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定三天的祠堂罰跪,隨著謝家大小姐謝文珠的回府,結束于第二日的申時。
謝文珠的親娘,是老太太錢氏當日的陪嫁丫鬟,在老太太懷大老爺謝弘昌的時候,做主開了臉給老太爺當通房,後來生下謝文珠後便抬了姨娘。只,卻是個命薄的,謝文珠十歲的那年一場傷寒要了命。
好在,錢氏一氣生的三個都是兒子,且府里又沒有別的姨娘討氣討嫌的,對這個侍候自己一場丫鬟的女兒到也算是用了心。當年老太爺還在世時,由老太太相看,許給了江夏候府上的庶出的二公子,方凱安。
在說這方凱安也是個人物,出身雖差,但卻是文韜武略任是憑著自己的能力入了隆泰帝的眼,從小小的一個皇宮禁衛硬是一步步做到了盛極無二的羽林衛指揮僉事,要知道羽林衛可是御用拱衛,天子近臣,便是朝中大員都得看其三分臉色!
而方凱安走到這一步,與江夏候武可說是分庭抗禮,若不是江夏候夫人是鄂國公府嫡小姐出身,娘家勢大,愣是幫著江夏候壓了方凱安一頭,只怕便是江夏候在這個庶弟面前也要屈一屈膝!
謝文珠嫁了個這麼好的夫婿,自是對老太太百般感激,萬分感謝。平日里得著什麼好東西便是自己沒有,也會送來孝敬老太太。若不是因文臣武將不能結交,恐惹聖怒,她早揣掇著方凱安替自己的幾個兄長謀個好點的官身了!
謝文珠一回府,別說老太太,最高興的怕便是大太太柳氏了!
「姑女乃女乃回來,怎不先使個下人回來通稟一聲,我好讓廚房做下端哥兒愛吃的驢打滾,這會子便是吩咐下去,怕是也要晚了。」
穿了一身玫瑰紫壓正紅邊幅錦緞長袍冬衣的謝文珠,斜斜的墜馬髻邊插了一枝金光閃閃的金鳳朝陽大鳳釵,雖說與柳氏年歲相當,但一張豐腴的鵝蛋臉卻愣是看起來比柳氏要小上好一截,乍一看,竟似與伍氏年歲相當!
柳氏雖說心里對這庶出的小姑子很是不屑,可臉上卻是姿態做得十足,架不住人家嫁的男人好啊!
「嫂嫂快別麻煩了,瑞郡王府老王妃約了太夫人她老人家去城外的相國寺上香,把她姐弟三人都給帶上了,不然,妹妹哪里得空這個時候回來跑一趟。」
柳氏听得又是好一陣羨慕,京都人誰不知道,瑞郡王府的老王妃不僅僅只是正一品的王妃,她還是當今聖上的親姐姐,先帝親封的德公主。京都人提起瑞郡王府,哪個不是眼楮紅的就像潑了血,恨不得自己投身成府里的一條狗,也不願當這府外的人!
而江夏候太夫人與瑞儀德公主是幼時的手帕交,便是這般年歲了,還是時常約著一起喝個茶,賞賞花,上上香什麼的!
也正是因著儀德公主與江夏候太夫人之間的交情,太夫人嫡出的兒子江夏候,方凱武便是資質一般,為人只夠守成,可在皇帝面前卻也還不曾失寵!
這人啊,當真是再強也強不過命!
柳氏暗暗的嘆了口氣,笑了道︰「即是這般,那我便讓廚房做好,姑女乃女乃走的時候再帶了回去,想來,端哥兒他們玩了一天,回府也該餓著了。」
「那就有勞嫂嫂了!」謝文珠便也不客氣。
柳氏便笑了道︰「姑女乃女乃這是說什麼客氣話,我這個做舅媽的心疼自己的外甥、外甥女,本就是應該的。」
眼瞅著伍氏全程只在邊上笑盈盈的陪著,柳氏有意要顯擺下自己對謝文珠的重視,便轉身喊了伍氏上前,輕聲道︰「三弟妹,你陪著姑女乃女乃去老太太那,我去廚房與廚娘交待幾句,婉蓉不愛吃太甜,其正不願吃太淡,咱們端哥兒又是個不能甜也不能淡的口味。」
伍氏便笑眯眯的應了,柔聲道︰「大嫂您去吧,我這就陪了姑女乃女乃去老太太屋里。」
柳氏便又與謝文珠攀扯了幾句,這才帶了丫鬟朝廚房走去。
謝文珠與伍氏兩人便帶了丫鬟往老太太的榮僖堂去。
「听說二弟妹她病了,我給帶了些藥材來,待看過母親,還得再去二嫂屋里坐坐。」謝文珠一邊走,一邊說道。
伍氏雖說不愛言語,但人卻不笨,這個庶出的大姑姐現下是什麼身價,她雖說做不到柳氏那般露骨的討好,但該有的應酬卻也是不敢落下,當下便笑了道︰「姑女乃女乃有心了,二嫂見著你去,還不定多高興呢!」
謝文珠笑了笑,她出嫁的時候,伍氏還不曾進府,自是不知道,她心里其實真正喜歡的是那個紅顏薄命的二嫂嫂丁薇,一個美麗溫婉如同紫薇花般的女子,只可惜……唉,謝文珠沉沉的嘆了口氣,驀的便想起一個人來。
「幾個佷女,佷兒還好吧?我記得若蘭跟大嫂膝下的若琳是同年的,若琳這都訂親了,也不知道若蘭有沒有訂?」
滿府上下,誰不知道二房的嫡長女是老太太的眼中釘,肉中刺,有那些人品惡劣的,仗著在府里有幾分臉面,沒少明里暗里的使了些手段為難這位大姑娘!伍氏不知道謝文珠到底是個什麼意思,不敢亂接話。
謝文珠見伍氏但笑不語,對這個身來惜字如金如那個書呆子弟弟一樣悶的弟媳婦便起了促狹之心,眨了眨眼問道︰「三弟妹,你知道嗎?」
「好像沒听說。」伍氏搖了搖頭,略一猶豫,輕聲道︰「上半年二哥來信,曾言道要將若蘭嫁在平榆,不知道後來,為什麼又沒有。」
「嫁在平榆?」謝文珠蹙了眉頭,沒好氣的道︰「那麼個窮山惡水的地方,二哥怎麼就想著要將蘭丫頭留在那?」頓了頓,似自言自語道︰「莫不是說親的人家有令人相看的地方?」
伍氏想了想,輕聲道︰「听說是個舉人!」
「這到是難怪了!」謝文珠聞言不由一笑,輕聲道︰「蘭丫頭才多大,說與她的那家後生年紀輕輕便是個舉人,將來必是人中龍鳳,說起來,到是有些可惜了,這親事竟沒成!」
謝文珠自是不知道那譚舉人的齷齪事,她若是知道了,只怕只會說,這哪是說親,這簡真是將親閨女往死路上逼啊!
兩人說著話的功夫,便到了榮僖堂的二門外。
早有小丫鬟看到了,連忙出膝行禮,一邊回頭對屋里的錢媽媽回道︰「媽媽,姑女乃女乃回來了。」
屋里錢媽媽正拿了個美人捶替老太太敲著腿,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著,乍一听說姑女乃女乃回來了,還愣了愣,待得想明白過來,當即爬了起來,對錢氏道︰「哎呀,是大姑娘回來了,老太太。」
錢氏也是一臉的喜色,連忙道︰「快,快去迎了進來。」
「哎。」錢媽媽搶著迎了出去,早有小丫鬟打起簾子,錢媽媽對著謝文珠便是屈膝一福,大聲道︰「老奴給姑女乃女乃請安,老太太昨兒還念叨著姑女乃女乃,不想今天姑女乃女乃便回來。」
謝文珠笑了道︰「是嘛,我說我昨兒耳朵怎麼熱了一天,卻原來是母親在念叨啊!」
錢媽媽笑盈盈的迎了謝文珠進去,錢氏臉早就笑得如同朵菊花,抬手招呼謝文珠︰「來,到我身邊來。」
謝文珠笑了上前在錢氏身側坐定,待得寶紋奉了茶,謝文珠輕啜了口茶後,錢氏才輕聲道︰「怎的沒帶哥兒一起來?我好些日子沒看到他兄倆了,怪想的!」
謝文珠便將之前的說詞又說了一遍,不同于柳氏的羨慕,錢氏除了深深的羨慕外卻還有濃濃的不甘,若是老太爺謝言沒有當日的那番遭遇,以他的學識官威,此刻只怕早已官至內閣內輔,她便也是那正一品的誥命夫人,與那江夏候老夫人有何區別?!
謝文珠眼見錢氏笑容僵硬,心思一轉,便知曉問題出在哪,便笑了道︰「我們家太夫人後院的梅花開了,前些日子她老人家還說讓我回府請您老人家去坐坐,只不知道天冷您老人家願不願意去。」
錢氏一介白身,如何願意與江夏候太夫人同席而坐,那只會讓她越發的自憐自哀!
當下,錢氏便笑了搖頭道︰「替我謝謝你婆婆,只這天實在冷得很,人年紀大了,動一動就感覺冷,哪里還願意出門啊!」
這是不願意去了!
謝文珠笑了笑,也不勉強,便將自己帶來的禮單拿了出來,遞給一側的錢媽媽,「這是你女婿,我們家老爺讓我拿來孝敬你的,別的到也尋常,只那半邊鹿肉卻是要趁著新鮮吃了。」
錢媽媽眉開眼笑的接了過來,朗聲道︰「要說還是閨女貼心呢?姑女乃女乃得了什麼好東西總不忘老太太這一份!」
謝文珠目光便瞥了眼一側的伍氏一眼,心里有些怪罪錢媽媽不會說話,這不是明擺著調撥關系嘛!正待說幾句,不防大太太的聲音卻是遠遠的響起。
「媽媽這話可是說得不對!」話到人到,大太太就著小丫鬟打起的簾子,笑盈盈的走了進來,先是對著錢氏福了福,稍後才繼續道︰「敢情我們有著好東西便藏著掖著,不孝敬老太太她了?」
「哎呀,是老奴說錯話了,該打!」錢媽媽說著便作勢伸手打自己的臉,錢氏伸手戳了柳氏道︰「阿雅就是逗我個開心,你卻鬧得她要挨打,你還說你是個孝順的!」
柳氏便連忙上前扯了錢媽媽的手,求道︰「媽媽你可別,你自己不痛,可痛著我們老太太了!」
屋子里頓時響起一片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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