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嚇了一跳,忙側身擋住她,避免別人看見她的異樣。在大宅門中,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就是做媳婦的再委屈也只能背後哭,尤其是在婆婆面前,打落牙齒合血吞,絕對不能在人前表現出來任何異樣,這才叫賢良淑德。
「噓……」我豎指于唇,小聲道︰「嫂子若是有什麼委屈,咱換個地講,這里這麼人多嘴雜,不方便說話。」其實我是暗示她,這里不方便哭。早省才散,丫鬟婆子熙來襄往的,看見她站在長史夫人旁邊哭,不知會傳成什麼樣子,長史夫人听聞必定不高興,輕則呵斥一頓,重則自此見棄,後果不可預料。
平彤知道我是好心,連連點頭舉袖擦眼,可不知道她受了什麼委屈,眼淚竟然不受控制的越擦越多,止也止不住。
正在此時,就听見長史夫人向歸海•月明笑道︰「真的是老了,就站這麼一會便乏得很,我先回去了,你有空記得多來看看姨母。」
歸海•月明頷首笑道︰「那是自然,月明得閑必定去給姨母請安。」
長史•曉曉撒嬌道︰「娘,急著回去做什麼,我還有話要跟二表哥說。」
長史夫人笑道︰「你說你的,我又沒讓你回去,我自和你嫂子回去就是。」側首望向我和平彤,揚聲笑道︰「平彤咱們走了。」
平彤滿臉淚痕,聞聲嚇得幾乎呆住,努力縮成一團,藏在我的身影里瑟瑟發抖,好在我高挑,她矮小,能把她嚴嚴實實的遮住。
我心思電轉,回頭笑道︰「姨母這就要走了麼?馬上就要過年了,我初來乍到不了解白國的習俗,表嫂正在給我講藍國的年節要準備些什麼東西。」
長史夫人笑道︰「她那里懂得這些,她又沒準備過年貨。」
「姨母說笑了,表嫂再不懂也比我這個初來乍到的白國人懂得多。」我擋著平彤不敢移步,只能努力轉腦袋,脖子扭得生痛,臉上還得保持笑容,真真是不容易。
長史夫人點頭笑道︰「那倒是,她這個土生土長的藍國人再不比你多知道點藍國的風俗,那豈不成傻子了。」
我打蛇隨棒上,忙甜甜笑道︰「正是呢,表嫂真的知道很多,我都沒听夠。好姨母您能不能把表嫂借我一會兒,讓表嫂給我講完再回去。」
長史夫人笑容微滯,隨即點頭道︰「說什麼借,難得你和她投緣,你們慢慢聊好了。」看看我和平彤,再瞧瞧歸海•月明和長史•曉曉,微微搖頭,道︰「還是年輕人有活力,這天寒地凍的站在風口里也能說個沒完,我這老身子骨是不行了,你們繼續聊吧,我可要先走了。」
歸海•月明躬身相送,道︰「姨母慢走。」
「姨母走好。」我亦屈膝為禮,並不覺得意外。因為自來到歸海家後,我從來沒有求過長史夫人任何事,反倒送給她和平彤、曉曉三人價值不菲的見面禮,她便是不喜歡我,也不好意思駁回我這種無關痛癢的小要求。
長史夫人走出老遠,平彤才長出一口氣站直身體,但還有長史•曉曉在,仍然不敢吱聲,好在長史•曉曉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歸海•月明身上,並不在意我們。我便一拉平彤,大聲道︰「表嫂,外面冷,不如你去我那里坐會兒,給我好好講講藍國的風土人情。」
平彤雖然心直口快,但亦頗為機靈,聞言立時回道︰「好啊,說得口渴,正想喝杯熱茶。」
我笑道︰「那還等什麼,我們快走吧。」假裝親熱撢手環住她的肩膀,正好用肩胛擋住她花得一塌糊涂的臉頰,轉首向歸海•月明和長史•曉曉微笑告別,「小叔和妹妹也找個暖和的地聊吧,外面冷,妹妹才大好,當心再病了。」
長史•曉曉羞澀笑道︰「多謝表嫂提醒,小妹正想去二表哥那里借兩本書。」
「那還等什麼?」我一邊擋著平彤往前走,一邊揮手作別,道︰「外面冷,你們快去吧。」
長史•曉曉笑著回應,道︰「好的,表嫂慢走。」
歸海•月明亦躬身相送,如芝蘭點頭玉樹折腰,風度禮儀無可挑剔。
我再禮貌頷首,終于轉回來已經快要折斷的脖子,臉上的笑容也幾乎已經僵住。
月兌離了眾人的視線,平彤再忍不住,眼淚泉涌而出,嚇得我拖著她急行,生怕遇見什麼人,看見了傳到長史夫人等的耳中。
一路在小六和平彤的陪嫁丫頭菊香的掩護下,終于有驚無險的回到了听雲台。我不在,小丫頭們不知道都跑那里玩去了,院內靜悄悄的人影皆無,正好方便我們直接走進房中。
進屋落座,我才真的松了一口氣。小六和菊香忙忙打了水來,服侍平彤擦臉整裝。我接過小六擰好的帕子擦完手,拿起角爐上小銅壺,親自為平彤泡了壺茶。
「表嫂,喝口熱茶潤潤嗓子吧。」我倒了一杯熱茶遞與平彤。
平彤雖然洗淨了臉,但雙眼還是通紅,接過茶杯,低聲道︰「謝謝。」
我輕輕搖頭道︰「不客氣,不知道表嫂遇見了什麼難事,若是想說就說出來,看我能否幫上什麼忙,但若是不想說,表嫂就喝杯茶休息會兒。」
平彤抬眸望向我,又濕了眼楮,嗚咽道︰「方才婆婆……婆婆和姨婆商量,要給夫君娶……娶妾室……」
我微愣,「怎麼會突然提起這事兒?」
平彤泣道︰「不是突然,婆婆早就嫌我過門三年多還沒有生養,只是沒有正式說過要給夫君納妾罷了。」
「……」我無語,這種事外人實在不好說什麼,這個時代跟古中國一樣重視傳宗接代,平彤結婚三年多還沒有生養,按照七色規矩的確是要為其夫君納妾了。
平彤看見我僵住的表情,垂淚道︰「我……我不是善妒才哭,我……我是覺得委屈……又沒法說……才控制不住……」
我心里估量著她的意思,輕聲勸解道︰「便是真妒又如何,那個女子想夫君娶妾室呢?擱我身上也是不願意的。」
「真的不是……」平彤嗚咽著分解道︰「憋了這麼久,今兒實話和弟妹說吧。明里雖然成婚三年了,可實際上……實際上……」淚落凶猛,竟至哽咽難言。
听到這里,我已知道事有蹊蹺,向小六一使眼色著她先出去,小六機靈點頭,笑嘻嘻的道︰「菊香姐姐我有點事想請教,我們出去說好不好?」
菊香也是個伶俐的,忙點頭和小六一起退了出去。
我看著她們反掩上房門才擰了條帕子遞于平彤擦淚,一邊又把她的茶碗填滿熱茶,柔聲道︰「別急,擦把臉喝口水,慢慢說。」
平彤拭去眼淚,用力喘了兩口氣,情緒方平靜下來些,啞聲道︰「實際上……實際上他從來沒有踫過我……」
「什麼?」我正在給自己倒茶,聞言手一晃,差點沒把茶潑到外面,月兌口道︰「你是說……是說表哥成親三年來從未踫過你?」實在是太出乎意料,以至于我有點懷疑我理解錯誤。
平彤卻點頭道︰「正是,我還是處子之身,如何能懷孕呢?」
「這這這……」我呆住,因為實在不知道要說什麼,真正是人活久了,什麼稀奇事都能遇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