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樹外的迷霧之中,白衍正浮于半空打量四周,听到謝嶴一聲吼,立刻垂首低望,待看到謝嶴身影,毫不猶豫向前一步縱墜,衣擺獵獵飄飛,靈氣涌動樹葉簌簌、桃花狂涌紛散,正是一身純然清貴、一身風流無拘喲,你看起來一定很好吃!。
謝嶴被栓(?)在樹下,仰頭看來更為震撼,只覺有十台撒花機齊齊運轉之特效,加之雲霧繚繞,這白七少主恍如三清救世主駕臨,謝嶴握著色空棒頓時熱淚盈眶。
「榭公子?!」白衍足下沾地後,仔細一瞅,滿臉錯愕。
謝嶴此時正坐在矮榻上,手中色空棒化作一柄大刀,霍霍磨著一根翠碧藤枝。
那長長藤枝凝光若玉,似蘊含驚人妖氣,一端深藏于泥土之下,另一端……牢牢束縛了謝嶴的手腕。
一雙鳳眸霎時冷沉,「我還在想榭公子為何忽然消失,不告而別,幸而匆匆尋了方法入畫,否則還不知榭公子受此脅迫——」
浩雲扇柄自袖中滑出落入掌中,靈氣暴涌,猛然割出一道銳利寒光。
「鏗——」
金石相踫之聲刺耳響起,浩雲扇劈山之力下,那藤枝竟是分毫不傷。
「沒有用的,」謝嶴深深嘆口氣,「我用色空棒砍了半個時辰,也不見動靜。」
白衍略一思索,臉上晃出幾分輕笑,「這妖力龐瀚至斯,理應一半以柔克剛,一半以剛制柔,方能無疏御敵;這妖藤之主把妖力皆化作剛強之力,怕是知道榭公子只會硬踫硬來想辦法。」
謝嶴眉毛跳了跳。
怎麼听起來像是在說老紙是一根筋?!
「我也曾試著把這株蔓藤挖出來,」謝嶴一臉嚴肅指指綠藤根部附近新埋的土壤,「但是這妖藤種的太深了,挖地三尺也不見其末端。」
白衍眼角抽了抽,扶額嘆氣,「榭公子,此乃妖力所凝之物,根須皆無形,怎會有盡頭?」
「…誒?」臥槽,這麼深奧的知識自己怎麼可能知道!
「不過這般妖力似曾相識……」白衍鳳眸微眯,凝視藤枝一瞬,猛然怔了怔,「妖尊句融?」
「咳……正是,不知白七少主可有方法帶我出去?」
謝嶴有些忐忑承認,生怕這位白澤七少畏懼惡勢力把自己丟在這里,而且——
跑路?還是不跑路?
此時離開,可能會面臨再次被捉回來,又被一群藤條裹成蠶蛹……
此時不離開,萬一妖尊回來,興致所在,自己又被一群藤條裹成蠶蛹……
想到那邪惡綠藤想要鑽的地方,謝嶴臉上青紅交錯,一口火氣噎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憋得難受。
嘖,反正不管怎麼選都會被這妖尊戲弄欺負,還不如拼著運氣出去,說不定在他發現以前,自己已經三神重聚、不用再回來這畫中!
謝嶴這邊糾結完畢,那邊白衍手中憑空出現一靈光耀眼、看不清模樣的法寶,那東西一出現,方才堅可斷金的藤竟嗖的消失不見。
「這、這麼簡單?」謝嶴瞪著恢復自由的手腕,以為自己眼花。
「不過是以柔克剛而已,估計這妖尊也不曾想到還有人可以入畫——」
一片桃花落在眉梢,白衍鳳眸含笑,輕揚眉宇,挑起一抹醉人胭脂,一手伸向謝嶴。
「那麼……榭公子可願意隨我離開?」
「願意、願意!」謝嶴忙不迭把手遞過去。
白衍微微握緊。
這只手微微濕熱,手指相觸的瞬間,一抹熱度順著掌心經脈蔓延。
鳳眸蔓延出一抹悵惘,不知從何而起,卻在眼梢遍地叢生。
白衍低聲輕笑一聲,帶著謝嶴轉瞬從原地消失。
……
白澤真境幽谷之地——
一棟畫閣遠離飛廊瓊樓**,三面環樹,極為幽靜。閣中三尊靈石液鼎擺出一上古陣法,陣中一張畫卷浮空懸掛。
「咦——?不需要借助外力?」謝嶴一臉疑惑,「農淵靈石聚神效果這般好?」
「並非如此,若僅僅是農淵靈石,需得附上榭公子那位師佷之力,」白衍搖搖頭,在液鼎中置入紛雜靈石仙草,「而如今榭公子體內已經有了至盛妖力,用于凝神綽綽有余。」
謝嶴听得越發茫然。自己何時得到什麼妖力了?
「這妖力與方才那株妖藤本源相同,如若我沒猜錯……應是由那妖尊句融給了榭公子,」白衍唇角動了動,抬眼望著謝嶴周身隱隱散發的紫離熾光,慢慢道,「它雖只有一縷之量,卻是極為精純,綢繆涵泳,必是一滴妖丹虛靈血無疑。」
……妖丹虛靈血?
謝嶴一愣。
妖丹虛靈乃是妖物修為凝聚之精華,猶如凡人心頭之血,用一滴便損耗修為,傷及精魄,越是厲害的妖物,便越是需要花費彌久的時間來恢復。
那妖尊什麼時候……
等等!難道是那個時候涼颼颼的液體——
謝嶴一張臉登時像掉進了涮筆筒里,詭異紛雜。
「不想他這般妖尊,洞府內皆是靈物仙寶,竟也舍得用這般直白有效之法助榭公子凝神……」看到謝嶴恍惚似若有所感,白衍兩眼眨了眨,話語一轉,「他這番百般用心之下,榭公子卻依然逃開他那地盤,只怕到時候他發現榭公子不在畫卷中,定會——」
謝嶴後牙槽猛然打了個顫。
對對,現在當務之急是三神重聚,以便不受畫卷所束;之後速速找到耳包,三神入身後藏匿起來、一旦尋到戎睚蹤影、直接去投奔他!
當三尊液鼎之陣準備完畢,靈力如屏隔離一方空間後,謝嶴屏息凝神,在白衍步步引導之下,引渡覺神入畫,二神游走一周天,盤桓周旋;待穩固之後,再引渡生神入畫,三神共沖虛靈,蕩淡遮蒙,最後重聚七魄。
不知過了多久,謝嶴慢騰騰睜眼,只覺原本隱隱模糊混沌的意識變得透亮浩然,閣內一磚一瓦還是那般盈盈霞光,閣外一廊一鶴還是那般仙雲繚繞,視線卻似瞬間由標清變為超清,當真神清氣爽。
「接下來便是要尋找那只獸妖——」白衍松了口氣,額角殘留著汗珠,倒是比謝嶴還虛月兌幾分。稍作休息後,白衍從袖中掏出一軸古卷,揚袖抖開,卷面霎時鋪了滿屋,六層光圖重疊,謝嶴看得眼花繚亂,「此乃陷妖圖鑒,可用于在六界中尋找已經收服的妖魔精怪,听榭公子之言,那收妖環應受神魄所束,榭公子如今神體,倒是方便許多——」
依照白衍所說,謝嶴分出一縷靈識入圖,描繪六界的地圖剎那褪去四層,只留凡、妖二界,各有一枚靈光在某處閃爍。
「那獸妖帶著榭公子身體,不便行動,應該還留在凡界,此處便是它藏匿之地,」白衍手中浩雲扇柄輕點圖鑒,「而這妖界顯示的位置……」
「是戎睚所在之地!」謝嶴兩眼灼灼冒光。
嘖嘖,一次找到兩只,簡直是神速!
這白七少主耐性甚好,義氣沖霄,又是所知淵博,一身數不盡的法寶,果然是六界難求的好隊友嗷!
……
凡界翠嶺山
雲過青壁疏疏潤,風卷柏蒼郁郁張。半山腰一座拱石斜橋斜搭,石壁苔蘚堆青,古怪喬松盤蓋,好似此處再無通路可尋。
然那拱石後又是另一方天地,落泉如梯雲,潭溪聲碎碎,青鯉嬉游。碎石岸邊,一只灰毛獸妖蹲在一塊凸向溪潭的圓石上,一只赤紅獸瞳緊緊盯著水下魚群。
時值早春冰層初融,魚群還有些懶洋洋,游得不緊不慢,似在曬太陽。
灰毛獸妖一只厚爪伸出去,鋒利獸甲悄然冒出,正對水下一條肥魚威武靠近,然而掌墊四周的軟毛剛剛接觸水面,立刻又縮了回來。
水面晃出魚鱗般的水波,灰毛獸妖抖了抖耳朵,扭過渾圓腦袋望著陽光最為充足之地。
暖融日光下,石洞外一棵梅樹下鋪著干草堆,上面坐著一個木頭人。依舊四肢僵硬,依舊低頭垂首,依舊一動不動。
灰毛獸妖瞅瞅木頭人,再回頭瞅瞅潭面,赤紅獸瞳毅然大睜,尾巴緊緊貼著地面,四爪一蹬便要沖到潭水中。
忽然,一只屬于人類的手捉住了尾巴。
「叱吼!」
灰毛獸妖吃痛一吼,卻沒有立刻轉身避開,反而足下發力急躍到梅樹下,嚴嚴實實堵在木頭人身前方,才警惕怒瞪偷襲者。
一名靈氣淳淳的清貴男子浮于半空,俊容似是憋著笑意,他身旁還有一人,腳下無影,身形若虛若實,身後潭水反射出粼粼日暉,笑容卻萬分清晰。
「耳包——!」謝嶴笑嘻嘻‘飄’到自家獸妖面前。
赤紅獸瞳驟然瞪大,凶殘之色盡數褪去,好似剛剛炸開厚殼的石榴,兜著滿身初見炎炎烈陽的震驚。
「耳包?耳包?嘖……莫不是剛才被你揪尾巴揪傻了?」謝嶴狐疑看向一旁青年。
「這可真是冤枉于我,我只不過是奉榭公子之命,讓它免于落水而已——」白衍嘴里連連叫冤,背後卻是默默拍掉一手尾巴毛。
灰毛獸妖眼楮越睜越圓,越睜越大,幾欲撐爆眼眶時,猛然蹬地一躍,朝謝嶴筆直撲去。
「叱嗚——!」
「咦?等等……」
「撲通!」
水花飛濺,魚群亂竄,水草蕩漾,一只灰毛獸妖撲騰了數次,終于頂著濕漉漉的腦袋游到岸邊。
「叱嗚?」灰毛獸妖不似往常著急抖水,反而一眨不眨睜圓了赤紅獸瞳,純粹視線的盡頭,只有一人倒影。
「所以說我如今乃是神魄之體,只會撲空啊笨蛋……」
恍若透明的五指伸來,虛虛撫模上圓碩的腦門,陽光輕而易舉透過手指穿過,帶來宛如斑斕美夢的瑰麗色彩。
灰毛獸妖仰頭望著,繃緊的眼眶漸漸軟化,似是翻越了無盡雪山,留下了無數的爪印後,終于來到山端另一邊,踏上春意茸茸草地。
「耳包……」謝嶴此時方才仔細打量,看到自家獸妖背上留下道道猙獰抓痕傷疤,經歷三個多月之久,竟然還沒有痊愈,反而混雜著新生的凍瘡和爭斗殘留的法術創傷痕跡——想到自家獸妖這三個月日日守著自己身體,謝嶴鼻尖一酸,眼眶內差點滾下咸水珠子來,「笨蛋……這翠嶺山這般大,為何不去尋些療傷的草藥?」
「叱嗚……」
灰毛獸妖盤縮著濕漉漉的尾巴,腦袋緊緊貼服在謝嶴手掌下,乃至腦門上的絨毛穿過了手掌些許,也不願隔著一絲縫隙。
「咳……我雖然不想打擾榭公子與這獸妖重逢,不過眼下有一件不容耽誤之事,」白衍撩袍蹲在梅樹下,揭開了干草遮掩的木頭人,重重嘆口氣,「恐怕這就是榭公子的身體——」
扭過頭去的謝嶴瞅了一眼木頭人,非常鎮定又瞟了眼白衍,眼神非常欠揍,「白七少主莫不是剛才使用法寶時耗費靈氣過量,導致有些……頭暈眼花?」
白衍額角青筋冒了冒,「在下靈力怎會如此不濟——剛才在山洞中不見它物,此處具有人形的唯有這木俑,而且……」修長手指撫上木頭人硬邦邦的臉頰,模糊不清的五官,白衍眼底翻滾暗涌情緒,似驚似怒,似懼似悔,「這具身體乃是純陽之木所造,思及榭公子本為純陽之體,應是……榭公子之身無疑……」
朗朗聲音依舊平穩,帶著鎮定人心的安撫之力,然而眼前畫面千般刺激,事實萬般震撼,謝嶴只覺腦中似被狠狠戳了個洞,嗖嗖漏風,眼前光線剝離分裂。
這……這木頭是自己的身體?!怎麼可能!!
自己明明是用原身穿越而來,甚至帶著登山杖、穿著登山、套著羽絨服!
難道有人暗中動了手腳……或是……或是所謂的穿越……本就是一場周莊夢蝶?
「榭公子!」
「叱嗚——!」
謝嶴本是半透明的身體越發逸散飄蕩,猶如下一瞬就會分崩離析。白衍大驚,晃身來到謝嶴身前,一拍一送,澄懷靈氣把神魄直直送入木頭人軀體之中。
下一刻,木頭人身上猛然乍現刺目金光,一輪純淨陽氣破開,坦蕩滌掃整座山脈。
金光褪去後,粗糙表面化作細軟皮膚,五官清晰,頭發飛速瘋長,頃刻鋪了滿身。
謝嶴睫毛一動,緩緩張開眼。
「如何?」映入眼簾的鳳眸滿是藏不住的焦急,另一旁灰毛腦袋拼命擠進謝嶴視線。
謝嶴慢吞吞張開蒼白的嘴巴,「嘔嘔——!」
一陣翻天覆地干嘔,謝嶴只覺五髒六腑皆扭曲,連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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