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沉霾紅霧之下,一人緩步走來。
白衣杏袍,逸飛雍容,一身渡風引雲之舒雅閑意,卻完全傾壓滅蓋四方蠢蠢殘戮之氣。他每一此邁步,便是重重壓迫謝嶴視線,好似破開了四周荒蕪寒枯,又似渾然與這暗伏危險融為一體。
明明這妖尊嘴角噙著笑,謝嶴卻有種立刻把腦袋縮回氅衣的沖動。
怪、怪了,
自己這次又沒惹到這妖尊,怎地還這般怕他,,
「難得你這賴妖尋到這里——」戎睚挑眉道。
「已經過了兩日兩夜,我又如何能在原地苦等少俠回來,听聞此地有異況,便趕來一探,」句融不緊不慢抬眼,視線從謝嶴脖頸上若隱若現的牙印,到青龍那自然而然的親密托抱姿勢,最後視線凝固在謝嶴白里泛青的臉色上,嘴角慢慢勾開一抹輕笑,「少俠氣色倒是有幾分虛疲」
謝嶴背後驟然一涼,只覺快要被那兩道目光沉在了東海海底永世不得出來,上面還壓兩塊巨石鎮著,嘴唇不由一哆嗦,干笑兩聲,「哈、哈哈怎麼會?」
「那麼少俠可是哪里不舒服?」句融彈了彈袖口,宛如抹去某種快要滲出的陰霾,「為何一直讓他人抱在臂上?」
謝嶴望著這妖尊彈袖子的動作,但見一攏一拂,優雅如墨寶舒卷,卻似直接彈在了自己神經上,把腦子里神經都扭成了麻花,扭得一句話都吐不出來,「我、我」
「哼」戎睚一只手撫著謝嶴後腦勺,按在自己懷中,正欲開口,半空中光影忽而一變。
一道裂痕在魔界天空撕裂而開,割裂出方圓一丈的空間,里面露出奪目金翠之色,謝嶴定眼一看,竟隱約可以看到其內花蔭垂藤,仙土爍光,以及雪禪來回踱步的焦急身影。
「那里該不會是秘境?」謝嶴震驚瞪眼。
「此門開啟的時間倒是剛剛好——」句融搖頭一嘆,轉眸望著謝嶴,笑容依舊,眸中隱隱暗涌不寒而栗的瘋狂。
謝嶴被盯得膽顫心驚,腦袋好似烏龜軟頭般努力往氅衣里縮。
這、這種秋後算賬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這秘境怎會有開啟界門之力?」戎睚臉上閃過一絲疑慮,腳下騰霧抱著謝嶴來到界門前,隨手彈了一束風穿過金翠界門,見花蔭下果真有一處藤條被截斷,方才放下心來,抱緊謝嶴穿門而過。
句融慢步跟上,余光無意看到裂痕與魔界天空交匯處的光紋,目光一頓,踏入界門
秘境內——
「也不知道恩公如今在何處,青龍大爺有沒有同恩公在一起」雪禪一邊繞著樹不斷轉圈,一邊焦慮自言自語,滿臉憂心忡忡,「已經過去兩日,也不知恩公有沒有東西可吃,吃的可是熱食」
「雪禪姑娘,你這般著實轉的在下頭暈眼花」白衍苦笑搖頭。
樹下仙土某處,一法陣閃爍變幻曦光,白衍撩袍坐在陣內,看似隨性無比,一掌卻穩穩壓在陣眼上方,鎮住幾欲移幻的法陣。只見距離此處三步遠的地方,平整地面憑空出現了一青石洞口,其下有台階一路沒入地下,隱約可見台階末端出現青幽密道,宛如地宮森然。
「啊對、對不住,」雪禪忙停下腳步,望著那青石洞口,臉上擔憂更甚,「昨日雲少莊主就下了密道去尋找恩公,如今過了一日多還未歸來,怕是一路凶險非常唉,當初恩公是從樹洞消失,雲少莊主卻還是入了密道」
「只要有一條路能走,他便會去找榭公子。」白衍笑笑,似感似嘆,眸中映著花蔭重重環繞的石樹。
就在此時,石樹樹干上忽然光華乍現,竟是再次旋開一洞。
「雪禪快讓讓!」一道熟悉嚷嚷聲從樹洞內傳出,雪禪聞聲向旁側避開,只見戎睚和謝嶴兩人先鑽了出來,緊接著句融慢了一步跟上。
「恩公!」雪禪驚喜上前,匆匆打量三人一眼,下一步卻是驀地僵住,「恩公?你、你」
白衍猛然起身,指尖幾欲離開陣眼時,陣法劇烈一晃,青石洞口處的石門轟隆隆關了幾尺,白衍才又恍然坐了回去,手掌重新壓在陣眼上,一雙鳳眸沉甸甸望去,似笑非笑道,「榭公子身上怎會染上青龍之氣?」
謝嶴臉皮不由一紅,如今已經回到了秘境,忙翻身從人形青龍懷中躍下,「咳,青鈞師佷人呢?」
雪禪望著謝嶴呆呆回道,「昨日密道開啟,雲少莊主便下去了」
「密道?」謝嶴瞅瞅那洞口,見入口處還需白衍壓陣,不由邁步過去瞧個仔細。
沒等謝嶴走兩步,一只手忽然伸到謝嶴腦袋上方,掀開遮身大氅,從身上褪下。霎時間,謝嶴身上原本若隱若現的妖氣冉冉逸散,濃厚驚人——
「不知少俠這兩日發生了何事為何會染上如此濃烈妖氣?」句融一手輕撩謝嶴發梢,細膩手指從發絲中穿過,周身漸漸翻滾濃郁妖氣,似欲把這人身上逸散之氣盡數吞噬覆蓋,「還染的這般深入徹底?」
謝嶴剛剛分神的一縷擔憂立刻驚嚇回籠。
「哼——」戎睚一手攬著謝嶴肩頭帶入懷中,挑眉勾唇,眼梢似被桃花汁水染過,春意無限,連睫毛都鍍著層層得意,「以後這呆子就是爺爺的人了,爾等休要亂打主意!」
四周驟然陷入一片沉霾,猶如滔滔洪水掀翻了百山千川,連空氣都一絲不漏擠壓走。
雪禪縴眉高抬一臉震驚,白衍鎮壓法陣之掌猛然下陷仙土三寸,句融一雙眼眸剎那幽噬殘冷,宛如妖力凝成一把腕骨斷神的利刃。
謝嶴只覺呼吸有些艱難,太陽穴鼓鼓雷動。
這、這只青龍怎的會有吃了肉還要打個飽嗝出來讓別人知道的壞習慣嗷嗷嗷!
「此言差矣——」句融慢慢抬眼,露出碾壓十方的森然危險,「少俠本是自由之人,又何來屬于何人之說?」
「莫非」雪禪失神喃喃道,「這次又是榭公子主動的?」
「怎麼可能!」謝嶴憋著嗓子吼了一句,頂著眾人隨即刷刷射來的燙皮視線,驚得不由向後縮了縮。
「原來是你這青龍強迫的?那又如何敢說這般荒謬之言!」白衍冷笑一聲,暖煙清潤鳳眸此時一片荒寒,盯著人形青龍似欲擺開滅妖四陣。
「本大爺可是讓這呆子好好享受了數次,」戎睚揚揚眉毛,絕色姿顏滾著滿滿得意,越發銳不可當,「這呆子身上處處皆是吾的標記,還不屬于吾青龍戎睚?」
快、快住口嗷嗷嗷!
謝嶴臉皮火燎火燎燒紅,簡直恨不得再次鑽回樹洞中。
「處處皆是」句融輕喃一聲,眸色沉沉望著謝嶴,好似字字咬在謝嶴肉上,卻忽而勾唇一笑,「妖族慣愛吸食陽氣,所用招式種類繁多,而在魚水之歡時吸取陽氣,恰恰是不少貪婬妖物偏愛的方式——」
「胡說!」戎睚瞪眼厲喝道,「爺爺才不是為了陽氣!」
「龍本好婬,你這青龍也是龍族,怎會月兌離妖獸本性?」白衍目光描繪千般銳利,「否則也不會在秘境迷局尚未解開的關鍵時刻,你卻還有荒婬貪色的心思——」
人形青龍一懵,不由卡了嗓子,「不是」
「既然不是心有所欲而做那事,那定是為了吸食陽氣,」句融慢慢吐字,舒雅沉緩,每一字卻似剖開萬般阻礙之物,「若是少俠被吸食一次陽氣就能夠屬于誰,我便吸一次少俠陽氣——」
「休想!」戎睚立刻緊緊攬著謝嶴。
「說來說去,你這青龍還是為了陽氣,」白衍搖頭晃腦感嘆,見青龍大爺一臉怒色想要張口,挑了挑眉道,「難道你這青龍不喜歡陽氣?保證以後不吸榭公子分毫陽氣?」
「怎麼可能不喜」青龍大爺皺眉說了一半,猛然一愣,低頭瞅瞅謝嶴,見謝嶴一臉了然神色,頓時傻眼。
謝嶴一手揉著被咬了數口的脖子,模到牙印便不由一抖。
嘖嘖,這青龍果然是為了陽氣才嘩嘩——的,枉費自己之前還浪費無數腦細胞,因為陽氣沒少太多而認為青龍大爺或許不是為了陽氣——
如今看來,這廝定是高瞻遠矚、深謀遠慮,考慮到可持續發展性才龍口留食,好把自己養肥了下次繼續吃!
謝嶴心中咽下千分心酸感嘆,吐出萬分連連僥幸——
幸好這青龍沒有在吃得歡暢時殺雞取卵、囫圇把自己給吞了嗷!
某妖尊目光劃過謝嶴神色,眼眸微彎,一身陰霾消散些許;白衍視線在謝嶴臉上蕩了一圈,嘴角勾起,一身緊繃漸漸放松;雪禪听了一番下來,望著青龍大爺的目光不由多了幾分埋怨。
「呆子,休要听他們胡說!」戎睚低下腦袋,金眸緊張垂視盯著謝嶴,傾長掌心竟是微微沁出了汗水,有些坑坑巴巴道,「本大爺堂堂青龍,何須為了陽氣就就對你做那臊人的事,我、我是」
沒等青龍大爺說完,一道寒洌聲音忽然在眾人身後響起。
「做了何事——?」
謝嶴只覺身後遽然涌起駭人寒意,一抹流光擦著臉頰而過,比驚雷之速更快三分,疾掠沖向人形青龍。
「你這劍修作甚!」戎睚大爺迅速撤了爪子,方才所站之地被劍氣劃開一道裂痕,深不見底。
謝嶴不由咽了咽口水,僵著脖子扭頭。
只見青台入口處,一人踏階上來,面沉如千年寒冰,陣法術風拂過若蘭衣擺,森寒劍壓竟如天河滔滔,傾覆天地之柱,淹滅無盡地維。
雲青鈞抬起凝黑眼眸,再次寒聲重復。
「做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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