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此陣仗,便知非一兩句話能說完。他既然騙了我幾十天,我也不耐煩再裝賢良淑德,干脆盤腿大坐在毛墊上,拉落帽兜解上的棉披風,濕漉漉的長發立時披泄而下。
頭發在帽兜里捂了太久,粘在脖頸上,肩背都浸得濕透,沒電吹風的世界留長發真是遭罪。
我郁悶撢手扒拉濕發,卻因太長太濃密而糾結在一起,反而把手指都纏住了。
「啊……」我用力甩手,卻拽得頭皮更痛。
皺眉,拽,失敗。瞪眼,再拽,又失敗。咬牙,使勁拽,掉了好幾根頭發,終于把手拽了出來,但眼淚也出來了,在眼圈里亂轉。
歸海?月明拿著茶壺,正在給我倒茶,見我咬牙切齒的和頭發做斗爭不僅呆住。
「嘶,痛死我了……」我低聲叫,雙手抱頭猛揉。
歸海•月明小心翼翼的問道︰「……很痛麼?」
我鼻頭通紅,抬頭瞪他,「當然,不信你試試。」瞄瞄他那頭不比我短多少的湛藍色長發,暗想同樣的情形他會是什麼反應,那麼溫柔的人應該會慢慢捋順解開糾結的發吧。
他好脾氣的微笑,「小姐……真是率真……」
我眯起雙眼,懷疑的道︰「率真?你是想說我粗魯吧?」
他忙搖頭,真誠笑道︰「沒有,小姐不要誤會。我只是覺得藍國女子嬌弱,不像小姐這樣率真爽直。大概是一方水土一方人,國家不同,性格自然有差異。」
我伸手接過他遞來的茶盅,一口灌進嘴里,暗暗月復誹,什麼國家不同,是星球不同才對,我是外星人。
「……」他舉著另一盅茶,動作凝滯表情僵硬。
我才口渴沒注意,接過茶盅直接就喝了,現在看他表情不對,不由望向他手里的茶盅。這才發現,居然是聞香杯,再看向我面前的空杯,果然一樣是聞香杯。
真是沒有最尷尬,只有更尷尬。
「我去,丟死人了……」我再皮厚,也不禁鬧了個大紅臉,本能反應的以手遮面,把頭轉向一旁,避開他的眸光。
「嗯……咳咳……」對面響起怪異的聲音。
我決定面對現實,轉過頭瞪視他,恰看見他虛握著修長光潔的手堵在嘴上,正忍笑忍得辛苦,不由鼓腮道︰「不用裝咳嗽了,想笑就笑吧。」
「噗嗤」他真的笑了出來,但一瞬立即收聲,有點訕然的道︰「對不起,月明失態了。」湛藍明眸中滿是真誠,唇角彎翹,神色溫柔,「不過好久沒有真心笑了,自從大哥受傷後……」
我一正坐姿,端然道︰「家主想告訴琥珀什麼,請說吧。」
歸海•月明也收斂笑容,正色道︰「雕漆小姐可听聞過藍國皇儲之爭?」
我搖頭,淡淡的道︰「沒听說過,但王權爭斗大抵都差不多吧。」
歸海•月明微微苦笑,「不錯,是都差不多。小姐既然沒有听說過,那請容月明慢慢道來。」優雅從容的拿起茶壺,換過一個茶杯,給我再斟上杯茶,靜靜開言道:「藍國有三位純種王子,大王子生母本是大王結發夫妻,但在大王還沒登基的時候就病逝了。大王懷念亡妻,登基後便立了嫡長子即大王子為儲君。二王子是現在的王後所生,外祖家是名門望族,兩個母舅都是一等大公,權傾朝野黨羽眾多,一心想扶持二王子當皇儲好永保富貴。三王子出身不太好,傳說其母是個歌舞伎,從未進過宮,他自小在王後身邊長大,王後賢德,視如己出事事順從,性子不免有些驕縱……」
我輕呡一口茶,冷笑道︰「慣子如殺子,還掙個賢德名聲,這個王後好高明。」
歸海•月明微愣,蹙眉深思道︰「小姐所說亦不無道理,但在這之前真沒人想過王後對三王子這樣好竟是別有用心,但……也許是你多心了,王後的確賢良大氣是天下女子典範。」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是否是我多心,大家拭目以待好了。」我淡然道︰「那麼現在的形式就是二王子想奪取大王子的儲位了?」
「是。」歸海•月明點頭,「三王子年紀還小,今年才15歲,且自小醉心音律,不喜文武,亦無心王位。現在只有二王子能和大王子一爭長短。」
我心思電轉道︰「難道歸海大將和王儲之爭有關系麼?」
歸海•月明頷首道︰「大哥素來與大王子親厚,而大王子身旁亦只得大哥一人手握兵權。大哥受傷後,大王子便命令封鎖消息,就是怕大哥的情形被二王子派系知曉,他們會以此為借口奪取大哥的兵權,若大王子派系失去這唯一的軍隊,那麼便會打破現在的均衡局面,二王子勝算大增。」
我了然揚眉,「所以大王子便讓你假扮歸海大將……」
「是。」歸海•月明道︰「我原本不想參與權力斗爭,但一則商不與官斗,王儲之命難違。二則大哥是傷在二王子派遣的殺手手下,我不能手刃王子為大哥報仇,但也不想他遂心如意當上太子,便答應了大王子暫時假扮大哥,直到找到合適人選,接下大哥手中的兵馬為止。」
他一頓,苦笑續道︰「恰巧在這個時候,北崖太後傳書給母親,要大哥去白國迎親,母親只好據實相告大哥腿斷了無法啟程,可北崖太後執意要母親派人去迎娶小姐,說不拘是誰,只要把小姐娶走就成。母親無可奈何之下,只好讓我把此事稟告大王子,原意是想請他幫忙向北崖太後說項,因為大王子的影正妃是白國郡主,向來與北崖太後交好。大王子卻覺得正好可以借此機會讓我名正言順的離開一段時間,因為我畢竟不是大哥,不懂朝堂之事,整天和二王子等別有用心的人周旋,難免露出馬腳惹人猜疑。」
我挑眉道︰「于是你便假裝歸海大將來了藍國?」不是我大度被騙了還不生氣,而是北崖太後說得很對,不拘是誰來迎親,當時情形我都會和他走。歸海•雲開亦或歸海•月明對我來說沒有區別,他是騙了我,但我也利用了他,就算扯平了。
歸海•月明愧疚垂眸,低聲道︰「王儲之命難違,母親也贊同,我實在不好違背。且大哥情形非常不好,若能成婚沖喜有妻子細心照料,也許會心情好轉重新振作,于是我便答應下來。」
我雖是受害者,但亦覺得他沒什麼錯,在這古代君主制度下,王命大過天,百善孝為先,王儲+母親的命令,換成任何人都會遵從,且他又不認得我,不可能因為顧忌我的幸福而拒絕。
離開白都那天,雪無傷求我留下時,他曾說我若不想走可以留下,對于肩負著雙從使命的他來說,實在是很不容易。對他那刻的善心,我回報以今天的諒解。
我扣指輕敲桌面,沉思道︰「若我猜得沒錯,北崖太後應該要你在我們成婚後才告訴我真相吧?」
他點頭,眸露贊賞之色,「小姐猜得沒錯,太後吩咐能瞞小姐多久就瞞小姐多久。」
我陡然揚眉,目視他道︰「那為什麼在婚前告訴我?你不怕我不想嫁給個……殘疾者,而拒嫁逃婚麼?」
他鄭重的道︰「我就是想給小姐個選擇的機會,這樣騙婚,對小姐實在不公平。小姐若不想嫁,那麼我會幫助小姐離開。」
「哦?」我知道他是個好人,但善良程度還是有點出乎我的意外,不由試探道︰「你把我放走,如何向王儲、北崖太後和你母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