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這世上還有什麼對紅箋而言是她寧可死也不願去嘗試的事,在師祖、大師兄還活著的時候,去蹲煉魔大獄無疑要算一件,那是修士的夢魘,等同于鬼怪對于夜啼的小兒,但現在不知為何,她竟覺著有些無所謂。
無所謂還面對得失生死,心願已了,渾身輕松,紅箋甚至覺著自己這會兒仿佛可以超月兌肉身的束縛,神魂飄在上空,審視自己和周圍的人們。
她還不知道神秘的煉魔大牢建在什麼地方,既然無法逃避,那就去見識一下開開眼吧。
鞏大先生和另兩位老者將紅箋自赤輪峰帶下來,沒有多拖延,放出飛行法寶載了她一路往北,大約是見紅箋沒有多做無用的掙扎,就連明顯不懷好意的鞏大先生也沒放手段整治她。
那法寶飛得不快,三個老頭兒大約是常干這種事情,就那麼各自沉默著,一整天相互間連十句話也說不上,紅箋都替他們覺著無聊。
那種感覺更加強烈,三個老家伙應該不是一路的。
天黑時還沒有飛到地方,鞏大先生和另兩個同伴簡單商量了幾句,將法寶降落,下方是一望無際的深山老林,地面覆蓋著厚厚的積雪,不知道多久沒有人由此經過。
鞏大先生施術打出道法訣,法寶四周慢慢升起牆壁,將內外隔絕,這竟是一間小的囚室。
鞏大先生向那個矮老者道︰「邵兄,玉塵叟的住處離此不遠,咱們反正是要歇息。你若是去探望朋友,我們就等明天天亮了再起程。」
矮老者點了點頭。臉上難得露出一絲輕松笑意︰「也好,我也有近百年沒有見到他了。」
他與鞏大先生修為相仿。鞏大先生這足以困住築基期修士的法寶對他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麼阻礙,他稍微整理了一下衣冠,邁步穿了出去。
矮老者走之後,剩下兩個老頭兒干坐著入定,大約一個時辰之後,鞏大先生睜開眼楮,目光有如實質落在紅箋身上,登時將本來昏昏欲睡的紅箋驚醒。
「這麼多年老夫到是第一次遇見在押往煉魔大牢的路上竟還睡得著覺的犯人,年輕人啊。果然是無知者無畏。」
這似譏似諷的口氣。
紅箋抬了抬眼皮,她就知道這姓鞏的將矮老者支走沒安好心。一旁另一個老家伙空長得慈眉善目,看來和這姓鞏的也是狼狽為奸的一路貨色。
鞏大先生看了紅箋這懶洋洋地反應,冷笑一聲,陰測測地道︰「那些該死的魔修罪囚老夫每天都在打交道,奸狡毒辣的,善于偽裝的,窮凶極惡的,可像你這樣小小年紀便有這麼深的心機。能制定出如此周詳的計劃當眾刺殺了同門長輩的,老任,你可曾見過?」
姓任的老者皺眉道︰「這女修身上有許多古怪,叫她這麼一鬧。接下來必定流言四起,咱們接了手,也不好將她隨意處置了。」
鞏大先生聞言不以為意︰「我不信她一個小小築基能挺得過你的噬神針刑。總能治得她服服貼貼,問什麼便招什麼。」
姓任的老者笑笑︰「你將邵奇天打發走。原來是懷著這樣的想法。」
紅箋听他二人交談,似是要施展什麼手段對自己嚴刑逼供。輕蔑地撇了撇嘴,耳听鞏大先生道︰「老邵最是痛恨魔修,我怕他呆在一旁看著,想起他父母親人的死,一時控制不住出手殺了她。」
紅箋睜開雙眼,冷冷盯著鞏大先生,那老頭兒與她四目相對,目光中露出了貓戲老鼠的興奮光芒,仿佛一下子年輕了十幾歲,語氣輕柔地誘惑紅箋︰「還不跪下磕頭求我倆饒命?說不定會給你個立功贖罪的機會。」
紅箋默默在心里將這死老頭兒凌遲了一遍又一遍,嘴角含著嘲意︰「立什麼功?丹崖宗的宗門玉簡不在我這里,到叫你失望了。」
鞏大先生的臉一下子變得鐵青,同姓任的老者道︰「不管她冤不冤枉,就這桀驁不馴的模樣,進大牢之前不給她點兒教訓也不會懾服。」
姓任的老者笑道︰「殺威棒?」
說話間他手上突然打出了一道法訣,紅箋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便覺腦間銳痛,似有幾只火蟻生生鑽進她的識海,猶自不停地在撕咬踐踏。
紅箋悶哼了一聲,臉色急劇由白轉紅,她翻倒在地,身體越抖越厲害,出了一身的冷汗,幾乎無法控制自己。
最先受傷的是神識,紅箋的神識遠超築基初期其他修士,故而還小小地堅持了一下,腦海間猛地想起來「他生符」下痛苦掙扎的大師兄,此時她同樣也在遭受著折磨,趴在那里疾喘了幾口氣,暗忖︰「到是便宜了景勵那狗賊,叫他死得太痛快了!」
神識潰敗之後便是神魂,姓任的老者這門法術名叫「噬神針」,乃是特意修煉了折磨煉魔大牢里的囚犯的,陰損狠辣無比。
紅箋只覺識海已經麻木,身體越來越無力,神智也開始模糊不清,她不願申吟出聲叫兩個老不死開心,緊緊咬住了下唇,瞪大雙眼。
每當眼前出現幻覺,紅箋便用力咬下去,疼痛令她瞬間清醒,血的腥咸叫她心頭始終盤旋著一個個親近的人遇害的畫面。
隨著那姓任的老者持續不停施法,紅箋漸漸不再掙扎,她趴在那里身體動也不動,汗津津的劉海下面失神的雙眼大大睜著,老半天黑色的眼珠才轉一轉,光芒一點一點黯淡下去,像靈魂之火在漸漸熄滅。
鞏大先生雖對紅箋這叫人無趣之極的反應十分不滿,到了此時卻不得不開口制止︰「行了老任,再搞下去人就變成傻子了。」
姓任的老者停下法術,隨口道︰「頂多人變得蠢笨些,哪里會這麼容易就成了傻子?」
紅箋氣息微弱,人已經陷入了昏迷。
姓任的低頭看了一陣,有些不解地自言自語︰「好好的一朵嬌花兒,就要干枯在大牢里了。為什麼她不肯老實呆著,找個有身份地位的高手來依靠,偏要自討苦吃?」
他莫名發了一通感慨,醒過神來,轉向鞏大先生奇怪地問道︰「老鞏你為什麼擔心這女修變成傻子?莫非她說得是真的,你真想從她口中問出丹崖宗的傳宗玉簡?」
能活到鞏、任二人這般歲數的,哪個也不是傻瓜,鞏大先生言行稍微有些異常,便被這姓任的老者發覺。
鞏大先生猶豫了一下,為自己開月兌道︰「那到不是。你還不清楚嗎,我都這把年紀了,無兒無女,就算拿到了那東西,也不可能撇下大伙獨自一人跑去丹崖宗做宗主。不過是這次出來,有人托我幫個忙。」
他見任琛難得露出好奇之色,苦笑了一下,抬手往上面指了指,見對方會意動容,又叮囑道︰「好了,這件事你知我知,邵奇天那里先不要告訴他。」
任琛笑罵道︰「你個死禿子,這是相信老夫定會與你一道了?」
他復又看了眼靜靜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紅箋,這麼打眼一看,到不像是個還有生命跡象的活人。
任琛手模胡須,嘖嘖兩聲︰「進了煉魔大牢無法修煉,她這神識的傷看來是要一直帶著到死,可有得罪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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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紅箋活回來,腦袋里還殘留著麻木的疼痛,她在黑暗中睜著眼楮呆呆回想了半天,才記起來自己是誰,昏迷之前發生了什麼事。
這是已經被關到煉魔大牢里了?
紅箋這才感覺到自己正躺在冰冷的地面上,這具軀體是如此得虛弱,她手指慢慢動了動,向旁邊模索。
地上鋪著薄薄的一層稻草,再往下是平整堅硬的地面,紅箋屈指敲了敲,感覺像是用某種石頭鋪就。
她將一只手掌抬起來,舉到眼前,試著晃了晃,微微有點涼風,但她卻連丁點兒晃動的黑影也看不到,看來在這鬼地方眼楮已經完全失去了作用。
周圍太安靜了,這間牢房應該只關了自己一人。還能呼吸,空氣並不十分渾濁,說明一定有通風換氣的地方。
她越思考越清醒,判斷了一下處境,試著坐起身來。
「嘩啷」一聲響,自腳踝處傳來冰冷的束縛,紅箋苦笑了一下,看來這傳說中可怕的煉魔大牢與俗世間的牢獄也差不多,竟還給犯人帶上了腳鐐。
她扶著牆站起來,簡單活動了一下筋骨,又輕輕動了動脖頸,還好,不是很惡心。
紅箋下意識便想去運轉真元,檢查一下神識損傷到了何種程度,身體內卻空蕩蕩的,剩余的水真元僅夠維持著不至于產生枯竭反應,而神識的傷卻比自己預想的要輕得多。
怎麼會這樣?紅箋站在黑暗中怔了半晌,突然明白︰幾個死老頭不會那麼好心給自己醫治,那就是說從她受刑不過昏過去到被送到這里,其實已經過了不短的時間,在她昏迷的這段時間那個治療神識的秘法一直在自行運轉,直到她進入了大牢。
想到此,紅箋不由得發出一聲嘆息︰「真是可惜,以後就沒有辦法再練它了。」煉魔大牢里面名不虛傳,果然是一點兒靈氣都沒有,真元用一點少一點。
難道從此以後就要在這里像一只不見光的老鼠一樣活下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