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赤陽城內異樣的熱鬧,再過幾天便是天下第一山聖山公開收徒的日子,但凡是有心向道的修士都想來試試運氣,順道看看能擊敗號稱知命以下無敵手的小刀。
翠樓因小刀的出現而每日客滿,老鴇一早便掛著笑臉出現在後院翠翠的房門前,她恭敬有禮的朝房間內說道︰「翠翠,小刀今日可以出來見客嗎?」
房間內翠翠蹙緊了眉,她總感覺老鴇這話像是把小刀也當成了翠樓的名媛,從小刀來到翠樓後,這幾日每天一大早老鴇都會來問候一聲,這幾乎都成了老鴇的每日必修之課。
翠翠瞧門外喊道︰「媽媽,他說身體有些不適,過段時間再說。」
老鴇一听臉色立刻沉了下去,卻又無刻奈何,眼下小刀幾乎成了她們翠樓的招牌,她不會傻到去得罪這位招來無數錢財的聚寶盆。
老鴇像前幾日一樣扭動著腰身,拉長著臉離開了後院。
房間內,翠翠望著依舊昏迷不醒的小刀與夜鶯二人,眉頭緊蹙起來,距離小刀回來已經過去五天時間了,可他卻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這讓翠翠第一次懷疑起自己的醫術,她再考慮是否要到外面去請位郎中過來瞧瞧。
夜里,翠翠替小刀與夜鶯喂了藥後便打算趁著夜色出去找位郎中來看看,她剛起身準備離去,卻突然發現躺在床榻上的夜鶯竟緩緩的睜開的眼楮。
翠翠心下一喜,連忙迎了過來,朝剛醒來的夜鶯甜甜的笑了起來。
夜鶯睜開眼後打量了房間一番,待看到站在一旁的翠翠後,她眉頭蹙了起來,虛弱的問道︰「你是誰?」
翠翠柔聲道︰「我叫翠翠!」
「翠翠?」
夜鶯眉頭蹙的更緊,這個名字她好像在凝過,卻又一時無法想起,突然她見到旁邊躺著的小刀後,才想起了翠翠這個名字小刀曾經提過。
「這里是赤陽?」
翠翠點了點頭,說道︰「你剛醒來最好不要亂動,我再去熬幾服藥給你。」
夜鶯轉頭望了眼躺在自己身旁的小刀,問道︰「他沒事吧?」
翠翠神色黯淡下來,低下了腦袋,低聲道︰「我也不知道,以前他從迷過這麼久。」
三年內,小刀無數次的受傷來到翠樓找翠翠,每次翠翠只需幾服藥下去,小刀立刻便恢復到生龍活虎,這次卻與往日不同,以致于就連翠翠都開始懷疑自己的醫術。
翠翠出門後夜鶯躺回了床榻上,望著躺在自己身邊只有一尺之遙的小刀她臉色一紅,立刻往旁邊挪了挪,待確定兩人之間的距離‘夠遠’後,她才再次凝望著昏迷中的小刀。
「小刀,你為何還沒有醒過來?」
夜鶯像是在自己問自己,她不確定自己說的小刀能否听見,可她卻情不自禁的問出了這話。或許是太過于期盼小刀能夠活著,又或許是她不想看到朋友的離去。
翠翠端著一大碗湯藥回到了房間,她一勺勺的將湯藥全部喂入了夜鶯的口中,湯藥很苦,夜鶯卻並眉,這點苦對于從小便開始流浪的她而言根本就算不得什麼。
喂完湯藥活,翠翠垂了垂眼簾,低著腦袋問道︰「你是小雨嗎?」
「小雨?」夜鶯搖了搖頭,道︰「我叫夜鶯。」
翠翠抬頭望了夜鶯一陣,驚訝道︰「你不是小雨?那為何會在小刀的身邊?」
夜鶯苦笑道︰「我是他朋友!」
「哦!」
翠翠緘默不語,她雖有很多問題想問夜鶯卻無法開口,也害怕听到自己不想知道的答案。在她看來小刀無疑是個深受女孩喜歡的小男孩,雖然他有時很冷,有時很無情,有時很壞,可翠翠知道那些都是小刀活下去的資本。就像翠樓的這些歌妓一樣,想生存下去就必須賣歌,賣藝與賣身。
三天過去,夜鶯已經能下地行走,卻依舊無法提起真氣,下刀依舊昏迷著,卻依舊活著。
這三天夜鶯與翠翠聊了很多,彼此已經成了很好的朋友,翠翠是夜鶯第二個朋友,而夜鶯也同樣是翠翠第二個朋友,她們都很珍惜彼此,二女雖不是一路人,卻有著相同的命運,這種命運因小刀而牽連在一起。
昊天帶給世人的真善美,可往往那些真善美的背後都隱藏著悲苦淚。無疑,二女便是後者,夜鶯為了復仇一路咬牙前行,她所經歷的一切早已讓她忘掉了眼淚的滋味,翠翠為了生存而了翠樓,她所經歷的一切也已讓她忘掉了何為真與美。
盡管如此,二女心中卻同存著善念。
又三天,夜鶯已經能幫忙照顧小刀了,卻還是無法運功,她開始有些明白了劍狂那一掌所帶來的後果。她的修為沒了,幸苦了十年的努力在一瞬間卻被劍狂的那一掌給摧毀了。
夜里,她走出房間站在後院內的槐樹下,仰望著漫天璀璨的星辰,眼中流出了不甘的淚水,十年前劍狂的那句‘你機緣’讓她從此開始了一條坎坷的尋道之路,終于她靠著自己的努力踏破了那條線,了道門的世界卻在十年後,又是劍狂擊毀了她所有的努力。
她很是不懂,難道這便是昊天號稱普渡眾生的道嗎?
「吱!」
木門被翠翠從屋內推開,她興奮地朝槐樹下的夜鶯大叫道︰「夜鶯,小刀他醒了。」
夜鶯擦拭掉臉上殘留的淚珠後徑直走回了房間。
躺在床榻上的小刀望著進來的夜鶯,臉上露出了甜甜的笑意,輕聲說道︰「我們都活著。」
夜鶯點了點頭,沉默著沒有說話,一旁的翠翠替小刀喂食了一碗湯藥後,甜甜的笑了起來,她笑,因為小刀活著。
小刀突然朝翠翠問道︰「這些天有沒有一個姓柳的姑娘找過你?」
翠翠搖了搖頭。
小刀心下一愣,與莫離等人分開時他曾親代過莫離要將柳嫣然交給翠翠,為何柳嫣然眼下卻了無音訊,難道莫離已經將她交給了小朝?
小刀掙扎著想爬起來,卻被翠翠強行按住,翠翠不悅道︰「你傷口都沒痊愈,現在不能亂動。你就乖乖的給我躺著,傷沒好不準下床。」
小刀苦笑著躺回了床榻上,說道︰「我昏迷多久了?」
翠翠道︰「十天。」
夜鶯突然說道︰「再過五天便是聖山收徒的日子,這幾日你安心休養吧,切莫讓傷勢再次復發,有些事交給我辦就行了。」
小刀緘默不語。
由于小刀醒來,夜鶯也不好意思再與小刀同榻而眠,在翠翠的安排下夜鶯住到了隔壁的廂房,而翠翠則潦草的在小刀床榻邊上臨時搭建了個簡易的睡鋪,以此方便照顧小刀。
深夜,翠翠替小刀換好傷藥後便準備睡覺,小刀突然叫住了她,說道︰「翠翠,謝謝你。」
翠翠莞爾一笑,道︰「你又矯情了,忘記了曾經答應過我的事嗎?」
小刀搖了搖頭,道︰「沒有忘,可還是想謝謝你。」
翠翠低著腦袋不再答話。
小刀望床榻邊上挪了挪,說道︰「睡這里吧。」
翠翠抬頭望了眼床榻的空位,低著腦袋走到了床榻邊,靜靜瞪了下去,躺在了小刀身邊,她別過頭去不敢目視小刀的神情。
兩人同榻而眠卻為交流,彼此就這般安靜瞪著,誰也沒有睡著。小刀又想起了小雨,想起了在北城河邊扎著辮子正笑得花枝招展的小雨。
他與小雨已經三年沒見了,三年時間足以改變一個人,改變一份感情,卻無法改變小雨在他心中的地位,無法改變他那顆炙熱的愛情。
「小雨,你還好嗎?」
翠翠低著腦袋突然問道︰「你又在想小雨嗎?」
小刀點了點頭,喃喃道︰「不知她現在過得怎麼樣。」
翠翠安慰道︰「有你的想念,她一定會過得很好的。」
小刀緩緩的閉上了眼楮,小雨又出現在他的腦海里,一席烈焰般的紅衣,一臉如桃花般的笑意,一副撅著嘴巴指責小刀的神情。
帶著對小雨的思念,對的憧憬,小刀了夢鄉。
夢中他又來到了赤陽城的小橋上,這次小橋旁卻沒有了小雨的身影,轉而出現了一個中年女子,女子一席黑袍,烏黑的長發上被一塊同樣黝黑的黑布緊緊的包裹著,看似像是西域的女子。
小刀緩步上前來到了女子身邊,女子突然笑了起來,柔聲說道︰「奉兒,你長大了。」
小刀一愣,目光好奇的定在女子的臉上,不解道︰「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你是誰?」
女子神色黯淡下來,緩緩說道︰「你比以前更精壯了,這十年你一定受了不少苦吧。」
小刀心中一暖,眼中竟留下了一絲淚珠,他望著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顫聲道︰「媽媽?」
女子笑了。
小刀奮不顧身的沖上前去,準備抱住自己的母親,這些年他經歷了太多,他需要好好的跟母親傾述一番。
奈何,人,母親卻消失在橋頭,只留下那一抹深深的憂愁,與那塊黝黑的黑布。
「媽媽!」
小刀猛然從夢中驚醒,這才發現自己竟然緊緊的抱住了身旁的翠翠,翠翠低著腦袋輕聲道︰「你抱疼我了,能松開嗎?」
小刀尷尬的松手朝旁邊挪去,翠翠這才松了口氣,柔聲說道︰「你又做噩夢了?」
小刀點了點頭,每次他來翠翠這休息時都會做噩夢,每次她只要一夢見媽媽或者小雨,他都緊緊的抱住了翠翠,每次翠翠都低著腦袋叫他放手。
翠翠不是小雨,更不是母親,她也是個女人,一個有感情有思想的女人。所以每次她都會吃醋,吃小雨與母親的醋。可她卻將這份醋意隱藏的很深,她怕小刀知道自己的感情。
她一直都認為像她這樣的風塵女子不配擁有感情,更不配擁有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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