯尼多于洛克,它只是表明德摩斯梯尼擁有更多的支持者。你知道他會的,給他任命職位會那一大群‘反俄羅斯’人士和那些盲目的愛國者。」
「事情本不應是這樣發展的。洛克才是那個應該受到尊敬的人。」
「他是的!大眾的尊敬要比官方的認可需要更長的時間。彼得,不要對我生氣,因為我取得的成功都是按照你的指示做的。」
但他仍然惱怒了好幾天,而且從那天起,他不再告訴她怎麼去寫她的專欄,而是讓她自己去完成。他可能以為這會讓德摩斯梯尼專欄的質量大幅下降,但它依然很受歡迎。或許這讓他更加生氣,因為她從不走來哭著向他求助。她扮演德摩斯梯尼時間太久了,她已經不需要任何人來告訴她德摩斯梯尼是怎樣思考的。
當她開始回復其他一些活躍的政治組織時,她慢慢地知道了一些沒有公諸于眾的事情和信息。某些回應她的軍官常常在無意中滲漏了一些隱晦的機密,她和彼得將它們組織在一起,描繪了一幅華沙條約國蠢蠢欲動的可怕情形。他們確實在準備開戰,一場邪惡、血腥的、自私的戰爭。德摩斯梯尼對華約條約國的懷疑並沒有錯,它們無法容忍聯盟的約束。
德摩斯梯尼逐漸形成了自己的性格。有很多次在寫到文章的結尾時,她發現自己已經在象德摩斯梯尼一樣思考,認同了那些本應是用于嘩眾取寵的觀點。而且,有幾次在讀到彼得用洛克所寫的評論時,她發現自己對他看不到事件的真相而感到苦惱。
或許老是扮演一個角色而不溶入其中是不可能的。在她腦中出現了這個想法,她擔心了好幾天,然後用它當作專欄的主題,抨擊那些為了保持和平而對俄羅斯謅媚的政客,說明他們將會不可避免的完全听命于俄羅斯。這個論點擊中了某些權力中心的要害,她收到了大量贊許的信件。她不再害怕自己會在某種程度上變成德摩斯梯尼。他比彼得和我所賦予他的更加聰明,她想。
格拉夫在放學後等著她。他正靠在車子上,一身平民打扮。他又胖了一圈,第一眼見到他的時候,她根本沒有認出來。他揚手招喚她,在再次作自我介紹之前,她想起他的名字。
「我不會再寫信了,」她說,「我真不該寫那封信。」
「那麼,我想,你也不喜歡那枚勛章吧。」
「不太喜歡。」
「一起散散步吧,華倫蒂。」
「我不和陌生人散步。」
他交給她一張紙,是一張畢業表格,她的父母在上面簽了字。
「我想你不是個陌生人。我們要去哪?」
「去看一個年輕的士兵,他在格林斯勃羅,正準備離開。」
她上了車,「安德今年才10歲,」她說,「你告訴過我們說直到12歲才能讓他離開。」
「他跳了好幾級。」
「那麼他表現優異?」
「見到他的時候去問他吧。」
「為什麼只有我能去看他?而不是整個家庭?」
格拉夫嘆了口氣。「安德有自己的想法,我們不得不說服他來見你。至于彼得和你的父母,他不感興趣。在戰斗學校里的生活是——非常緊張的。」
「你的意思是什麼?他瘋了嗎?」
「恰恰相反,他是我所見的神智最健全的人。他清醒地知道他的父母並不願意重新翻開四年前緊鎖的記憶。至于彼得——我們甚至沒有建議他們會面,因此他還沒機會詛咒我們。」
他們走上布蘭迪湖邊的公路,沿著它拐上拐下,到達在山頂的一座白色板隔建築物。從上面望下去,一邊是布蘭迪湖,另一邊是一個五英畝的私家人造湖。「這幢房子是由梅迪尼建造的,」格拉夫說,「因為欠稅在20年前賣給了國際艦隊。安德堅持與你的會面不能受到竊听,我向他作了保證,你們可以坐上他親手建造的木筏到湖中央交談。
但是,我想提醒你一下,當你們的會面結束後,我需要問你一些相關的問題。你不一定要回答,但我希望你能幫助我們。」
「我沒有帶上泳衣。」
「我們可以為你提供一件。」
「不會裝上竊听器嗎?」
「在某種程度上,你應該相信我們。例如,我知道誰是真正的德摩斯梯尼。」
她感到一陣恐懼,但沒有說什麼。
「從戰斗學校回到這里後我就知道了,世界上可能總共有六個人知道他的真正身份。沒有算上俄羅斯人——只有上帝才知道他們掌握了什麼。但德摩斯梯尼無須害怕我們。他可以相信我們的判斷力,就好象我相信德摩斯梯尼不會告訴洛克今天在這里所發生的事情。相互信任。我們要互相坦白。」
華倫蒂不知道他們認可的是德摩斯梯尼還是華倫蒂。維京。如果是前者,她不能信任他們。如果是後者,那麼他們或許是可以信任的。他們不想她和彼得討論這件事,或許這意味著他們知道她和彼得是不同的。她在心中也在不斷的問自己,她和彼得之間還存在著區別嗎?
「你說他做了一個木筏。他來這有多久了?」
「兩個月。他還有幾天就要離開了,但你瞧,他似乎並不想繼續進行學習。」
「噢,那麼我又再次成為醫治他的藥引了。」
「這次我們不會審查你的信件,我們只是盡量讓事情朝好的方向發展。我們非常需要你的弟弟,人類正處于毀滅邊緣。」
這一次華倫蒂已經長大了,她知道這個世界所面臨的危機的嚴重程度。她已經把自己當作德摩斯梯尼,于是她毫不猶豫地擔負起自己的責任。「他在哪?」
「在碼頭的下方。」
「泳衣呢?」
當她從小山上下來走向他的時候,安德沒有向她揮手致意;在她踏上船塢時,他也沒有朝她微笑。但她知道安德見到她一定很開心,因為他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她的身影。
「你比我記憶中的樣子長大了許多,」她笨笨地說。
「你也是,」他說,「我還記得你非常迷人。」
「記憶會欺騙我們。」
「不。你的樣子沒有變,來吧,我們到湖中央去。」
她望著那個小小的木筏,猶豫不決。
「只要不在上面站直就沒事,」他說。他象蜘蛛一樣手腳並用地爬上了木筏。「自從以前常常和你一起搭建積木以來,這是我親手建造的第一樣東西。彼得推不倒的東西。」
她笑了起來。他們以前喜歡用積木搭建一些東西,即使被抽掉了支撐物後它仍然能夠站立。彼得則喜歡在這兒或那兒抽去一塊積木,讓下一個觸到它的人一踫即倒。彼得是個混蛋,但他是他們童年生活的中心。
「彼得變了,」她說。
「我們不要說他吧,」安德說。
「好的。」
她爬上了木筏,比彼得更加笨拙。他用木槳劃動它駛向湖中心。她注意他的身體黝黑而強壯。
「強壯來自于戰斗學校,黝黑的皮膚來于這個湖。我在水里消遣了很長時間。當我在游泳時,就象沒有重量一樣。我懷念那種失重的感覺。而且,當我躺在湖上時,陸地從四周向我傾斜。」
「就象住在碗里一樣。」
「我已經住在一個碗里有四年了。」
「那麼我們現在是陌生人了?」
「我們是嗎,華倫蒂?」
「不,」她說。她伸出手觸模他的腳。爾後,她突然撓向他的膝蓋,那是他最怕癢的地方。
就在同一瞬間,他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他抓得非常緊,雖然他的手比她還小,而且他的手臂苗條而細長。這時的他看上去非常可怕,爾後,他松馳下來,「噢,對了,」他說,「你常常撓我癢癢。」
她跳到木筏的另一邊,當作對他的回答。湖水清澈潔淨,沒有任何消毒用的氯氣。
她游了一會,然後回到木筏,躺在朦朧的日光下。一只黃蜂繞著她盤旋,然後在她的頭邊降落在木筏上。她知道它在那兒,要在平時,她會感到害怕。但今天不同,就讓它在木筏上散步吧,讓它象我一樣曬曬太陽。
筏子震動了一下,她轉身看到安德正用手指捏死那只黃蜂,「這些骯髒的蟲子,」
安德說,「在它們被欺侮之前就會叮你一口,」他微笑著,「我學會了先發制人。我表現得很好,沒有人能擊敗我。我是他們所擁有的最出色的士兵。」
「誰能不承認?」她說,「你是維京家庭的一員。」
「這有什麼關系,」他說。
「這意味著你將要改變世界,」接著,她把她和彼得在做的事告訴了他。
「彼得多大了,14歲?已經計劃要接管這個世界了?」
「他認為自己是亞歷山大一世。為什麼他不能做到?為什麼你不能做到呢?」
「我們不可能都是亞歷山大一世。」
「你們是硬幣的兩面,而我是中間的夾層。」雖然在嘴里是這樣說,但在她心里卻對此抱著疑問。在這幾年里,她和彼得分享了許多事情,雖然看不起彼得,但她了解他。而安德現在只是她腦中的一個記憶。一個很小很小的,需要她保護的脆弱男孩。不是這個有著冷酷眼神和深色肌膚,用手指捏死黃蜂的雄壯小伙子。或許他、彼得和我都是同一類人,一直都是。或許我們只是出于嫉妒才認為我們彼此之間是有區別的。
「當硬幣的一面朝上時,另一面就會朝下。」
現在你認為自己是朝下的那一面。「他們要我鼓勵你繼續學習。」
「那些不是學習,是游戲。全部都是游戲,從開始到結束,只是在他們喜歡的時候,他們隨意地改變規則。」他舉起一只軟弱的手掌,「看到這些細繩嗎?」
「但你也可以利用他們。」
「只有當他們想被利用的時候,或是他們認為正在利用你的時候,你才可以利用他們。不,這太難了,我不想再玩了。每當我開始感到快樂,每當我以為自己能夠控制局面,他們就在我心里插入另一把刀子。我不斷地做惡夢,在這里也是。我夢到自己在戰斗室里,但不是在失重狀態下,他們在有重力的狀態下玩游戲。他們不斷地變幻方向,我無法在要出發的牆上站立。在我要去的地方我都無法立足。而我不斷地請求他們讓我走到門口,但他們不讓我出去,他們不斷地把我推回去。」
她在他的聲音里听出了憤怒,這是對她而發的。「我想我來這兒的目的,就是為了把你推回去。」
「我沒有提出要見你。」
「他們告訴了我。」
「我擔心自己仍然愛著你。」
「我希望你會的。」
「我的害怕和你的願望,兩者都是真實的。」
「安德,它的確是真實的。我們或許很小,但我們並非沒有權力。我們在他們的規則下玩得夠久了,現在它成為了我們的游戲,」她咯咯地笑著,「我接受了總統的任命,彼得氣得發瘋。」
「他們不讓我使用網絡。那里沒有聯網的計算機,只有一些安裝在室內的機器,控制著安全系統和照明系統。古老的東西。一個世紀前安裝的,那時他們設計的計算機什麼東西也沒聯上。他們拿走了我的戰隊,我的筆記本電腦,而你知道嗎,我根本不在乎。」
「你一定是自己最好的伙伴。」
「不是我,是我的記憶。」
「或許那是你的真面目,是你所能記起的事情。」
「不。是我對陌生人的記憶,對蟲族的記憶。」
華倫蒂著,仿佛身邊突然吹過一陣寒風。「我不再觀看那些蟲族的錄象了,它們總是千篇一律。」
「我常常長時間地向他們學習。研究他們的飛船通過空間的方式。有趣的是,這卻導致了我今天躺在這里,在這個湖上。我發現所有的蟲族與人類近身作戰的戰斗都發生在第一次入侵時期。而在第二次入侵的所有錄象中,那時我們的戰士都穿著IF的制服,在那些錄象里,蟲族戰士總是一早已經死去,躺在地板上一片混亂。人類與蟲族之間根本沒有戰斗的跡象。而馬澤。雷漢的那場戰役——他們從不播放那場戰役的全部片斷。」
「或許是一種秘密武器。」
「不,不,我關心的並不是我們怎樣殺死他們。我關心的蟲族本身。雖然在某天我要和他們作戰,但我卻對他們一無所知。在我的生命中,我經歷了許多戰斗,有時是游戲,有時——不是游戲。每一次我都打贏了,因為我能了解我的敵人的思考方式。從他們的行為中,我能知道他們對我的判斷,他們希望戰斗怎樣發展,而我則從中佔據優勢。我精于此道。我能看穿別人的思想。」
「這是對維京兄妹的詛咒,」她開玩笑道,但這讓她感到害怕,安德會象了解他的敵人一樣看透她。彼得總是能看透她,或者至少他認為是這樣,但他有著邪惡的本質,即使他把她想得更壞,她也從不會感到羞恥。而安德——她不想被他看透。她會覺得自己象赤身地站在他面前,使她感到羞恥。「你不是認為除非能了解那些蟲族,你才能打敗他們吧。」
「我有更深一層的想法。在這段百無聊賴的時間里,我也對自己作了分析,試圖弄明白我為什麼會這麼恨自己。」
「不,安德。」
「不要對我說什麼‘不,安德’之類的話。我用了很長時間才明白自己所做的事,但相信我,我確實明白。是的。可以這樣說︰在我了解我的敵人的時候,在我對他的了解足以讓我打敗他的那一刻,我同時也喜歡上了他們。我想當你真的了解了某個人,了解了他們的想法,他們的信仰時,你無法不象他們喜歡自己一樣喜歡上他們。然後,在我喜歡上他們的那一刻——「「你卻要打敗他們。」在這時,她不再害怕被他看透。
「不,你不明白。我必須毀滅他們,我不能讓他們再傷害我。我一遍又一遍地碾碎他們,直到他們不復存在。」
「當然,你不會這樣做,」她的害怕又回來了,比剛才更加強烈。彼得成熟了,但你,他們把你變成了一個殺人狂。硬幣的兩面,但哪面才是哪面呢?」
「我真的傷害了一些人,倫蒂。我不是在騙你。」
「我明白,安德,」你會怎樣傷害我?
「看看我在變成什麼,倫蒂?」他柔聲說,「甚至你也在害怕我。」他溫柔地觸模著她的臉頰,讓她想哭出來。就象當他還是嬰兒的時候觸模她的感覺,她想起來了,他無暇的小手撫模著她的臉龐。
「我沒有,」她說,在那一刻確實沒有。
「你會的。」
不,我不會的。「如果你還留在水里,你的皮膚會變皺的。鯊魚會來把你吃掉。」
他微笑著,「鯊魚很早以前就學會了要遠離我,」他爬上了木筏,捧了一把水洗刷著它。華倫蒂的後背感到一陣冰涼。
「安德,彼得將會付諸行動。他很聰明,能夠看準時機,但他會取得成功步入權力高峰——如果不是現在,也會是以後幾年。我不能確定這是件好事還是壞事。彼得是個殘暴的人,但他知道如何獲得和保持權力,而且有跡象表明一旦蟲族戰爭完結,或者甚至在它結束之前,世界將會重新陷入混亂。在第二次入侵之前,華沙條約國就試圖成為世界的霸主,如果它們成功之後——」
「那麼彼得或許是二者中較好的選擇。」
「你已經在自己身上發現了一些毀滅他人的,安德。我也是。不管那些測試結果如何,彼得並非是唯一有著這種的人。而且彼得身上卻有一些創造者的影子。他並不仁慈,但他不再毀壞每樣出現在他眼前的美好事物。一旦你意識到權力總是被那些它的人所把持,我想總會有一些比彼得更壞的人會獲得它。」
「在你的強烈推薦之下,我也會投他一票。」
「有時這似乎很愚蠢。一個十四歲的男孩和他的妹妹計劃著要控制這個世界。」她想笑出來,但它一點也不滑稽。「我們不是普通的孩子,是嗎?三個都不是。」
「難道有時候你沒有希望我們是?」
她試著想象自己象別的女孩一樣去上學,想象著不用為這個世界的未來而承擔責任的生活,「這太沒樂趣了。」
「我不這樣認為,」他在筏子上攤開身子,仿佛要永遠地躺在水中。
確實如此。無論他們在戰斗學校里對安德做了什麼,他們已經磨滅了他的雄心。他真的不想離開在這個大碗中被太陽曬得暖洋洋的湖水。
不,她意識到。不,他以為自己不想離開這兒,但在他里面有著太多彼得的影子,或者我的影子。我們都不會為無所事事而感到快樂。或許除了我們自己以外,我們都不會對和別人生活在一起感到快樂。
于是,她開始再次激勵他,「有哪個人的名字是世界上每個人都知道的?」
「馬澤。雷漢。」
「而在你象他一樣打贏了這場戰爭之後呢?」
「馬澤。雷澤的成功出于幸運之神的偏愛,他保留了一支小小的預備隊,沒有人相信他。他只是踫巧在恰當的時間出現在恰當的地點。」
「但試想一下假如是你呢,如果是你打敗了蟲族,你的名字將會和馬澤。雷漢一樣傳遍四方。」
「讓別人出名去吧。彼得想成為風雲人物,就讓他來拯救世界吧。」
「我不是在說名聲,安德,我也不是在討論權力。我說的是機遇,就象我們需要一個救世主的時候,馬澤雷漢踫巧出現在那里的情況一樣。」
「如果我在這里,」安德說,「那麼我就不會在那里。某個人會去做的,讓他們擁有機遇吧。」
他漫不經心的口吻激怒了她,「我是在說我的生命,你這個自私的混蛋,」他沒有顯示出被的表情,只是躺在那兒,緊閉雙眼。「在你很小的時候,彼得折磨你,我沒有躺在一邊等著爸爸和媽媽來救你。他們永遠不明白彼得是多麼的危險。我知道你帶著監視器,但我也沒有等候著他們。你知道因為我阻止了他傷害你,他是怎麼對付的我嗎?」
「閉嘴,」安德低聲叱道。
她看到了他的胸膛在,她知道已深深地了他。她知道自己就象彼得一樣,看準他最弱之處狠狠地插上了一刀。她的心中感到一陣麻木。
「我不能打敗他們,」安德柔聲說,「當有一天我象馬澤雷漢一樣站在那里,每個人都將生命交付給我,而我卻無法實現他們的願望。」
「如果你做不到,安德,那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做到。如果你不能打敗他們,那他們的理應取得勝利,因為他們比我們強大、比我們高級,這不是你的錯。」
「把這些話對死者說吧。」
「如果不是你,那還有誰能做到?」
「任何人都可以。」
「根本沒人能做到,安德。我跟你說,如果你努力過,但失敗了,這不是你的錯。
但如果因為你連試都不願試而導致我們的失敗,那所有的責任都在于你,是你害死了我們。」
「不管怎麼說,我都是個殺人狂。」
「你還能成為什麼?人類進化出智慧並不是為了象你這樣躺在湖上,逍遙自在。殺戮是我們學會的第一件事,而這對我們來說是件好事,否則我們早就滅絕了,那些老虎之類的猛獸將佔據地球。」
「我不可能擊敗彼得,不管我怎麼說、怎麼做,我都無法做到。」
那麼這一切的根源都是彼得,「他比你大好幾歲,比你強壯。」
「那些蟲族也是如此。」
她可以看到他的理智,或者更正確的說,是他盲目的理智。他可以打敗所有人,但在內心深處他知道總有一個人能夠毀掉他,他知道他從未獲得過真正的勝利,因為有彼得。一個無法擊敗的冠軍。
「你想打敗彼得?」她問。
「不,」他回答說。
「打敗蟲族。然後回到家園,看看還有誰會注意彼得。當全世界的人都愛戴和敬佩你時,看看他的眼神。在他的眼里只有失敗,安德。這就是你打敗他的方法。」
「你不明白,」他說。
「不,我明白。」
「不,你一點也不明白,我根本不想打敗彼得。」
「那麼你想怎麼樣?」
「我想讓他喜歡我。」
她沒有回答。她只知道,彼得不會喜歡任何人。
安德沒有再說一句話,只是躺在那里……
華倫蒂身上滲出了汗珠,黃昏來臨時,蚊子開始在四周嗡嗡叫喚。她最後在水中泡了一下,爾後,開始將木筏推向岸邊。安德似乎沒有覺察她在做什麼,但他不規則的呼吸告訴了她,他並沒有睡著。他們回到岸邊時,她爬上了船塢,說,「不管你的決定是什麼,我都愛你,安德,比以前更愛你。」
他沒有回答。她懷疑他是否還相信。她走回小山丘,朝他們大發雷霆,是他們讓她這樣對待安德。但畢竟,她已經完成了他們的要求,說服了安德重新回到訓練中,他有好一段時間是不會原諒她的。
※※※※
安德走進門口,身上依然還是濕的,他在湖中又泡了一會。外面都黑了,房里也一片漆黑,格拉夫在等著他。
「我們現在就走嗎?」安德問。
「由你來決定,」格拉夫說。
「什麼時候?」
「當你準備好的時候。」
安德洗了個澡,穿上衣服。他最終還是習慣了穿著便服,但少了制服和戰斗服總覺得不大對勁。我永遠都不會再穿上戰斗服,他想。那是戰斗學校里的游戲,我捱過來了。他听見蟋蟀在森林里瘋狂的叫喚,在不遠處,傳來了汽車緩慢行駛在沙礫上「沙沙」
的聲音。
還有什麼東西要帶走的嗎?他在圖書館借了幾本書看,但它們屬于這所房子,他不能帶走。他唯一擁有的東西就是親手建造的木筏。可它也只能留在這兒。
房間的燈亮了,格拉夫依然等在那里。他也換過服裝,重新穿上了制服。
他們一起坐在車子的後座,沿著鄉村小徑駛向航空站。「人口在不斷增長,」格拉夫說,「他們在這個地區保留了樹林和農田。這里是個分水嶺。雨水在這兒開始形成多條河流,大量的地下水流向四周。地球是很深的,在它的內心深處是有生命的,安德。
我們人類只不過是生活在最高層,就象那些昆蟲生活在船塢邊那潭死水的浮渣上。」
安德一言不發。
「我們用獨特的方式訓練指揮官,因為必須得如此——他們必須目標明確,不能被其它事情分心,因此我們孤立了他們。就象你一樣,讓你和其它人分隔。它的確有效。
但當你見不到別的人,忘記了地球的生活,住在被冰冷但空圍繞的金屬牆里時,你會輕易地忘記為什麼地球是值得拯救的。為什麼這個世界的人類值得你所付出的代價。」
所以他們把我帶來這里,安德想。你們時間不多,這就是你們寧願耗費三個月時間來讓我愛上地球的原因。好吧,它做到了。你的所有詭計都成功了。華倫蒂也一樣。她是你的另一個詭計,來讓我記起我到戰斗學校並不是為了自己。好吧,我記起來了。
「我或許利用了華倫蒂,」格拉夫說,「你可以因此而恨我,安德,但你要記住一點——她之所以能打動你是因為你們之間的感情是真摯的,那才是最重要的。數十億人類之間千絲萬縷的聯系,才是你為之奮斗並且要維護的目標。」
安德把臉轉向窗口,看著外面的直升飛機和飛船在起起降降。
他們乘坐一架直升飛機到達了IF在「矮點」但空港。它有個正式名稱,但當這個可憐的小島被鋼筋和混凝土層層覆蓋之後,每個人都把這地方叫做「矮點」。水鳥在咸水里邁著小步,長滿青苔的樹枝浸在水中。天空開始下著小雨,地上又黑又滑。
格拉夫領著他通過了迷宮般的過道。他們的通行證是格拉夫身上所帶一個小塑料球,他把它投進過道旁的小孔,門打開來,衛兵立正朝他們敬禮。小球被彈出來,格拉夫一行繼續前進。安德注意到開始時每個人都注視著格拉夫,但隨著他們逐漸地深入到發射基地時,他們都把目光投向安德。開始時是那個真正擁有權威的人被留意,但之後,當每個人都被留意過後,他們所關心的是他的貨物。
當格拉夫把自己系在旁邊的飛船座位里時,安德才意識到格拉夫要和他一起出發。
「一直到哪?」安德問,「你要一直陪我去到哪里?」
格拉夫微微一笑,「整個航程,安德。」
「他們委任你為指揮學院的院長?」
「不。」
那麼他們就是單方面解除了格拉夫在戰斗學校的職務,他的下一個任務就是專門陪伴安德。我有多重要,他想知道。在他腦里有個彼得般的聲音在低語,他听到了那個問題,我可以怎麼利用這個優勢?
他聳聳肩,試圖將思緒移到別的地方。彼得或許有統治世界的幻想,但安德沒有。
他仍然回想著在戰斗學校里的生活,雖然從來沒有尋求權力,他卻總是能擁有它。但他認為這種權力是與生俱來的,而不是通過什麼手段獲得的,他沒有理由為此感到羞愧。
或許除了比恩外,他從來沒有利用這種權力傷害過別人。至于比恩,最終事情也是朝著好的方向發展。比恩最後成了一個朋友,取代了阿萊在他心中位置,而阿萊則取代了華倫蒂。華倫蒂在幫助彼得實現他的夢想,但不管怎樣,她仍然愛著安德。回憶將他的思緒帶回了地球,回到了那些躺在水中的安靜時光,樹木繁茂的小山象碗一樣環繞在四周。那就是地球,他想。對他來說,那不僅僅是個直徑數千公里的球體,那里有被波光粼粼的湖水環繞著的森林,高山頂峰若隱若現的房子,湖水邊郁郁蔥蔥的土坡,魚兒歡快地躍出水面,鳥兒啄著蟲子在天空翱翔,到處都是蟋蟀的歌聲、微風的輕拂和小鳥的鳴囀。在他遙遠的童年,一個女孩的聲音佔據了他的生活,就是這同一把聲音保護了他免受折磨,就是這同一把聲音使他不顧一切,寧願返回戰斗學校甚至離開地球再過上四年、四十年或四百年。即使她更愛彼得,他仍然願意為她做任何事。
他閉上雙眼,屏住了呼吸。格拉夫穿過走廊握住了他的手。安德吃了一驚,身子變得僵硬,格拉夫很快縮回手。但過了一會,安德想到格拉夫或許真的是在關心他。不可能的,這只是另一個算計過的姿態。格拉夫正在將一個小男孩訓練成指揮官,毫無疑問,在這段學習經歷中教官的慰問也是手段之一。
飛船只用了幾個小時就到達了IPL衛星。IPL(Inter-PlanetaryLaunch,內行袖站)是個有3000名居民但空城市,居民們呼吸用的空氣和水都是循環再用,他們的工作就是為那些象老黃牛一樣在太陽系里開墾的拖船和來往于地球與月球之間的貨船提供服務。在這里安德感覺就象回到了家,因為它的地板和戰斗學校的一樣,都是向上傾斜的。
他們的拖船還是嶄新的,國際艦隊總是經常報廢過時的飛船,更換最新的型號。它裝載著大量由航天工廠從小行星上提煉出來的鋼鐵。這些鋼鐵將被送往月球,拖船後面系著十四艘駁船。格拉夫再次將他的小球投入讀取裝置,駁船從拖船上解開了。這次會讓拖船飛得更快,它將無須等待IPL的指令,直接前往格拉夫指定的目的地。
「這又不是什麼大機密,」拖船船長說,「每次目的地不明時,總是要飛去ISL.」
按照IPL的縮寫來分析,安德猜測ISL的意思應該是Inter-StellarLaunch(內恆袖站)。
「這次可不是。」
「那麼要去哪里?」
「IF指揮部。」
「我可沒有被授權知道它的方位,長官。」
「你的飛船知道,」格拉夫說,「讓你的主電腦上載這些數據,然後按照它設定的航線飛行。」他把一個塑料球遞給船長。
「難道你要我在整個航行中閉上雙眼,以免被我認出要去什麼地方?」
「噢,不,當然不是。IF的指揮部設在小行星‘艾洛斯-上,從這兒出發,用最高的速度航行大概需要三個月的時間。當然,這次旅途需要全速飛行。」
「艾洛斯?我還以為那些蟲族已經毀掉了它,听說它上面充滿了放射性——咦,我什麼時候被授權了解這些機密了?」
「你沒有被授權。所以在我們到達艾洛斯之後,毫無疑問,你在那里會被安排新的工作,永久性的。」
船長立刻明白過了,他非常憤怒,「我是個駕駛員,你這個婊子養的!你們沒有權力把我關在一塊大石頭上面!」
「我會忽略你對上級的不敬之辭。我深表歉意,但我的命令是以最快的速度征集一艘可用的軍用拖船。在我們到達時,第一個見到的就是你,並非是專門找你的麻煩。振作一點,戰爭或許會在十五年後結束,那時IF指揮部的地點將不再成為機密。順便說一下,艾洛斯的外表已經涂上了黑色的隱形鍍膜,它的反照率只比黑洞亮一點。如果你是那些依賴于視覺來停泊飛船的飛行員,那你可得注意,你是看不見它的。」
「看來我還得謝謝你。」船長說。
在船長終于能夠心平氣和的與格拉夫交談的時候,他們的旅程已經差不多過了一個月。
飛船的主電腦儲存了一個另類圖書館——它的主要藏品是娛樂資訊,與教育相關的內容則少得可憐。因此,在他們的旅途中,每當早飯和晨練之後,安德和格拉夫通常都會領。他們談論戰斗學校、地球、小行星、物理,還有安德想知道的所有事情。
他最想知道的就是有關蟲族的事。
「我們所知不多,」格拉夫說,「我們沒有抓到一個活著的蟲族。甚至在我們解除了他們的武裝,將他們活捉時,他們就會立刻死去。我們甚至連他們的性別也不能確定——實際上,絕大多數的蟲族可能都是女性,但她們的性器官都已經萎縮了。我們不知道原因。對你最有用的信息可能就是他們的心理狀態,但目前我們對此一無所知。「「那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或許我會從中獲得某些需要的信息。」
于是格拉夫打開了話匣。那些蟲族都屬于有機生物體,如果不是在數十億年前上天選擇了人類作為地球的主人,他們極有可能在地球上進化出來。在分子層面,他們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甚至遺傳物質也是如此。他們長得象昆蟲而不是人類,並非是基因突變的結果。但是,他們的內部器官比任何昆蟲種類都復雜和專業化,他們進化出了內骨骼,而外骨骼幾乎全部退化,他們的生理結構仍然與他們的祖宗相似,很象地球上的一種小昆蟲——螞蟻。「但不要被他們的外表所迷惑,」格拉夫說,「正如說我們的祖宗長得很象松鼠一樣。」
「總有些別的原因迫使我們必須繼續與他們開戰。」
「松鼠不會建造飛船,」格拉夫說,「搜集松果和捕獲小行星並在土星的月亮上建立永久性的空間站,總會有些區別吧。」
蟲族能看到的可見光譜很有可能與人類相同,在他們的飛船和地面設施上都發現有人造光源。但是他們的感覺器官似乎都已退化,在他們身上沒有證據顯示出嗅覺、味覺和听覺仍然對他們很重要,「當然,我們也不能確定。但我們沒看到他們利用任何聲音互相交流。最奇怪的是,在他們的飛船上也沒有發現任何的通訊設備。沒有無線電,沒有任何能夠發送和接收信號的裝置。」
「他們的飛船能直接通訊。我看過那些錄象帶,他們互相交談。」
「沒錯。但不是飛船,而是人對人,思想對思想。這是我們從他們身上了解到的最重要的信息。不管他們是怎麼做到的,他們的交流是即時性的。光速不再是障礙。當馬澤。雷漢擊敗了他們的入侵艦隊時,他們全都立刻停止了活動。一瞬間。根本沒有時間去發出信號。所有的東西都停止下來。」
安德想起了在錄象里,那些未受到損傷的蟲族在死去時都保持著原來的姿勢。
「從那時起,我們知道了世界上可能有比光速更快的通訊方式。那是七十年的事了,當我們明白之後,我們終于成功地研制出超光速通訊儀。這可不是我的功勞,提醒你一下,那時我還沒出生呢。」
「它怎麼能做到的?」
「我無法向你解釋其原理。世界上幾乎沒幾個人懂得它。但重要的是我們研制出了‘安賽波(ansible)’。它的正式名稱是視差即時通訊儀,但某個家伙從一本古書上信手拈來了這個名字,它就這樣傳開了。幾乎沒有人知道這部儀器的存在。」
「這就是說我們的飛船在穿越太陽系時也能即時通訊。」
「不止如此,」格拉夫說,「甚至在宇宙中的任何一個角落他們都能即時聯絡。但蟲族不需要任何通訊設備也能做到這點。」
「那麼在被擊敗的那一刻,他們在老家的同伴就已經得知了戰敗的消息,」安德說,「我總是在想——每個人都認為他們是在25年前才得知他們的侵略軍都打敗了。」
「這避免了讓人們陷入恐慌,」格拉夫說,「我在下面要說的是一些你不該知道的機密,如果你在戰爭結束前打算辭去IF指揮官職務的話——」
安德覺得受到了污辱,「如果你真的了解我的話,你該知道我是個守口如瓶的人。」
「這是規定。每個年齡小于25歲的人都被看做是潛在的泄密者。雖然對于一個深具責任感的孩子來說很不公平,但它的確有助于減少泄密的機會。」
「好吧,你說的那些機密到底是什麼?」
「我們正處于一個重大的危機之中,安德,我們不想讓地球上的任何一個網絡對我們的決定作出胡亂猜測。你知道,一旦我們研制出實用的安賽波(ansible,一種超空間通訊系統),我們將把它裝上我們最好的飛船,去攻擊蟲族的母星。」
「我們知道他們的母星在哪里?」
「是的。」
「那麼我們並不是在等待著第三次入侵。」
「我們正處于第三次入侵時期。」
「我們正在攻擊他們。沒有人告訴過我。每個人都以為我們大量的戰斗飛船正等在彗星防御帶——」
「一艘都沒有,我們在這里根本沒有防御。」
「那如果他們派遣艦隊來攻擊我們呢?」
「那我們就死定了。但我們的偵測飛船還沒有見到他們的艦隊,而且沒有跡象顯示他們已經派出了艦隊。」
「或許他們已經放棄了戰爭,不再侵略我們。」
「或許吧。你看過了那些錄象,你能打賭說有一絲的可能他們放棄了戰爭,不再侵範我們嗎?」
安德估算著已經過去的時間,「而那些飛船已經出發了近70年——」
「有一些是。還有一些在30年前出發,而另一些則在20年前。我們的飛船更加先進,飛行速度也不可同日而語。每一艘建造好的飛船都已出發前往蟲族的母星或其前哨目標。每一艘飛船內部都裝載著巡航戰艦和戰斗機師,朝著蟲族的世界進發。它們正在減速,因為它們幾乎已經全部到達了預定位置。第一艘飛船將攻擊最遠的目標,較遲出發的飛船將攻擊較近的目標。我們的時間非常精確。他們到達戰斗區域的時間相差不超過幾個月。但不幸的是,我們最早期的飛船將要去攻擊他們的母星。不過,那些飛船的威力仍然非常強大——我們擁有了一些蟲族從未見過的武器。」
「他們將在何時到達目標?」
「五年之內。安德,IF指揮部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我們的主力艦隊都在那里,準備迎接所有入侵的敵軍;我們的飛船運作良好,做好了戰斗準備,安德,我們唯一缺少的就是指揮官。當他們到達到,我們需要一些知道怎麼對付那些家伙的人。」
「如果沒有人知道怎麼對付他們呢?」
「我們會盡力而為,派我們能找到的最優秀的指揮官與他們作戰。」
我,安德想,他們要我在五年之內做好準備。「格拉夫中校,我不可能及時做好指揮艦隊的準備。」
格拉夫聳聳肩,「那麼,你就盡最大努力吧。如果你沒有準備好,我們會找別的人代替。」
這讓安德放下了顧慮。
但只是一小會,「當然,安德,目前我們還沒有找到合適的人選。」
安德知道這是格拉夫的另一個詭計。他讓我相信一切都依賴于我,因此我不能松懈,我得敦促自己付出最大的努力。
但不管這是不是個詭計,目前的情況可能是真實的。因此,他會竭盡全力。這是華倫蒂對他的希望。五年,只有五年的時間敵人就會到達,而我還一無所知,「五年後我才15歲,」安德說。
「差不多16歲,」格拉夫說,「一切都依賴于你所學到的東西。」
「格拉夫中校,」他說,「我只是想回到地球,在湖中暢泳。」
「在我們戰勝了敵人,」格拉夫說,「或被敵人打敗之後,你會實現願望的。在他們回到這里消滅我們之前還有數十年的時間。那所房子還在那里,我向你保證你可以隨意地在湖中暢泳,多久都行。」
「但我的年齡仍然需要受到安全條例的限制。」
「我們會派武裝警衛二十四小時保護你。軍方知道如何處理這類事情。」
他們一起笑了起來。但安德提醒自己格拉夫只是裝出一副朋友的樣子,他所做的任何事都只不過是些謊言和欺騙,引誘安德變成一具高效的戰斗機器。我會不折不扣地變成你要我作的工具,安德無聲地說,但我並不是受了你的欺騙才這樣做,我願意這樣做是出于自己的選擇,你這個狡猾的老狐狸。
在他們能看到艾洛斯之前,空間拖船在不知不覺中到達了目的地。船長將影像顯示給他們看,然後又在同一塊屏幕上添加了紅外線圖像。他們正在它的上方——只有4000公里的距離——但艾洛斯只有24公里長,如果不是它的外表反射太陽光,用肉眼幾乎無法辨認。
船長將飛船停泊在環繞著艾洛斯的三個著陸平台中的一個。它不能直接在艾洛斯上著陸,因為艾洛斯安裝了重力增幅器,而這艘拖船是專為拖運貨艙而設計的,它的引擎無法抗衡重力的吸引。船長帶著怨怒與他的飛船話別,而安德和格拉夫卻保持著愉快的心情,他們有種被從監獄里釋放的感覺。當他們登上那艘接載他們到艾洛斯上的航天飛船時,他們仍在不斷地取笑著那出船長最喜愛看的電影,他經常一遍又遍地觀看,象個家庭主婦似的被它逗得哈哈大笑。船長板起臉,丟下他們假裝要去睡覺。爾後,幾乎是最後才想起來似的,安德問了格拉夫最後一個問題。
「我們為什麼要和蟲族開戰?」
「我听到過各種各樣的原因,」格拉夫說,「有人說他們的星球已經飽和,因此他們不得不向外殖民。有人說他們無法忍受在宇宙中還有別的智慧生命存在。有人說他們根本沒有把我們當作是智慧生命。還有的人說他們有著神秘的宗教信仰,甚至還有一種說法,說他們看到了我們以往的電視節目,認為我們是一群無可救藥的暴力狂。什麼原因都有。」
「那你相信哪一個?」
「我相信哪個原因根本不重要。」
「但我真的想知道。」
「他們一定是通過某種直接的方式進行交談的,安德,他們用思維來交流。一個人心里想的事,其它人都能知道;一個人能記住的事,別的人也都能記住。他們為什麼還要發明語言?為什麼還要學習怎麼閱讀和寫作?就算他們見到了,他們又怎麼能理解閱讀和寫作是什麼東西?還有信號、數字,所有我們用作交流的事物他們都無法理解。這和能不能將一種語言翻譯成另一種語言沒有任何關系,而是他們根本就沒有語言。我們用了各種各樣代表交流的方式與他們聯系,但他們甚至連接受我們信號的通訊設備都沒有,他們不知道我們正在給他們發信號。或許他們也向我們發出了思維波,但他們無法理解為什麼我們沒有作出回應。」
「那麼整場戰爭的起源就是因為我們無法彼此交談?」
「如果有個人不能把他的想法告訴你,那麼你永遠都不能肯定他是不是想要干掉你。」
「如果我們不管他們呢?」
「安德,並不是我們到他們那兒去的,是他們來到了我們的家園。如果他們在第一次入侵時期之前沒有和我們接觸,他們早已在地球上殖民數百年了。」
「或許他們不知道我們是智慧生命,或許——」
「安德,相信我,這個問題已經討論了上百年。沒有人知道答案。但當事情發生後,我們作出的決定是不可避免的︰如果我們之間有一個要被消滅,我們一定要爭取活到最後。我們身上的基因不會允許我們犧牲自己。在自然界中不可能存在一個沒有強烈生存的種族。作為種族的一個個體,他或許會作出自我犧牲,但對整個種族來說,它決不可能放棄生存的努力。因此,如果可能的話,我們會將蟲族殺得一個不留,同樣,他們也會如此對待我們。」
「對我來說,」安德說,「能夠生存下來是件開心的事。」
「我明白,」格拉夫說,「這就是你在這兒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