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二房的姑娘第一次在京都出門應酬,且去的又是江夏候府這樣顯赫的世家,謝府上至當家太太柳氏,下至各房姑娘屋里侍候的媽媽,丫鬟,無不打起十二萬分的小心,大到姑娘那一日的發飾衣著,小到揣手里的帕子都精心又精心的準備著。
「大姑娘這是第一回出門,大太太說時間上有些匆忙,只來得及訂制這兩身衣裳,便是那日要佩戴的首飾什麼的一時間也來不及去錦記訂了,讓姑娘在二姑娘這些首飾里先挑些將就些著用用,待姑娘回來,她便帶了姑娘去錦記挑。」
回話的是已經被抬為姨娘的銀珠,現如今二房內院的事都是她與張媽媽一同打理。雖然,張媽媽百般不願,可奈何司氏她身子不中用,便是姨娘掌家不合理,可也沒的叫個奴才掌家的道理!
若蘭唇角含笑,目光落在站在銀珠身邊的黃鶯身上,黃鶯和畫眉分別是大太太身邊的一等大丫鬟,雖說大太太讓她在謝若琳這里選首飾有幾分輕慢的意思,但卻又使了自己身邊的一等大丫鬟來……若蘭唇角的笑意濃了幾分,自家這大伯母可當真是個有趣的人!
「黃鶯姐姐替我謝謝大伯母。」若蘭起身將將黃鶯捧著的首飾盒子蓋上,推了回去,柔聲道︰「衣裳我收下了,至于這首飾,黃鶯姐姐替我回一聲大伯母,往常在平榆,四時八節的太太也有訂做的,我這還有幾件不錯的,便不用二妹妹的了。」
留下新制的衣裳,卻推了二姑娘的首飾!黃鶯挑了挑眉梢,臉上笑容不減,溫溫糯糯的說道︰「即是這般,那奴婢便去回了大太太。」
若蘭便起身,說了幾句「辛苦姐姐」的話,將黃鶯送出了門。
銀珠跟在後面一起相送,待得黃鶯走遠了,銀珠輕垂了眉眼,對若蘭道︰「大姑娘,大太太送來的那兩身衣裳,你打算穿哪身?」
柳氏送來的兩身衣裳,一身是桃紅繡金花卉紋樣瓖邊月白小團花綢面圓領對襟褂子,下配青綠撒花緞面蔽膝女敕黃花色圓點紋樣緞子馬面裙;另一身則是杏黃撒花瓖邊青綠月季暗花綢面褙子,下配緋紅紋繡金緞面蔽膝馬面裙。兩身衣裳都是極盡華麗,不可謂不用心思。
若蘭挑了挑嘴角,撩了眼一側的銀珠輕聲道︰「姨娘覺得我穿哪身好看?」
銀珠飛快的抬頭 了若蘭一眼,待對上若蘭興味的目光時,她目光略略一滯,稍傾卻是扯起一抹笑,柔聲道︰「姑娘人長得好看,自是穿什麼都好看。」
這話說了等于沒說!
若蘭臉上的笑便淡了幾分,挑了眼小心打量她的銀珠一眼,轉身便朝屋里走。
銀珠原地站了片刻,稍傾一咬牙,抬腳朝前面走得不緊不慢的若蘭追了上去。
「姨娘還有事?」若蘭待得銀珠追了上來,笑了問道。
銀珠臉上掠過一抹尷尬之色,但很快便被她壓了下來,她陪了笑裝做自然的道︰「奴婢想了想,還是覺得那身衣裳雖則都好看,但卻不適合姑娘。」
「哦?」若蘭側目看向銀珠,笑道︰「姨娘不是說人好看,穿什麼都好看嘛?」
銀珠臉上綻起一抹緋紅,垂眸道︰「姑娘自是穿什麼都好看的,只這衣裳不僅要穿得好看,還要穿得合適不是?」
「這話怎麼說?」
若蘭笑盈盈的看了眼銀珠,好在這時兩人已經進了屋子,若蘭讓錦兒上了杯茶與銀珠,又示意她坐下說話。
銀珠推辭了幾句,最後半搭了坐在若蘭身邊的繡墩上,目光挑了眼那兩身衣裳,又看了看若蘭,方輕聲道︰「江夏候夫人設宴,宴請的自是京都世交,貴人們家的小娘子,穿戴用度講究的便是個富貴喜氣,大太太備下的這兩身衣裳也是想著能讓姑娘與小娘子們相處愉快。只不過……」
銀珠的話頓在那「只不過」三字上。
若蘭笑了笑,沒有按銀珠的意思接了話往下問,只是笑盈盈的看了銀珠,等著她往下說。
銀珠暗暗的嘆了一聲氣。想著自己打听來的那些事,再看著眼前溫溫婉婉的小娘子,唇角不由得便起了一抹苦笑。但很快,心又定了定。
雖說太太已然成了眼下這般,對她造不成多大危險。但太太膝下有二房唯一的嫡出,還有兩個姑娘,她便算是拼盡一切,如願生下個兒子,上頭有這三人壓著,也別想能有個什麼好!可若是能與大姑娘結盟那便不一樣了!
大姑娘是嫡出,且又到了談親論嫁的時候,若是她能相助大姑娘得一門好親事,憑大姑娘的手段和聰慧,還愁她拿捏不住大姑爺?到時候,她或是她膝下的兒女,有了大姑娘這個嫡姐的護佑,還怕什麼!
主意拿定,銀珠話說得便利索了許多,「只不過,這江夏候夫人設宴,明里是請了世交相好的夫人們游園賞花,實則卻是為江夏候世子相看。」
若蘭再次挑了挑眉頭,看向銀珠的目光多了幾分熱度。
銀珠知道這是大姑娘接受了她的投誠,當下勇氣培增,啜了口茶,理了理思緒,緩緩說道︰「這古往今來,男婚女嫁講究的便是門當戶對,姑娘是聰明人,想來自是明白奴婢的這一番良言苦心。」
若蘭當然明白,銀珠這是告訴她,以謝府今日的門弟想要攀上江夏候府的世子,那根本就是痴人說夢!既是如此,她便也沒必要刻意穿戴上那一身為相看而準備的衣裳,以免落在有心人眼里,平白讓人笑話不說還看輕了去。
能說出這樣一番話,銀珠的這取舍,若蘭自是明白無誤。放了手里的茶盞,她微抬了臉,上下打量銀珠一番後,輕聲道︰「姨娘身子也太單薄了些,我還盼著姨娘能早些替我添個弟弟呢!」話落,回頭對錦兒道︰「你將我妝匣下的東西取了給姨娘,讓姨娘好生補一補,早些替父親開枝散葉。」
錦兒應了聲是,轉身去了內室,沒多時取了個豆綠色繡荷花的荷包遞給了銀珠。
「姨娘,這是我姑娘一早就替你備下的。」
銀珠猶疑的接了荷包, 了一眼,人當即便怔在了那,翕了嘴看向若蘭,「姑娘,這是……」
若蘭笑了笑,輕聲道︰「姨娘掌這一家子人和事,又要照顧父親的生活起居,很是不易,這是我作小輩的一點心意,萬望姨娘莫要推辭。」
銀珠將手里的荷包攥得緊緊的,心里又是興奮又是安慰,慶幸自己押對了寶,不想這大姑娘不但手段歷害,這出手也大方!她適才瞄的那一眼,可是五十兩一張的銀票,少說這荷包里也有個二千兩啊!這內院的女人手里有了銀子,還怕辦不成事?!
銀珠臉上的笑意愈盛,謝了若蘭後,又聊了幾句,便不再耽擱,起身告辭。
若蘭將她送到門邊,便不再往外送。
「姑娘,那可是二千兩啊!」錦兒心疼的看了若蘭,一臉憤憤的道︰「還不知道她值不值這個價呢!」
若蘭挑了一臉肉疼的錦兒,沒好氣的道︰「沒出息的東西,區區二千兩就把你給心疼成這樣?若是銀珠能一舉得子,別說一個二千兩,便是二個,三個,姑娘我也舍得。」
「為什麼?」錦兒一臉不解的看了若蘭,「她生了兒子只有她的好處,哪有我們的好處!」
「怎麼就沒有我們的好處?」若蘭挑了眼錦兒,淡淡一笑道︰「你以為那位最大的倚仗是什麼?」頓了頓,冷冷一笑道︰「不就是有個嫡子嗎?只要將她最大的希望予以毀滅,她這一生所剩的也就只有痛苦了!」
錦兒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好了,她那邊現如今翻不出什麼花樣!」若蘭笑了笑,想起床榻上已然失禁的司氏,心頭松了口氣,對錦兒道︰「你去看看,大伯母給四姑娘準備了什麼衣裳。」
「是,姑娘。」
錦兒退了下去,若蘭又坐了會兒,起身去了三房的竹濤閣。
伍氏對若蘭的到來到不覺得很奇怪,只是見她一人,不由狐疑的道︰「怎麼沒個丫鬟陪著,這天寒地凍的,萬一摔著了怎麼好。」
若蘭接了大丫鬟四喜奉上的茶,捧在手里暖了暖掌心,才抬了臉,笑呵呵的看了伍氏道︰「原沒打算過來,不想走著走著,就走到三嬸嬸這里來了。」
伍氏便笑了道︰「那身邊也得有個人侍候著。」
若蘭點了點頭,抬頭張望了一番,對伍氏道︰「四弟呢?怎麼沒看到他。」
「今天你三叔休沐,帶他出去了。」伍氏端了手里的茶盞,看了若蘭道︰「你找他有事?」
若蘭笑了笑,輕聲道︰「我想跟他說聲謝呢,那天晚上要不是他送來的狐裘,我可就要凍得慘了。」
伍氏聞言看著若蘭的目光閃了閃,稍傾笑了道︰「那個混小子,我還說我那狐裘怎的還沒上身便沾了灰,卻原來是他拿去做好人了。」
若蘭眼見伍氏自始自終臉上笑意不減,心里便漸漸安定下來,想來,那晚的事情,伍氏是知曉的。只,伍氏卻為何默認了謝景輝對她的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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