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斯深刻眼眸,那種不發一言卻勝似千言萬語的呼喚,一個字一個字的打進了杜予清的耳蝸之中,旋即就是心窩,就好似整個人都被他包圍著,就連呼吸都是戰栗,原還在強作鎮定的杜予清驀地震顫,眼圈……驟紅!
怎麼會恨?
怎麼可能恨?
怎麼能恨的下去?
可真是因為如此,她才更加的……憎恨她自己啊!
是他人的女朋友,卻與別的男生發生了興關系,身體出軌,這是其一罪不可赦,即便並非自願,可是心的淪陷,就再也無法開月兌了,這是最大的罪惡。
是感情之中,最不能夠容忍,也不能夠得到原諒的!
她對不起慕遠山,更對不起顧博明,她兩個都傷到了,簡直罪人!
太壞的女人了!
生平第一次,杜予清覺得,自己簡直是要沒救了,竟然讓兩個這樣深愛著自己的男子陷入如斯困境,她在想,如果自己能夠早一點做出決斷,或者,情況就不會陷入如此糟糕之境了。
只是……
咬著唇,好似貝齒都在顫抖,猛地別過頭去,是不敢,也是潛意識里面不忍心再看到顧博明那眼神,更是不舍得看他挨揍,當然,還有遠山,不忍心看到一貫謙謙公子的他,變的如此暴躁。
他自己肯定都是不會喜歡這樣的自己的,可他控制不住,因為實在太痛——這一點,不用慕遠山說出一個字,杜予清都懂,她跟他在一起多久了,再大大咧咧,他的心思還是能捉模一二的。
紅著眼眶,別開頭,顫抖著眼睫毛閉上了眼楮,用力的,狠狠的閉了一下,而後再深呼吸,旋即,又霍然睜開,回轉過頭去,她喊︰「遠山。」
慕遠山儼然是已經陷在了狂怒境地,歇斯底里一般,打的連眼楮都紅了,這種人,原是最不可能被勸住的,哪個勸哪個跟著遭殃,然而,卻是杜予清這樣輕飄飄的兩個字,卻叫他……猛然,頓住!
是了,小清,小清還在。
她才是最難過的那一個,發生了這樣子的事情,她一個乖乖巧巧的干淨女孩子,心里怎麼可能受的了?
自己即便是再痛恨顧博明,再恨不得殺了他,也不能在她的面前,那只會加劇她的痛楚的……
拳頭原本都已經甩了出去,卻又猝然收回,猩紅著雙眼,慕遠山狠瞪一眼顧博明,給予他一個最為冷漠無情的警告,便轉過了身。
已經入秋了,他身上有穿外套,轉過身,邊向著杜予清走的同時他邊把外套月兌下,來到她面前,站定之間,他為她穿上外套,用其裹著她,緊密的,不留一絲縫隙的……
杜予清當然知道,他是在保護她,遠山肯定是以為,她是被強迫的。
雖然也確實是,然而,她並不認為自己有任何被寬恕的理由,任何……
羞愧到簡直都不敢直面慕遠山,杜予清在他的面前低下了頭,任由他為自己做著這一系列的保護動作,然後,攬著她的肩,帶著她……離開了。
這一次,顧博明沒有霸道的去阻攔,他是個有腦子的,當然知道如果要得到她,在這種時候最要做的,就是放手。
當然,是暫時的……
顧博明承認,他並不是什麼良民,更不是什麼好心的人,他的心智遠比慕遠山要成熟,他更懂籌謀,說白了,他更殲詐。
顧博明可不會覺得這是什麼缺點,只會認為這是一種聰明,男人嘛,成大事有腦子當然是不夠的,還要有手段,夠狠心,能忍人所不能忍……
他暫時就忍一回,眼睜睜的看著杜予清被慕遠山摟著走開,他的心里都要痛死掉了,卻一步未動,無聲無息的放任。
◆
其實,杜予清還真是怕,怕顧博明會不放手,會繼續糾纏,那樣就太難看了。
不過好在,他還算識趣,可即便是她離開都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這又讓她心里頭更沒底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慌些什麼,只知道,實在太亂。
但她也確實無暇去顧及了,她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遠山。
當然不可能再跟他在一起的,就是不知道,他如何會肯?
小步邁著,都是麻木,杜予清每走一步都覺得很艱難,慕遠山是個細心的,很體貼的將腳步放緩來,攬著她,一小步一小步的走著……
所幸離的很近,沒多久就要到了,可在即將邁進校園的那一剎,慕遠山踱著步子拐了個彎,他是想著,在這種時候,小清最需要的就是安靜,她應該需要一個私人的空間好好待一待,緩一緩,而且說真的,他想陪著她。
所以,還是先去學校前邊的旅館吧。
慕遠山是這樣想的,倒是真體貼,然而,他越是體貼,杜予清的心就越痛……
心如刀絞,再在他的帶領之下走了兩步,她就忍不了了,掀眸,看了眼四周,確保並不會有什麼人,她驀然頓住。
「小清?」
圈在杜予清肩膀上面的手緊了一緊,把她更往自己的懷里面抱了一些,慕遠山還以為,杜予清是害怕了,低著頭在她耳邊輕聲的哄道︰「別怕,我只是想著讓你有個私人空間,休息一晚,我在你身邊陪著。」
關鍵就是想陪著她,如若送她回寢室,他壓根沒辦法守著她,就她這剛烈的性子,他可真怕她會出事啊,真怕!
豈會不知道他的意思?
心頭就更酸了,眼楮都要被燻到掉出眼淚來了,可實際上卻依舊一滴沒有,身子輕輕動了一下,從慕遠山的懷里面掙月兌了出來,轉身,直面向他,杜予清咬了咬牙,于深呼吸之間,看向他,清眸凝定,沒有半分光彩,一個字一個字的吐納道——「遠山,我們分手吧。」
慕遠山並沒有驚訝,說實在的,她的這個反應早在他的預料之中,她的脾氣他再了解不過了,肯定是在覺得配不上他了,對不起他了之類的,可是,他不會嫌棄的,從來都不會……
可即便是如此,真等到她把分手兩個字說出口的時候,他的心,還是那麼那麼的痛。
痛苦難言。
喉頭一派苦澀,翻滾兩下之間也是深深呼吸,直勾勾的看著杜予清,一眨不眨,慕遠山不乏溫柔的道︰「小清,這種話以後不要再說了,我不喜歡听,也不會允許。」
「我……」
張了張嘴,杜予清一時啞口無言。
其實,他的反應又何嘗不在她的設想之內?
可真當直面這種包容,被他的深情眼眸緊緊包裹著,她卻怎麼樣都無法承受了……
他太好,一直一直就太好太好了,是她的錯,沒有辨識清楚感情就草率接受,從一開始就辜負了他。
很苦澀的勾了勾唇角,撩出一彎比哭還要更痛的苦笑,杜予清輕喃一般道︰「遠山,你我從小一起長大,你不可能不知道我的脾氣,你明知道我跟你,再不可能了的,何必呢。」
「你說何必?」
同樣是苦笑,慕遠山低語︰「你都說一起長大的,我的脾氣,你又何嘗不知道?你說分手,我就能放手嗎?小清,你覺得,這可能嗎?」
「遠……」
「不必再勸我了小清,我不會放手的,我喜歡你多少年了,好不容易可以在一起了,光明正大的寵你疼你,我怎麼可能會只因為這樣一件事情就不要你了?」
「可這樣一件事情,卻是我甘願的!」嘶聲一吼,杜予清用盡了全部的力氣。
腦子轟然一聲炸開,慕遠山徹底懵了……
「什、什麼?」
「我說。」
咬牙,直直的望進慕遠山的眼瞳之中,即便都已經被他的那一份傷痛刺到心都在碎裂了,杜予清卻依舊一字一頓——「我說,我、是、自、願、的!」
「你騙我!」
同樣是一聲嘶吼,慕遠山在一剎那之間,徹底瘋魔,多年都能維持的冷靜,在這一刻,徹底崩盤……
「你騙我!杜予清,你騙我!」
幾乎是沖向杜予清的,雙臂伸過去,一把握住她雙臂,慕遠山是那般的用力,手指尖都要掐進她肉里面了,顫抖著,他顫抖著問道︰「小清,小清,你騙我的,你是為了讓我放手,所以才這樣騙我的,對嗎?對嗎?」
對的,一定是這樣子的,一定只會是這樣子的,他的小清,他的小清是多麼純淨的一個人,她心無塵埃,疼他如斯,即便是要豁出去性命都不會傷害他分毫,怎麼可能會背叛他?
怎麼可能!
慕遠山當然是不會相信的,然而,這種事情,感情上和理智上是純然不可能一致的,即便是理智再知道杜予清是在欺騙他的,感情上面,他都做不到不心碎……
小清,小清,你可知道,你在我心目中,一如往昔的純潔無暇,我不會在意你是否失了清白,我依舊會一如既往的疼你寵你愛你,我會把我的一生都用來愛你,我是這樣的深愛著你,你跟我鬧,跟我發脾氣,甚至是跟我鬧分手,這些我都能忍耐,我都會包容,可是為什麼,你卻一定要說出這般傷我的話?
是,我是愛你至斯,愛到失去自我也甘願,可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我才更加的受不了,我的愛被踐踏!
小清,你怎麼可以把你自己,詆毀到這般程度?
你怎麼忍心,怎麼忍心讓我心里面的純淨天使,沾染上污垢?
她多好,她多珍貴,她怎會背叛我,你怎麼可以,在只言片語之間,把她說成了一個卑劣小人?
你怎麼可以讓她變成不懂忠誠不愛護自己的放蕩女子?
怎麼可以!
慕遠山堅決不允許杜予清受到侮辱,哪怕是出自她自己的口,他都不會允許的!
可也正是這樣一份強烈的感情,直叫杜予清,沒臉承受……
沒臉,是真沒臉,雖然她確實並不甘願,甚至整個過程都在反抗,她也對顧博明說出了很難听的話,說他是在強暴,可撇去這個事實不管,她的心,對他淪陷了,這卻是一個事實,鐵板釘釘的、連她自己都騙不了的事實。
感情已出軌,身在戀愛期,卻愛上了別的男生,這就是不忠,是背叛。
這是杜予清的定義,她確實覺得自己太過分了,對不起慕遠山,所以,哪怕是會傷透了他,她也不惜繼續!
當然不會跟慕遠山吵,更不可能跟他鬧,只是,她不可能再讓他有多一秒的接納自己了……
要知道,多接納一秒對他就是多一分的委屈,她不忍,也不能。
咬了咬唇,貝齒都已經在唇上留下咬痕了,不掙扎也不動,就只仰頭看著慕遠山,杜予清勾著一抹殘忍至極的苦笑,痛苦不堪的道︰「遠山,其實你自己也已經感覺到了的,對嗎?」
「小……」
「早在之前,我就已經心不在焉,我就已經開始對你回避,我就已經要愛上……」
「別說了!」
生平第一次,對杜予清凶,厲聲一斥,慕遠山猛力將她抱進懷中,死死的抱著,他是那樣的用力,好似用盡了全部的生命力,然而,那一份生命力,卻在顫抖,是恐慌,是怕,是亂……
確實,誠如她所言,他何嘗感覺不到她最近狀態的不對勁?
可……
「別說了,別再說了,小清,你別再說了!我說過的,我不會在意的,我不會介意這些的,我只要你,只要你還能夠留在我的身邊,我就會繼續疼愛你的,我愛你,你知道的啊,我是那樣的深愛著你啊,我怎麼可能會因為這些事情就放手了呢?不,我放不了,我放不了的,我知道,小清,我知道的,你肯定不是自願的,我了解你,你怎麼可能背叛我?還有他那脾氣,怎麼可能不是強……迫你的,可我不介意,我真不介意,你也不要在再介意了好不好?你在我心里從來都是最干淨無暇的女孩子,小清,我都已經這樣低聲下氣了,我都說不介意了,你不要就因為,就因為這件事情就不要我了,好不好?我們就把這件事情忘了,把他忘了,就當他從來都沒有存在過,從頭再開始,好不好?」
語無倫次,就連慕遠山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在說些什麼,他只知道,他必須說,他必須制止杜予清的話,他不想,也不能再听到她說分手,說……愛上了別人。
她一定是故意的,對的,她一定是為了讓他放手,所以故意說出這種話來氣他的,一定是這樣!
渾身都在顫抖,卻不放手,抵死都不肯放手,死死的抱著杜予清,慕遠山就連唇瓣都在抖栗,牙齒也像是進入冰寒極地那般,上下打著顫,死死擁緊杜予清,他在她耳邊不斷的說道——「你別不要我,小清,你別不要我,我受不了,我真受不了。」
這會子天色早黑下來了,校園里頭人本來就不多了,走出校園的就更少了,稀稀落落偶爾一兩個,路過將這一幕看在眼中,都只會以為杜予清和慕遠山是一對正在鬧著別扭的小情侶而已……
然而,他和她看似平靜表象之下的心碎,誰人又可知?
◆
杜予清多想再繼續說下去,話都已經進行到這一步了,再痛再不忍心也都要咬著牙繼續的,然而,遠山他……哭了。
沒有聲音,只是眼淚,不多,就幾顆,就著枕在她肩側的姿勢,從他的眼角往下掉,滴露在她頸側,熨進她肌理,明明不多高的溫度,卻燙的她……心魂頓裂!
這是她最不願意傷害的人兒啊,這是她發誓會一生好好對待珍惜的人兒啊,從來都沒掉過眼淚的堅強男子,卻因為她的一句「分手」,落下了眼淚。
他說她不要他,他竟然說是她不要他了……
她不要他……
怎會是她不要他?怎就舍得不要他?
腦子里面不斷在回響著這四個字,腦弦都是崩裂,杜予清徹底無從忍耐……
再也忍不住了,眼淚決堤,從眼眶之中滑落,悄無聲息之間,傳遞出了世間最沉重的痛。
她想,這真TMD太痛了!
她怎會如此殘忍,她怎會傷害到這樣完美的他?
杜予清,你太狠了,你怎能舍得不要他?你怎麼可以這樣對他?
怎麼辦,她到底該怎麼辦……
死死咬著牙,就連一點聲音都不再發出了,杜予清哭到眼淚都要干涸了,依在慕遠山的懷中,她也渾身在顫抖,是痛的。
慕遠山依舊還在喃喃自語著——別不要我,小清,你別不要我,我求你,不要跟我分開,我愛你,我愛你啊。
我可以為了你,拋棄全世界,你信嗎,小清?
當然信,可是,遠山,我不需要你拋棄全世界,我只要你的世界。
這是彼此還在高三沖刺階段的一段對話,早已經忘記了是為了什麼才會說出口,唯一記得的,就是這兩句對話,一來一往之間,彼此都紅了臉,也羞了……心。
話語說完,就都將眼楮別開,不再看彼此的,太青澀了,不好意思,可也正是當初這樣兩句話,讓彼此踏破了那一層曖昧。
雖然真正確定關系是在升入大學之後,可是,在那個時候起,彼此就已經知道,會在一起的……
可是現在呢,那個曾經說著只要你世界的女孩兒,她卻拋棄了他,拋棄了他的世界。
可驀然之間,慕遠山也明了——她所說的世界,其實不是愛情。
我只要你的世界里面有一個我,能夠讓我陪著你就行,這才是她真正意義上的潛台詞。
陪著?
父母親也在陪著啊,朋友也可以的。
人這一生,用自己的雙手所創造出來的世界,那里面會出現太多的人,它很大,會劃分成許多塊,有愛情,有親情,也有友情,而她想要的,其實是友情那一塊,再貪心一點,也左不過是親情……
可他卻當了真,以為她也一樣的愛他,愛到可以為他拋棄全世界也不在乎!
你傻啊,慕遠山,你多傻啊!
雖然依舊是將杜予清擁在懷中的,與她貼合的極近,慕遠山依舊感受不到半分她的溫度,她手腳冰冷,他亦然……
不,應該說,他更冷,他就連骨子都涼透了,在她寧肯哭死都不改口的那一剎那,徹底……涼透!
在那一霎,慕遠山頓然有了一種,他被全世界都拋棄掉了的錯覺……
心,鈍痛,狠狠的被撕裂了,他整個人都不再健全,只剩下一具殘軀。
一具殘軀。
◆
听完二哥的描述,眯了眯眼楮,顧博明啞聲問了句︰「最後怎麼樣?」
「那兩個孩子都沒再開口,估計也是默認了吧。」
轉著手中的刀子,回想起慕遠山的落寞眼眸,顧清持就一陣陣的心絞……
其實他會撞見他們分手那一幕,純屬偶然。
當時突然接到ど兒電話,說心里難過,喊他陪他喝酒,听出ど兒的悲痛,簡直就像是快哭出來了一樣,他就嚇著了,立刻著急忙慌的趕了過來……
他趕過來的方向,開車正好要路過ど兒的學校,不可謂是一種緣分,眼眸流轉之間,他就看到了慕遠山。
也是他的私心,把車子拐了過去,慢慢滑動,于悄無聲息之間,停在了路邊,將車窗搖下,坐在車內,顧清持安靜的听著……
他承認他卑劣,竟然偷听,可他忍不住啊,就這樣,幾乎將全程听了個完整。
「最後還是去了小旅館,應該是休息去了,我看那丫頭就連走路都在打顫,估計是真痛極了。」
這一個痛字,一語雙關,既是指她的身,更是指她的心。
顧博明怎麼可能听不懂?
眼瞳縮起,變的更沉了,心也是抽著痛,簡直恨不得立刻就飛到她身邊陪著她,去抱著她哄,可……
耷拉著腦袋,夾著煙,顧博明悶不吭聲的抽著,他心里發苦,苦到連煙味都感覺不到了,可他必須做點什麼,否則只會更痛。
于是,只能一根接連一根的抽著……
杜予清這才離開不過一個小時的時間,他就已經抽掉了將近兩包煙,那散落一地的煙頭,又何嘗不是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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