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
若蘭搖頭,她不哭。
哭有什麼用?哭便能讓一切重新開始,還給她一個好好的錦兒嗎?
江惟清嘆了一聲,牽了若蘭的手,輕聲道︰「大夫已經來了,你也出去讓他給你看看手吧。」
若蘭點頭,起身跟在江惟清身後往外走。
「三弟也在外面。」江惟清眼見若蘭步子一頓,連忙道︰「你要是不想見他,我去與他說。」
「不,」若蘭搖頭,看向神色肅冷的江惟清,唇角微翹,臉上掠過一抹冷寒之色,淡淡道︰「若芳的丫鬟雲春不是證明了這只是個意外嗎?既然是個意外,我若是再不依不饒,這有理怕都要成了沒理了!」
江惟清挑了挑眉頭,唇角嚼了抹冷笑,輕聲一哼道︰「意外?!也難怪你大伯父這麼些年在通政司挪不動,有道是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想來,他老人家還是在通政司再多歷練歷練的好。」
若蘭想不到江惟清會說出這樣一番話,當即便抬頭朝外看去,眼見得屋外丫鬟婆子候了一大堆,江惟清這番話聲音說不高,說低不低,正好能讓有心人听在耳里!
心里一時間又是難過又是欣喜,難過的是,她今日所遭遇的一切,明面上看,是為難了她,可實際又何償不是落了他的面子?!她現在的身份可是杜謝氏。
若蘭幾乎可以想像,今日之後,二房在這謝府的日子只怕再不會如前!
「大姐姐!」
謝景明當先起身,朝著與江惟清一前一後走出來的若蘭行禮。
「三弟來了。」若蘭淡淡的與謝景明點了點頭,便朝躺在東廂房的錦兒走去。
錦兒這個時候已經被清醒了,身上到還好,只是原本一頭烏黑緞子似的頭發燒了了一大半,半邊臉上都是黃豆大的水泡,左側的額頭甚至露出鮮紅的女敕肉。
這容是毀了!
僅管痛得嘴唇都咬破了,可在看到若蘭的第一時間,錦兒還是哆著嗓子道︰「女乃女乃,您沒傷著吧?」
這一問,若蘭眼眶便又紅了。
她吸了口氣,壓下心頭的難過,坐到錦兒身側,一邊探身查看了錦兒的傷勢,一邊笑著搖頭道︰「我沒事,反到是你,以後可怎麼嫁人啊!」
「奴婢不嫁人!」錦兒想要笑,只眉才挑起便牽扯到額頭的傷口,痛得她「」一聲,眼見得若蘭眼楮紅紅的,她努力的笑了笑,輕聲道︰「女乃女乃您別難過,奴婢知道,以後不能在你身邊侍候了,正好丁媽媽那也需要人照顧,奴婢就去跟丁媽媽做個伴吧!」
「胡說。」若蘭啐了錦兒一口,輕聲道︰「怎麼就不能在我跟前侍候了,別瞎操心了,你好生歇著,我讓人去安排車子,我們這就回府。」
錦兒點了點頭。
若蘭便對屋子里柳氏留下的管事婆子道︰「勞煩媽媽去與你家太太說聲,我們這便走了。」
「哎,大姑娘,我們家太太……」
若蘭擺了擺手,示意婆子不用再多說,回頭看了江惟清輕聲道︰「大公子,您看可不可以想辦法請個太醫來給錦兒看看?」
江惟清二話不說,當即便點頭,「先回去吧,明天我再想辦法請了太醫來。」
屋子里的人又是齊齊一僵。
這僕為主死的人多了去了,有哪家的主子會為著下人去驚動宮里的太醫?!一時間,大家對錦兒又是可憐又是羨慕,暗忖,便算是錦兒這丫頭長相毀了,但只怕往後便是否極泰來享不完的榮華富貴了!
一側的謝景明將二人的這番言詞行動看在眼里,心里的寒意愈來愈重,但便是如此,他還是想著能不能找出一條生路!
「大姐姐,母親知道你們今天回府,使了張媽媽來看了好幾回,您看……」
不能不說,謝景明果真是個聰明人。
當著這府里的下人提出這樣的要求,若蘭便是有心不去,也不能拒絕!
若蘭若有所思的看了謝景明一眼,稍傾,點了點頭道︰「謝謝三弟提醒,錦兒的事一出,我差點便將還沒拜見過太太的事給忘了,即是如此……」她回頭看了江惟清,柔聲道︰「大公子,您還需陪妾身走一趟呢!」
江惟清神色淡漠的點了點頭。
若蘭簡明扼要的交待了屋里的下人幾句話,便與等在那的謝景明和江惟清道︰「走吧。」
三人剛拾步,不想,門口處柳氏卻是急急的走了過來,遠遠的還沒進門,便說道︰「這又是要去哪兒呢?」
「大伯母,」若蘭上前迎了柳氏,溫婉一笑,輕聲道︰「忽然想起還沒去給太太請安呢,這會子要走了,才想起來,正準備過去。」
「哎!」柳氏攥了若蘭的手,將她往屋里帶,一邊走,一邊低聲道︰「這黑燈瞎火的就別再亂走了,萬一再出點事,伯母都不知道要怎麼跟你婆婆和公公交待!誰家的小娘子三朝回門會差點連命都沒了的。」
「不礙事。」若蘭安撫的拍了柳氏的手,輕聲道︰「不是說了,只是個意外嗎?」
柳氏眉眼動了動。
意外!
確實是意外,只是這個意外太巧,太合適!
她一連審了府里好幾撥人,直到審到這管東南院這一塊的人,才听一個婆子說起來,昨兒晚上收燈籠時,她們便發現廊檐上的木楔子似是有些松了,當時因著疏忽,便只是隨意的緊了緊,又將燈籠掛了上去,不曾想,今天就出這樣大的禍。
柳氏氣得將那婆子給狠狠的打了板子,罰了半年的月例。
便在她急著想出來跟若蘭解釋時,一直幫著處理的姚氏卻是冷聲笑道︰「這說起來也真是好笑,那壞了的燈籠早不落,晚不落,偏就在大姑娘和四姑娘打那經過的時候往下落,還好巧不巧的,便就沒早一步,沒一晚上,直直的砸上了大姑娘。要說,我們這四姑娘怕是個比大姑娘還有福氣的呢!」
柳氏當即便僵在了那,她回頭打量了姚氏,揮手斥退了下人,對姚氏道︰「你是什麼想法?」
「我沒什麼想法。」姚氏抬頭看了柳氏,收起了之前的漫不經心,對柳氏道︰「母親你就不奇怪?為什麼那燈籠就那般好,砸在了大姑娘身上,而沒有砸在四姑娘身上呢?」
「不是都說了是意外嗎!」
「您信?」姚氏好笑的看了柳氏,半響搖頭道︰「反正我是不信的。」
柳氏聞言不由便蹙了眉頭,沒好氣的道︰「你不信?你空口白牙的一句不信,便……」
姚氏眼見得柳氏便要發作,由不得便暗暗搖頭。
她這婆婆啊,也不知道是什麼好命,從前在娘家,娘家父親是個品性極好的,除了原配嫡妻連個通房丫鬟都沒,婆婆打小便沒見過什麼齷齪事。嫁人了,公公又是個不好風花雪月的,除了婆婆那兩個陪嫁老實巴交陪嫁丫鬟提的姨娘外,再沒別的女人。這般簡單的生活,便將個婆婆給養成了,時而精明,時而精涂的這副樣子!
「太太!」
柳氏的話沒吼完,便有若蘭屋里侍候的婆子急急的趕了過來,對把江惟清的那番話給學說了一遍,當即便將個柳氏給嚇得個臉紅白赤的!
「都說了意外,怎的還扯上了老爺!」
婆子自是不敢多說,只站在一邊,听著柳氏罵人。
姚氏嘆了口氣,轉而對身邊的侍候的大丫鬟竹枝吩咐道︰「你去查一查,問問昨兒婆子換燈籠時,邊上都有誰在。今兒大姑娘出事時,當時除了大姑娘和四姑娘外,還有沒有什麼人。」
「是,姑娘。」
竹枝是姚氏的陪嫁丫鬟,打小便在姚家的後宅里混出一身的本事。一盞茶不到的時間,便趕了回來,輕聲的在姚氏耳邊將打听來的消息說了一遍。
姚氏冷冷一笑,果真還是有鬼啊!
她又將那番話與柳氏說了說,柳氏半響回不了神,待回過神便是臉色一白,失聲道︰「她一個小……」
「婆婆還是快些去大姑娘那圓轉圓轉吧!」姚氏搖了搖頭,對氣得不行的柳氏道︰「這府里是您主持中饋,便算是事出有因,可婆婆您總還是有著連帶責任,還是快些去與大妹妹說幾句好話,讓她消消氣吧。」
柳氏雖說氣得兩眼發昏,可也知道姚氏的話是有幾分道理的。
是故,這才急急的趕了過來,听說若蘭要去司氏那,當即便開口阻止。
听得若蘭的那句「意外」眼皮冷不丁的便跳了跳,暗暗咬牙,這小小年紀心便這般狠,再往大了,那還不得殺人放火啊!
「听伯母的話,」柳氏憐惜的拍了若蘭的手,殷殷切切的道︰「你太太那便是再想念得緊,想來知曉今日出了這樣一番意外,只有心痛你的份,哪里還能計較禮數周不周的?再說了,你又不是往後不回來了,待滿月後,你想家了,只管回來便是。 」
若蘭將柳氏眉梢眼角的急切盡收眼底,心下已是十分了然。
想來,適才江惟清的那番話,已是有人傳了進她的耳罷?!
「雖是這般說,可做小輩的也不能失了規矩不是?」若蘭笑了對柳氏道︰「大伯母您別擔心了,總不能因著今兒差點被燈籠砸了,往後這府里都不掛燈籠不是?你別擔心了,有大公子在,他會護我周全的。」
柳氏還想再勸,但眼見若蘭堅決,心里轉了轉,便也明白過來,便不再阻止道︰「即是這樣,那你便去吧,我再多撥幾個人去侍候,天黑路滑的,你小心著些。」
「知道了,大伯母。」
辭了柳氏,若蘭與江惟清、謝景明再次走上去司氏屋里的路。
而這個時候,若芳正呆若木雞的坐在司氏外室的圓桌邊,她的身側,若英一臉好奇的看了她。
「四姐,你怎麼了?為什麼不高興?」
若芳搖了搖頭,探手將若英垂在耳邊的發捋到她耳後,輕聲道︰「四姐沒有不高興。」
「那你干嘛愁著臉?」若英轉動著圓溜溜的眸子,稍傾,似是了然道︰「哦,我知道了,四姐你是不高興那燈籠沒有燒到謝若蘭,是不是?」
若芳驚得當即抬的捂住若英的嘴,壓了聲音連連喝斥道︰「不是跟你說了,不要再說起這件事嗎?」
若英大大的眼楮眨啊眨的看了若芳。
若芳松了捂著她嘴的手,抬頭看了看內室,見沒驚動里邊的人,才輕聲與若英道︰「你听四姐的話,忘了今天晚上的事,就當它沒發生過。」
「為什麼?」若英懵然的看了若芳。
若芳只覺得腦仁子一歇一歇的痛,為什麼?當然是因為今時今日,謝若蘭不是她們能惹的也不是她們能得罪的!只可惜,她當時被恨意沖昏了頭,而將三哥的話扔在了腦後,此刻一靜下心來,才發現滿滿的都是後怕。可是,這樣的話,如何能與若英說?
若芳只覺得喉嚨能苦出膽汁來!
「四姑娘,五姑娘!」張媽媽打起簾子自里走了出來。
若芳站了起來,「媽媽,母親她歇下了嗎?」
「嗯,好不容易勸下的。」張媽媽上前,待若芳重新坐定後,猶疑的道︰「四姑娘,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雖然外對鬧得天翻地覆,但因著張媽媽一顆心都在司氏身上,且司氏中風後,性情越發暴燥,屋里听不得一點動靜。是故,雖有小丫鬟嘀嘀咕咕的說著悄悄話,但張媽媽對今夜的事還是一點不知情。
「媽媽,錦兒被掉下的燈籠給砸著了,整個人燒成了火人!」若英搶在若芳前開口,猶疑的看了若芳一眼,接了句「差點便燒著謝若蘭。」
張媽媽眼皮子冷不丁的一跳!
那麼巧?
猶疑的看向若芳,眼見若芳避了她的目光,垂頭看著手里的牡童吹笛的茶盞,張媽媽心里有些了然,她笑了對若英道︰「五姑娘,您去幫媽媽看看,太太她有沒有睡熟,好不好?」
若英點點頭,站了起來。
待得若英進了屋子,張媽媽壓低了聲音對若芳道︰「四姑娘,您與媽媽說老實話,是不是您干的?」
若芳霍然抬頭,對上張媽媽洞悉一切的目光,好半響重重的點了點頭。
「哎,我的姑娘喂!」張媽媽又是怕又是恨的看了若芳,壓低了嗓子道︰「四姑娘啊,您難道不知道,眼下的大姑娘再不是我們能輕易動的人嗎?」
若芳臉上一紅。
張媽媽還想再說,可在看到若蘭神色間的惱意時,只得換了話,「三公子,他知道嗎?」
「三哥知道。」若芳點頭道。
「那三公子怎麼說?」張媽媽滿懷希望的看了若芳。
若芳想起謝景明的那番話,眼眶一紅,眼淚便大滴大滴的掉了下來,「三哥……他怪我!」
能不怪你嗎?
三公子是花了多少心思才與大姑娘說妥,井水不犯河水,自此後,各人過各人的日子!你現在去招惹她,不是拿雞蛋去踫石頭嗎?
三公子還沒成親,您和五姑娘也沒議親。大姑娘只要在這上面摻和一把,都夠你們吃上好壺的!
張媽媽看著委屈的直哭的惹芳,當真是恨不得給她幾下子。
但她只是一個下人。那些話,她如何能說?
便她不是個下人,事情已然做下,又如何挽回?
「媽媽,」若芳抽噎著,斷斷續續的說道︰「媽媽,我後悔了,我真的後悔了。我當時就是太氣了,我氣不過,才會……」
「媽媽知道,這些媽媽都知道。」張媽媽拿了帕子去拭若芳臉上的淚水,輕聲的安撫著若芳,待得若芳不哭了,她才語重心長的道︰「可是,四姑娘啊,你有沒有想過,現如今不單是我們老爺,便是府里的大老爺,三老爺都恨不得將大姑娘給供起來。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為什麼?
當然是因為杜德元他老子是吏部郎中,他姑姑是瑞郡王府的人,這兩項不論哪一項,都夠家里的男人好好巴結一番了!
見若芳眼中有明了之意,張媽媽嘆了口氣,輕聲道︰「趕緊想個辦法出來吧!老爺們的怪罪到還好說,怕的就是大姑娘咽不下這口氣。」
「她咽不下又能怎樣?」若芳不服氣的看了張媽媽,輕聲道︰「我看那杜德元也不過是為她美色所誘,過不了幾天,把她扔哪去了還不知道。」
張媽媽還沒見著杜德元,此刻听了若芳的話,猶疑的道︰「果真是這樣?」
若芳才想說,「當然是這樣」可是眼前卻浮現起江惟清那時不時落在若蘭身上的目光的樣子,那眸子里的溫柔和綣惓,明明是愛到心上才有的表情,哪里有半點猥瑣之意?
見若芳不語,張媽媽嘆了口氣!
「罷了,現在說什麼都遲了,還是走一步看一步吧!」張媽媽抬頭看了屋外的夜色,輕聲道︰「照理她們應該來給太太磕個頭才是,怎的這會子還沒來呢?」
張媽媽的話聲才落,屋外的小丫鬟便急急的跑了進來。
「媽媽,大姑娘和大姑爺,還有三公子,朝這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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