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浮山,薄雲繚繞,白鶴共天,靈氣湛湛,劍氣凝光動四方,當真修行好去處。
太蒼山莊花廳內——
門外早春籬笆牆,門內楠木束腰圓桌,除了溫度低了些,天空近了些,窗外可見弟子御劍飛出飛入,衣袂飄飄,頗具仙氣之外,到是與數月前沒有什麼不同。
此時花廳內一派恬靜怡和,某年輕少莊主去甄劍堂處理近日來門內之事,宗能老祖又在閉關,只有天陽、盤隋同謝嶴在此敘話。
謝嶴盤腿坐在臨窗矮榻上,左手抱著一小壺涼茶,右手小桌上放著一盤梨花糕,窩在熟悉的地方,還沒有天敵們(?)在此,自是萬分愜意,一連吃了三塊,才繼續接話道,「這麼說你昨日才從洛安城回來?」
「本來前兩日就回來了,誰知那花妖真能跑,一路從洛安城跑到了雷雲嶺——」天陽蹲在矮榻下,兩手撐在膝上,好奇望著威風凜凜的灰毛獸妖,從腦袋直打量到尾巴。
「洛安城啊」謝嶴郁悶喝了口茶水,試探問道,「有沒有去過什麼不一樣的地方?見過什麼不一樣的人?」
洛安城距離雷雲嶺遙遙十城之遠,難道一路上這些城池都有可能是經書的相關發現地?
「好像沒有,那花妖跑的太快,弟子們一路連客棧也沒怎麼住」天陽一臉茫然迷惑。
謝嶴眉毛一抽,一臉恨鐵不成鋼瞪著自家師佷。
嘖,為何偏偏是天性遲鈍的天陽身上有經書反應?
「那有沒有遇到什麼特殊之事尤其是天陽你?」
「這麼說來弟子們昨日回來時,曾順便帶一名老翁上山,」盤隋沉思開口,「走了一半山路正好遇上下雨,天陽師兄就帶那老翁在附近避雨,弟子們先回了山莊。」
「避雨?」謝嶴眼窩一亮。
「啊,是有這麼回事,」天陽一拍膝蓋,恍然道,「山上剛好有一間破舊古廟,我就帶著那老翁在廟中避雨。」
破舊古廟?
一股悚然涼意爬上背脊,謝嶴手指一顫,手中咬了半口的梨花糕滾在了地上,「那間古廟,可是在距離千湖澗不遠的地方,朱漆木門,青銅把手,門口有三尺見方的青苔石階?」
「沒錯,」天陽一臉驚奇道,「師叔去過那里?」
謝嶴頓覺瑟瑟陰涼滲皮入骨,嗓子里都似乎灌滿了寒氣。♀
果然是那間古廟
自己穿越過來時的‘降落’地點,也是‘榭箏遨’殘余神魄逗留之地——
若說天下最不可能藏有經書的地方,便是那間古廟,否則當初榭箏遨早就拿了出來,好讓自己能收集更快——
莫非是有人把經書或是相關線索帶去了那里?!
是夜,子時剛過,謝嶴綁空棒,揣好符紙靈藥,便要偷偷模模出門。
「吱呀——」
一開門,夜風吹來,樹影幢幢,地上暗影颯颯搖曳,宛如陰霧罩地,就連開門聲似乎都拖曳得尤為緩慢陰森。
謝嶴後頸上泛起細密雞皮疙瘩,恨不得立刻殺到青冥閣,抱自家師佷大腿不放,求得一身正氣護身,不過
那‘榭箏遨’知道異界之事,若是青鈞師佷跟著自己一同去了古廟,萬一遇上了榭箏遨游蕩神魄,豈不是會發現還有異界存在?
這等遠超十地三乘之事,就連身為白澤一族的白衍也不曾知曉,定是超超超s級天機,所以自己的回夢之地才被下了九重封印——如今讓自家師佷知曉,豈非連累了他!
謝嶴深深嘆口氣,搓了搓脖子,一腳邁出屋子,余光不留神看到腿邊一團灰影。
「耳包?!」謝嶴瞪著剛才被自己打發去找吃食的灰毛獸妖,只見它嘴上叼著滿滿一筐還冒著熱氣的包子——
臥槽,這速度未免太快了些!
眼看自家獸妖挪著步子,亦步亦趨的跟上來,謝嶴眼楮一眨,轉身蹲下,肅然問道,「你想跟著我一同出去?」
耳包嗚了一聲,月色泛過圓碩腦袋上的根根灰毛,越顯蓬松柔軟。
「唔若是你猜拳贏了我,我便帶你去,你若輸了,就老老實實呆著屋里——」謝嶴痛快擼起袖子,簡要說了規則,「石頭剪刀布!」
一道猛喝之下,灰毛獸妖耳朵抖了抖,條件發射伸出肉墩厚爪,與之相隔三寸之外,是人類兩根剪刀狀的手指。♀
赤紅獸瞳猛然繃大,耳包看看自己的厚爪,再看看人類靈巧細長的手指,終于反應過來,厚墩爪尖堪堪彎下,團成了肉球。
「哈哈哈,現在就算變成拳頭也沒有用,認賭服輸,還是快快回屋睡覺去——」謝嶴得意洋洋站起,拍拍便一溜煙跑了。
嘖嘖,別的不提,單是耳包出入山莊時便會激惹禁制有所反應,到時候全山莊弟子起來,自己還如何偷偷模模去夜探古廟?!
謝嶴使出輕功一路奔去,又貼了‘乘風符’,花了一柱香時間,終于來到目的地。
幽森夜色,破舊古廟,斑駁朱紅大門,謝嶴站在門外三丈遠之地,被涼風吹得打了個哆嗦,只覺四周陰風陣陣,夜霧淒迷,分外滲人。
「喝!」謝嶴掌下拍出一道強風,嘩啦推開了大門,廟內油燈微弱點燃,燭光被風撲的閃了閃,破舊石地上倒影的一個個佛像也隨即扭曲一晃,好似有無數人影出沒,又隨即飄忽離去。
謝嶴上牙槽狠狠咬上了下牙槽
要不要他姥姥的這麼嚇人!
盡管見遍了妖魔精怪,謝嶴對這般鬼氣森森的場面依舊沒有抵抗力,兩腿打顫
末世盜賊行
不敢進去,直把渾身符紙又模了個遍,這才揣著色空棒小心翼翼抬步前進。
依照天陽所說,與眾弟子分開時所經特殊之事,便是帶著老翁來這座古廟躲雨盤隋等其他弟子也見過那老翁,而身上卻不曾有經書反應,因而那老翁定是與經書無關,而是這廟中有經書線索
更重要的是,‘榭箏遨’貌似已經不在這古廟中
嘖,自己還以為她是地縛靈,一定會日日宅在廟里,早知她不在這里,自己就同青鈞師佷一起過來了!
謝嶴分析著事由不讓腦子閑下來,以免胡思亂想,同時手下東翻西找。
「咯噠。」
一道輕微聲響在身後出現,謝嶴猛然轉身,一手緊捉色空棒。
廟宇內空蕩蕩沒有其他人影,朱紅色大門被貼了‘萬石符’無法關上,門檻上顯出婆娑樹影,一切如同之前——然而燭台前方一處地板,卻是微微松動,像是被誰搬開了一角來。
謝嶴心尖緊了緊,左右張望兩眼,手下色空棒伸長,撬動石磚一角輕松翻開。石磚移開後,其下坑窪凹陷的地面滿是潮濕泥土,一張泛黃帛紙卷在上方異常顯眼。
嗯?莫不是藏經書的地圖?!
謝嶴喜滋滋上前兩步把帛紙拎出來,正欲打開細看,脖頸後忽然吹過一陣陰風。
「呼」
謝嶴爪子一抖,硬著脖子猛然抬頭,眼前視線詭異扭曲,一道身影模糊浮現——
這‘人’懸于半空,腳下無影,身形飄忽,長發如蛛網遮面。
「你」
「你這孽徒,還不給為師滾出來!」
一道吼聲在門外驀地響起,驚得謝嶴一坐在地上,只見一鶴發童顏之人站在廟外,吹胡子瞪眼望來。
四周陰森之氣剎那消散,原本浮現的‘人’影也消匿不見,謝嶴咽了咽口水,抓著帛紙一溜煙跑了出來,顛顛湊到宗能老祖身邊,「師父?您老人家不是閉關了?」
「哼,此地禁制有異常,我這才特意出關看看,果然是你這笨徒在此!」宗能老祖向前大步走著,衣袍被風吹得嘩啦啦作響,「此處乃是四象交匯之地,每到夜間邪污深重,你若是惦記著異界之事,大可白天來此一探。」
「哦咦?!」謝嶴猛然剎住腳步,口中喃喃道,「師父不祖師」
「你這孽徒,」宗能老祖甩袖轉身,瞪眼氣咻咻道,「為師是有鯤乙仙君一縷神識,此世卻也是你師父,教你習經學武,受了仙緣,常听法教,你還叫不得我一聲師父?」
謝嶴一听,心中陣陣感動,扎扎實實道了句‘師父’,躬身規規矩矩一拜。
「這還差不多——」宗能滿意點頭,揚袖掃風托起謝嶴,繼續向太蒼山莊行去,「你本是純陽之體,七歲開陽,之後每年陽氣會越發濃厚不散,若是在天界也罷,偏偏是在妖魔遍地的凡界為師想來想去,只好借助那古廟特異四象,送你去異界避開陽氣蓬生之年,直到過了及冠之齡」
夜風徐徐,天色依舊黑暗無邊,在宗能清邁聲音散開之下,卻也顯得靜謐怡和。
「說來也巧,當年送你離開時,我本欲把你安排入一戶八字相和的人家,與那家孩童做一對雙生兒,只需用法術迷惑周圍相干之人便可熟料陣法寂滅時,卻不慎把那戶人家的孩童弄來,為師當年已無法再把她送回,便養在山莊,好生教養,也算補償」宗能老祖長嘆一聲,「她雖生性陰狠,卻也沒有大惡之能,只怪她脾性乖張,不知得罪了何人後被害,可嘆為師還想趁著把你接來之時,再把她送回異界唉」
謝嶴低頭努力消化,半晌愕然道,「這麼說是師父把我接了回來?」
「不是為師還能是誰?」宗能老祖哼哼兩聲。
「可是如果那榭箏遨只是凡人,為何會知道經書一事,還信誓旦旦說了那番承諾」面對宗能老祖沒什麼可隱瞞的,謝嶴干脆一吐為快,把前前後後諸多事情,全部道了出來。
「天地神陽轉魄還魂經」宗能老祖陷入沉思,「此書確有彌天之力,當年被那無法無天的青龍踢入了下界,散落各處,入了天道循環之中,仙人無法動它陸離仙君因此才徹底動了怒,聯合眾仙用了無上仙器把他鎮壓——」
謝嶴眉毛抽了抽。
原來戎睚是因為一部經書才被壓在墉邙山下——
不過這種舍不得動刀子的態度嘖嘖,天界貌似對這頭青龍容忍度非常高?
宗能御風之速比謝嶴離開時快了不少,沒多久便到了太蒼山莊。等到謝嶴回屋坐在桌邊、灌了滿口涼茶時,才發現手中還攢著那巴掌大的帛卷。
唔?剛才忘了把這東西讓宗能老祖看看——
謝嶴月兌了靴子躺在床上,枕著巍然不動如枕頭的灰毛獸妖,端著帛紙對著燭光,仔細琢磨。
只見微微泛黃的細薄帛卷上,一行文字朦朧可見,謝嶴努力辨識到最後一字,猛然翻身坐起。
「這、這是——」
謝嶴一臉慎重盯著手中的東西,片刻後深吸口氣,把帛紙卷吧卷吧,準備塞進腰間小袋里,然而右手往腰間一模,卻是空蕩蕩只有匕首斜插在腰帶上。
「誒誒——?!」
與此同時——
永州城某間客棧天字房內,窗扇微微敞開,竹影映了半扇牆面。屋內一張圓桌上,一只巴掌大的灰色布袋躺在燭台下方,其上絲絲晶華隱隱流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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