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七日這天算起來正是凌虛子和金東樓殞落的第二十一天,在俗世中有個說法,叫「三七」。
丹崖五峰一片靜寂,除了主峰赤輪,別處看不到一個人。
而赤輪峰則像剛下了場雪,由山腳下至峰頂盡皆披上了肅穆的白色。
薄霧縈繞靈幡飄搖。丹崖宗數千弟子身著素服按照各自的輩份地位靜立于寰華殿外。
殿門大開,可以看到里面擺放著兩位殞落大能的靈位和香案,以供來客吊唁。
此番丹崖宗元氣大傷,今日主持大局的是兩位木靈根峰主︰穆逢山和英麒。
水靈根這邊赤輪峰的洪夜汐、景勵在旁配合,霍傳星、閆長青等人都站在殿外,一個個神情憔悴,看上去無精打采。
雖然大家都已提前知道等各大宗門的人到齊祭奠過亡者之後,穆逢山會接任丹崖宗宗主之位,但穆逢山本人此時的心情卻並不怎麼好。
傳宗玉簡隨著凌虛子的死失蹤,打不開護宗大陣,他這宗主便當得有名無實,哪怕在自己的地盤上也要低符圖宗一頭。
說到底還是自己技不如人,如今雖然木靈根在丹崖宗內揚眉吐氣,得到了幾乎全部的資源,但穆逢山的修為只是元嬰後期,不說符圖宗的戴明池,就是小瀛洲和仙霞洞的宗主洞主也穩壓他一頭。
提起小瀛洲,穆逢山更是心中有氣。
他已經得到消息,小瀛洲的宗主樂游今天會親自前來吊唁,出事後樂游極力宣揚金東樓等人的死有蹊蹺。把懷疑的矛頭直指自己,穆逢山已經預感到今天的吊唁有此人在場絕不會叫人愉快了。
最早到來的是明川宗的幾位元嬰金丹。為首的明川宗長老安慰了穆逢山等人幾句,帶著自家人到大殿前上了香。
緊跟著其它宗門陸續有人到達。躚雲宗的殷泉、朱顯,三清門的門主費願,連素有嫌隙的仙霞洞也來了位老元嬰,各大宗門人到的不少,幾乎將大殿擠滿,氣氛有些壓抑。
穆逢山知道這不但是因為今天在吊唁死者,也是在等著還未到場的樂游和符圖宗的人。
此次殞落的是道修中數得著的高手,各宗各派都迫切想知道內情究竟如何,魔修真的死灰復燃。已經猖獗到如此地步了嗎?
此時負責通報的弟子高聲道︰「小瀛洲樂宗主到!」
今天為尊重死者,各大宗門來吊唁的人都是選擇在赤輪峰半山腰觀景台降落,再步行走上峰頂。樂游也不例外。
樂游是個道修中少見的大胖子,平素不大喜歡離開小瀛洲四處走動。丹崖宗除了個別曾跟隨長輩去過小瀛洲的,絕大多數門人都是僅听說過他的大名,從未見過真人。
此時見一堵活著的肉山越來越近,速度還不慢,目光都被他牢牢吸引,跟在樂游身後的幾個小瀛洲來人都走過去了。直到在寰華殿外站定,一旁眾人才反應過來︰敢情樂游今天還帶了不少人來。
穆逢山再是不滿,此時也得上前招呼,好在這種場合也不必強顏歡笑。他一臉沉痛迎上去,微施一禮,口中道︰「樂宗主親臨。還將小瀛洲的幾位長老全都帶來,足見兩宗情義。」
樂游沒叫等著看戲的其他幾個宗門的人失望。冷笑一聲,說出來的話毫不客氣︰「不帶著不行啊。我怕被人冒充魔修在半路上襲擊,小心點總勝過死得不明不白。」
邊上各大宗門的人登時表情各異,穆逢山狠狠皺了皺眉,但樂游這意有所指的話卻叫他無從反駁,只得悶聲道︰「樂宗主過慮了。」
樂游「哼」了一聲,沒有理睬穆逢山,帶著本宗的人上前給凌虛子和金東樓各上了三炷香。
他抬頭望著凌虛子的靈位出了一會兒神,突然轉過身來,沖著大殿外邊數千丹崖宗門人喝道︰「丹崖宗水靈根人呢?赤輪、錦繡、晚潮三峰的元嬰呢?都死干淨了沒有?」
數千人臉上變色,看得出樂游身後他們小瀛洲自己的人也嚇了一跳,一個長老低聲勸道︰「宗主!」樂游山一樣站著,不為所動。
叫他一喊大家赫然發現丹崖宗這三大峰早先近十位水靈根元嬰死的死亡的亡,竟只剩下了凌虛子的二徒弟洪夜汐和晚潮峰霍傳星兩個。
如此一來站在穆逢山身邊的洪夜汐可就尷尬了,他猜不透樂游要做什麼,感受到一旁穆逢山巨大的怒氣,知道不說話不行了,上前一步躬身施禮,道︰「不知樂宗主有何見教?」那邊霍傳星也邁步出列。
樂游冷厲的目光掃過兩個人的臉,說話的語氣帶著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悲憤︰「有一個壞消息,我想你們可能還不知道,你們的水宗明水長老眼下並不在煉魔大牢,他和井白溪在北去的路上一起失蹤,只怕兩個人已經是凶多吉少了。本宗主的修為說起來與孫幼公、水宗明不過伯仲,但出了這麼多的事,本宗主做不到麻木不仁,也鄙視你們這些貪生怕死,遇事噤若寒蟬之輩。」
穆逢山冷冷開口︰「樂宗主,你這番話是什麼意思?我感激你小瀛洲遠來吊唁,也請你尊重一下我們這些人。凌宗主和金大長老雖然不幸遇害,但丹崖宗還沒有倒,說話要有根據,不然我們大家難免會覺著你這是在別有用心地挑撥!」
穆逢山身材魁梧,看上去氣勢穩如山岳,他這山和樂游的肉山可大不相同,會讓不熟悉的人第一眼望上去大生信任依賴之感。
樂游不屑地望著穆逢山,腮上的肥肉突突顫了幾顫,正欲駁斥,那邊的霍傳星忍不住神情激動地開口︰「樂宗主罵我等罵得對。師父他老人家為顧全大局,讓出峰主之位,終日深居簡出不問宗門俗務,哪里會與魔修勾結?他是元嬰後期的大能,殺害自己的師弟、師叔,又有何好處?師父是被人陷害的,就連我大師兄,也是被冤枉的。」
他上前幾步,「撲通」跪到了凌虛子和金東樓的靈位前,如今晚潮峰這副重擔壓得他萬分痛苦,巨大的壓力竟叫一個堂堂元嬰當眾伏地大哭,邊哭邊道︰「宗主,師叔祖,到底是什麼人害死了你們,害死了我師父,叫他老人家死後還要背負罵名,你們到是顯顯靈啊。」
霍傳星是晚潮峰的峰主,他這一跪一哭,晚潮峰諸人一齊涌上前,跪到了他身後,寰華殿前登時亂作一團。
穆逢山臉色鐵青,他現在還不是丹崖宗宗主,當著各宗門的人不好過份約束,冷冷望了樂游一眼,道︰「樂宗主,你現在滿意了?你說凶手另有其人,到是說明白得了,也好叫我們去為宗主和金長老報仇。」
樂游像是听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哈哈笑了兩聲,臉上卻殊無笑意︰「我怎的知道誰是凶手,但我知道這世上的事逃不過‘利益’二字,誰從他幾人的死中得了好處,誰就有洗月兌不掉的嫌疑。」
穆逢山這一次是真得氣急,厲聲喝道︰「樂宗主,你休要無中生有,含血噴人。」
英麒在旁看不下去了,也道︰「樂宗主這話懷疑得好沒道理,現在的丹崖宗,出任宗主可談不上有什麼好處,只是魔修猖獗,形勢危如累卵,迫切需要有人站出來主持大局。論資歷、修為、人望,無人可與穆峰主相比,所以我們大伙極力懇求,穆峰主對宗門感情深厚,這才願意挺身而出以圖力挽狂瀾,樂宗主這番話是打算陷我等于何地?」
樂游用白眼珠掃了掃英麒,表達完了「你們都是一丘之貉」之意就不再理睬他,徑自向洪夜汐等人道︰「你們若是在丹崖宗受人排擠,實在呆不下去,可以到小瀛洲來,只要我樂游還活著,必定會敞開大門歡迎諸位。」
穆逢山暴怒,大吼一聲︰「樂游!」
一旁各大宗門的人見狀紛紛上前勸解,就連仙霞洞的老元嬰也道︰「樂宗主,凌宗主和金化神靈前,怎好如此信口開河?」
景勵覷著空插言道︰「多謝樂宗主對我等水靈根修士的一片關愛之心,只是師恩如山,如今他老人家大仇未報,我等第一要做的自然是要不惜代價查清真相,為他和金長老以及我大師兄等人報仇,再者就是和木靈根的同門一起重振我丹崖宗聲威。我想這個時候是不會有人貪生怕死,遁入別宗以求月兌身的。」
景勵這番話雖是明確拒絕了樂游,但說得大義凜然,樂游打量了他一眼,到是沒有生氣。
經由樂游這麼一鬧,寰華殿前哭的叫的,跑到靈位前磕頭的,秩序全無亂作了一團。
穆逢山深吸了一口氣,正待說話,突听離遠有人通報︰「符圖宗戴宗主到。」
化神來了,殿前登時一靜。
一個丹崖宗弟子疾步奔上峰來,到了近前向穆逢山等人報道︰「兩位峰主,北獄來了三位老先生,說是特意前來吊唁宗主和金大長老。」
和戴明池結伴而來,穆逢山立時估計到大約是鞏大先生等人去而復返,但其它宗門的人不知內情,都是一怔。
此時就見戴明池、鞏大先生一行七八個人上了峰,這其中符圖宗的幾個元嬰大家都認得,有三個面生的老者應該便是煉魔大牢來人,只是隊伍的最後跟了一個年輕女子,卻叫丹崖宗的人都瞪圓了眼楮,這不是晚潮峰閆長青的弟子方紅箋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