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著君莫問的幫助,雲墨染睡得還算安穩。第二日一早她便起了床,趕到瀟家為瀟風涯復診。可是剛一踏入瀟家的大門,安國公府便有侍女追至門口,說湘王殿下命她入宮。雲墨染心中有氣,便命侍女回去回話,就說她正在為瀟公子復診,稍候再入宮不遲。
望天小樓內,瀟風涯果然听話地斜倚在床頭休息,卻不時地透過窗口看著窗外的藍天白雲,唇角依然帶著優雅的微笑。
看到雲墨染,他微微欠了欠身︰「墨染你來了?身上的傷好些了嗎?」
「都是些皮肉傷,無妨。」雲墨染搖頭,邁步走到床前,「倒是你,這一日可有什麼不適?」
瀟風涯搖頭︰「沒有,我好得很。墨染,你醫術之高明,在赤鳳國只怕已是無人能及。」
「話不是這麼說。」雲墨染搖頭,著實有些汗顏,「我只是擅長外傷處理,至于內部調養則幾乎一竅不通,如何敢自夸無人能及?」
說著,她動手替瀟風涯做了一番復查,確實並無任何不妥,足見他術後恢復還算良好,侍女的照顧也算盡心盡力。
重新在床前落座,雲墨染打開隨身攜帶的藥箱,從中取出了一頂假發遞了過去︰「風涯,這是我為你準備的,你瞧瞧是否合用。若不合用,可令下人照這個樣子重新做一頂。」
瀟風涯略有些疑惑,將假發接在手中擺弄著︰「這是……」
「假發。」雲墨染微微一笑,簡單結束了幾句,「要做開顱手術,必須先將頭發剃掉。你俊朗優雅,怕是不能忍受如今的樣子。將這假發戴在頭上,外觀便沒有任何異常。只需過個一兩年,你便會恢復原來的樣子,這假發便可棄之不用了。」
瀟風涯聞言,心中感動異常,眸中浮現出一絲淡淡的愛戀︰「多謝你為我考慮得如此周到,本來我今日一早對鏡自照,確實有些郁郁不樂,還在絞盡腦汁想著解決的辦法……墨染,你有心了,我會記得的!」
「小事一樁,何足掛齒?」雲墨染微笑搖頭,「我瞧你一身白衣,想必是個極愛干淨、容不得絲毫污垢的人,原本想用你自己的頭發。可是昨日我臨走之時問過四公子,他居然說怕你的頭發會傳染疾病,因此燒掉了。不過你且放心,我做這假發所用的原料並非什麼骯髒之物,而是我自己的頭發……」
古人不知腦血管畸形並非瘟疫,不會傳染,有此想法不足為奇。
不過此言一出,瀟風涯不由臉色一變,立刻伸手執起了一綹雲墨染披在身後的長發,果然發現比之昨日短了一尺左右。
眸中極快地掠過一抹意想不到的震驚和喜悅,瀟風涯唇角含笑,語聲還算平靜︰「墨染,你居然剪了你自己的頭發送給我?你可知這代表了什麼?」
在古代,女子剪發送給男子通常有兩種含義,一說因為某種原因不能相守,剪發代表訣別。一說表達女子對男子的愛,聲明此生非君不嫁。二人乃知交好友,自然不會訣別……
「我知道。」雲墨染微微一笑,絲毫不以為意,「不過事出非常,少不得要用些非常手段。何況我瞧你也不俗,想必不會太過在意那些世俗說法。但你若實在難以接受,我再重新為你做便是……」
身為來自現代社會的雇佣兵,雲墨染自然不會在意這些說法,否則她也不會毫不猶豫地剪掉自己的頭發了。
雲墨染的話令瀟風涯眸中的驚喜漸漸沉落了下去,卻不願在她面前失了風度,是以微微一笑說道︰「你都說我不俗了,我又怎好意思辜負你的夸贊?倒是害你傷了一頭青絲,我很是過意不去……」
「你我既為知己,我自當盡力為你排憂解難,區區一綹頭發算什麼?」見他果然不甚在意,雲墨染稍稍松了口氣,「你若怕當面拒絕令我難堪,可等我走後重新取了材料來仿制一頂。」
瀟風涯緊緊盯著雲墨染幽深如碧潭的眼眸,片刻之後突然微微一笑︰「能否幫我戴上看看?」
這便是許可的意思了?雲墨染心中感動,果然替他將假發戴在頭上,並且略略整理了一下。攬鏡自照,瀟風涯不由開心地笑了起來︰「果然與原先一模一樣!墨染,你瞧我這樣子是不是比方才俊美多了?」
「你的俊美來自于由內散發的氣質,並不在頭發。」雲墨染笑了笑,「因此你如今的樣子固然俊美,便是方才,也絲毫無損你七絕公子的絕世風采。」
瀟風涯一怔,眸中的渴慕之色再度濃烈了幾分!何況雖然有雲墨染的解釋,他卻依然覺得雲墨染的斷發之舉令他心懷異樣,是以眼神便漸漸有些不一樣了︰「是嗎?你倒是會說話。只可惜,未必人人都如你這般認為……」
「那是因為未必人人都有資格做你的朋友、知己。」雲墨染語聲溫和,在瀟風涯面前,她總是能夠不自覺地放下一貫的冷漠,「只要知己懂你,何須在意世人的看法?」
瀟風涯又是一怔,放下鏡子走到了雲墨染面前,靜靜地看著她︰「墨染,能得知己如你,我此生無憾!」
瀟風涯眼中那不加掩飾的渴慕之色映入眼簾,雲墨染不由大吃一驚,瞬間靈台清明!此生她一顆心已托付他人,如何還能再坑害這個溫潤如玉的男子?都怪自己,這斷發之舉實在太過草率、莽撞。
可是假發已送出,再討回顯然不可能,唯有不動聲色地表明自己的意思了。
雲墨染故作平靜地笑了笑,搖頭說道︰「風涯這話可說錯了。我雖是你的朋友,卻不能終生陪伴。你若要此生無憾,身邊還缺一個可心的人呢!恕我冒昧,你也到了娶妻之齡,為何還是獨身一人?」
瀟風涯苦笑搖頭︰「非是我不願娶,只是一直以來都未能踫到令我心動之人……」
「那也無妨。」雲墨染立刻接口,快得令人起疑,「幾日之後便是百花宴,就憑你七絕公子的盛名,定可以引來無數才貌雙全的女子青睞,到時候豈不任你挑選?」
瀟風涯聞言突然住口,就那麼靜靜地看著雲墨染水潤的眼眸。被他盯得有些心虛,雲墨染剛要開口,瀟風涯已經呵呵一笑說道︰「墨染,我對你的愛慕之意表現得那麼明顯嗎?竟讓你如此迫不及待地為我做媒?你縱然不屑接受我的心意,也大可不必如此急迫地將我推給旁人……」
雲墨染登時狼狽不堪,不自覺地後退了兩步︰「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便在此時,侍女碧彤敲門而入,恭敬地行了一禮︰「七小姐,宮里已經來人催了好幾次了,說湘王殿下請您入宮。」
天助我也。
雲墨染大喜,忙點頭應道︰「好,我即刻入宮便是!」
碧彤施禮退下,雲墨染收拾東西轉身欲走,瀟風涯卻搶先一步攔在了她的面前,眼眸深邃︰「墨染,我對你的心意,是否令你覺得困擾?以後你會不會絕足不來?」
雲墨染腳步一頓,終于坦然地抬頭看著瀟風涯,話語中隱含銳利︰「風涯若肯承諾,只對我有朋友之誼,並無男女之情,我便不會絕足不來。」
瀟風涯一愣,繼而苦笑︰「不帶這樣逼迫人的。墨染,情之一字若可以隨意開始,隨意結束,並以我的意志為轉移,那它還有什麼可貴之處?你可知情字之所以擾人,正是因為相思入骨便再難拔除?」
「可你的相思,毫無道理。」雲墨染的笑聲中帶著微微的冷意,「像你這般出身百年世家的公子,必須是才貌雙全的女子才配得上。你也知我貌丑不能見人,如何敢累你被世人嘲笑?」
瀟風涯抿了抿唇,盯著雲墨染碧潭般的眼眸看了半晌,一嘆說道︰「墨染,你要找借口拒絕我,也該找個能讓我瞧不出破綻的,這也算是理由嗎?我若真的在意一副皮囊,又怎會厚顏無恥地定要做你的朋友?」
雲墨染一怔︰「什……什麼?」
「我說貌丑只是借口。」瀟風涯淡淡一笑,小心地隱藏著心底的苦澀,「墨染,你心中分明有了人,所以才毫不猶豫地拒絕我,是不是?」
雲墨染心中一震,腦海中瞬間浮現出赫連蒼寧冰冷如玉的臉!不願被人看穿心底的秘密,她本能地搖頭否認︰「不……」
「不必否認,方才我從你眼中看到了真正的理由。」瀟風涯的聲音越見溫柔,並且自覺地後退了兩步,「因此,我可以承諾,在我可以控制的範圍內,只對你有朋友之誼,絕無男女之情。墨染,求你千萬不要因為我一時愛慕,便讓我失去你這真心想要結交的朋友。」
求,他說求。堂堂蕭家未來家主,名滿天下的七絕公子,對她說「求」?
雲墨染突然覺得萬分對不起這個優雅貴氣的公子,便微微屈膝行了一禮,臉有愧色︰「對不起,風涯,我絕非有心相逼,實在是……自知不配。你先休息,改日我再來看你。」
雲墨染匆匆而去,瀟風涯立在原地瞧著她的背影,許久之後一聲苦笑︰「第一次看到女人嗎?怎的如此沉不住氣?可別惹她生氣了才好……」
出了望天小樓,奉命前來請雲墨染的宮女忙上前行禮。雲墨染其實萬分不爽,卻不敢違抗,只得帶著滿月復怨氣進了宮。
寢宮內,赫連擎霄滿臉陰沉,竟比雲墨染還要不爽。
不知從何時起,宮里宮外,皇城之內,突然流傳著四句話︰「俊美不凡又如何,玉王才是真絕色!如此絕世風華在眼前,誰敢自負容顏傾城?」
若僅僅是這四句話,他自是毫不反對,畢竟玉王之絕世風姿當世無人能及。然而他不爽就不爽在,這四句話的創造者竟是他的準側妃,雲墨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