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悲涼如冰霜覆雪,全盤計劃既被黎彥參透了個底朝天,只怕自己也是孫悟空逃不出如來佛的掌心——在劫難逃的命!安悠然只想捶胸頓足的縱情大哭一場。而黎彥卻猶嫌不足的翩然轉身至小月的身旁,語氣平靜卻鋒芒逼人,「陳月霆,你休息到現在,應該……也夠了吧?」
「夠了!夠了!」先前還僵直挺尸的小月,一听到黎彥這刃如秋霜的問話,頓時像打了雞血般一個激靈的從地上彈跳起來,單膝跪地的訕訕陪笑道,「小的現在神清氣爽,活力四射,就是主子讓奴才去打兩只老虎也綽綽有余!」
妖嬈的眼角輕揚,輝映著黎彥冷冽的目光,橫掃在小月那滿臉獻媚的臉上肅殺一片,嚇得他頓時收斂起燦如春光的諂笑,哆哆嗦嗦的低頭叩首,而黎彥卻渾然不覺的沉聲說道,「老虎就不用了,丫頭認為你會背叛我臨陣月兌逃,你怎麼說?」
‘啪’的一聲拔出隨身佩刀,小月激動的面紅耳赤,儼然恨不得當場剖了心肝以示清白的忠犬樣貌,「小姐她怎麼能這樣誤會小的?!屬下雖然不才,但對主子向來是忠心耿耿矢忠不二!此徐地可鑒,日月可昭啊!只要是主子一聲令下,奴才就是肝腦涂地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切!油嘴滑舌的小騙子!」被小月蹩腳的演技震得頭皮發麻,本想借沉默哀悼自己一敗涂地的安悠然再也忍不住的開口說道,「切月復剖心以示忠心?你倒是切下去啊,別光說不練的拿把小刀窮比劃,真正的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算得上言出必行的好漢!」
「我……」未曾想過安悠然會突然發難,原先籌備的壯志豪言也被她這一堵給弄得胎死月復中,小月只巴巴的說不出話來。而更重要的是那個冷若冰霜狠如鬼畜的世子大人竟貌似非常贊賞的點了點……頭!!!
看著手中閃著幽幽藍光的匕首,再模模自己微微發熱的平坦小月復,小月的內心那叫一個糾結啊。不扎吧,果真就成了安悠然口中的空口白話的無恥小人,那……扎下去?必定落個血流如注腸穿肚爛的恐怖下場——不死也是半條命啊!
思及于此,不禁抑天長嘆︰想他陳月霆小爺一世英明,最終卻落得如此淒涼的境地,命乎?運乎?不禁鼻頭一酸雙眼朦朧,卻恰巧瞥見身旁安悠然伸長脖子睜大眼楮,儼然一副翹首以盼等著看好戲的姿態,不禁悲憤交集氣由心生︰若不是你這膽大妄為的丫頭惹惱了世子,捅下這該死馬蜂窩,又怎會累及旁人一起白白陪葬?!最可恨的是,你說她有此結局好歹也是咎由自取死得其所。那他呢?只不過是不經意的一眼,不在意的一笑,就從一正而八經打醬油的升級成躺著也中槍的倒霉蛋了?!
一時間只覺得怒火中燒情難自抑,小月旋即轉身就要去找安悠然算帳,卻覺窩處忽然一麻,雙膝一軟,大仇未報卻先行給自己的仇人行了個五體投地的大禮。直驚得安悠然當場一怔,愣了半晌,才似恍然大悟的說道,「沒事,沒事。不過說幾話提點你一下罷了,怎用行此大禮?你只要記得手刃自己時下手利落些,別讓血濺到我身上便可。」
狠狠的倒抽了口冷氣,連面部肌肉也止不住的抽搐,小月氣到五髒俱焚︰這丫頭真的是……人嗎?!她長眼楮了嗎?她長腦子了嗎?世上哪有人會因為別人建議自己剖月復挖心而感激到跪拜涕零?!如果有,不是傻蛋也是瘋子!他陳月霆雖算不上絕頂聰明,可至少也稱得上是耳聰目明的伶俐之人,怎會做此腦子進水,神智不清的蠢事?!若非有人出手暗算從中作梗,他又怎會這般的丟人現眼?
等等,暗算?!揉著自己兀自疼痛的內膝,小月腦內卻忽如醍醐灌頂一片敞亮,不禁啐道︰陳月霆,你果真是個豬油蒙了心的笨蛋!只想到世子爺向來是個說一不二的主,卻怎生忘記了這丫頭是何許人也!她可是世上唯一能讓冷若冰霜的主子視若珍寶的人!無需提她失蹤時,世子如同絕望般的瘋狂;只單說在朝曦谷中廢寢忘食守在昏迷不醒的安悠然身邊三天三夜,那個眸色繾綣的世子就足以讓他們這幫子暗衛人人自危惡夢連連,直以為是自己大限將至看到的幻象!即便方才,自己只是企圖罵那丫頭幾句,世子爺便出手賞了頓教訓,試問他又怎會真的將自己捧在掌心的女子送去冰天雪地的苦寒之地吃苦挨凍活受罪?
心念一動,小月己然明白該如何化解眼前的這場劫難。稍加醞釀了下感情,扭頭便對著安悠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這一哭真當得聲勢浩大氣勢磅礡,竟讓素來視羞恥心為糞土,臉面為身外物的安悠然都有些自慚形穢。畢竟能夠在如此大庭廣眾之下眼淚鼻涕漫天橫流的勇氣,可不是說不要臉就能辦得到;這還需要強大的承受力和目空一切的粗神經。在一番贊嘆之余,終究招架不住他鬼哭狼嚎的折磨,雙手堵著慘遭蹂躪的耳朵,忍不住開口勸道,「好了,你快別哭了!若是害怕向主子討個饒便是。頂多也不過是開花的事,也犯不著哭的昏天黑地活像要掉腦袋一般!」
拿手背胡亂抹了把眼淚,小月神情淒絕,抽泣的回道,「我們本就是一條腿跨進鬼門關的人!?此時不哭更待何時?等到了漠爾罕恐是連哭的機會都沒有!」
「為什麼?」听出他話中有話,安悠然不禁好奇的問道,「不就是個雪山,就算條件惡劣,我們準備的充分些不就行啦?況且我們有手有腳,兩個活人還能給活活餓死不成?!」
「餓死?餓死倒也好了!」斜眼白了安悠然一眼,小月冷哼道,「只怕沒凍死,你我就已經死于非命了!你以為‘莫爾罕’這名字是叫著玩嗎?玄緹話里‘莫爾罕’的意思是‘白骨之地’!那里雪虐風饕滴水成冰,只要活物進去,就算不死也總得留點什麼在那!」
被小月語氣中透出的狠戾和陰森感染得莫名的心慌,安悠然緊揪著衣角嗑嗑巴巴的追問道,「要留……留下什麼?」
「你說呢?」露出一個毛骨悚然的鬼笑,小月的笑容絕對可以讓人在午夜夢回失聲尖叫,「自然是些身上的物件!暗衛中原有個兄弟去過那里,進去時好好一個活蹦亂跳的大小伙子,抬出來卻是個手腳全無的半死廢人!知道為什麼嗎?」
抬頭上下打量著安悠然,小月隨手指著她的四肢,甚為憂郁的說道,「那地方極寒,即便是鋼刀也凍得和瓦片樣脆蹦,何況是人?你想身上的鼻子耳朵、胳膊小腿若是給凍得實了會是啥樣?輕輕一踫便會嘩嘩掉落,而且還咯 帶響擲地有聲,連血都不見流的!那兄弟就是輕輕一拽,咯吱一聲四肢全裂!嘖嘖,那個慘像你是沒見吶,活生生的四分五裂現場肢解啊!像你這種小身板,不知去了能剩下哪些……」
被小月不停掃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得冷汗直流,不待他話題說畢,安悠然己嚇得躲在黎彥身後驚恐的打斷道,「你快……快別說了!我不要听,我不要去那里……」
「咦?」璀璨若華的美眸居高臨下的傲視著瑟瑟發抖的安悠然,黎彥冷笑道,「你剛才不還叫囂著要與小月同去雪山嗎?怎麼這回又吵嚷著不去了?!言出必行的好漢!」
「我有這樣說過嗎?」玉手托腮,躊躇著想了半天,安悠然一拍巴掌,如夢初醒的叫道,「我在說自己怎麼會如此反常呢?原來是今早開門時不小心把頭給夾了。唉呀!主子,我們這是在哪?您剛才和我說什麼來著?我怎麼全都不記得啦?!」
此話一出引得小月一個趄趔摔在地上,久久沒有起身。而黎彥則從容不迫的自腰間抽出根三寸來長的銀針,泰然處之的按住安悠然的頭頂便要扎下去,語調中頗有幾分濟世救人的味道,「沒事,我幫你扎個幾針便什麼都記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