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受欺負還能天天回家,家近不在窯上吃午飯,東家還另給我們添了飯錢補助呢,磚窯不能改姓,白家不能被你們給分了!」身後的小伙子們也呼應起來。
里正是一村之長沒錯,可是,白家現在是衣食父母,自己一家人吃得好喝的好,全憑的是這個磚窯,為什麼要讓你們這些眼紅人家還不一定能管好磚窯的人霸佔了去?
有了挑頭的,後面的雇工都不肯改換陣營了,任憑對面的長輩們大罵他們喪良心只顧自己一家,笑話,爹娘都不肯跟著他們來搗亂,自己不顧著自己一家,難道顧著你們這些旁枝的叔叔大爺?
跟著里正前來起哄架秧子的,都是家里沒得過白家的好處的,羨慕嫉妒恨才格外的強烈,那些有兒子在磚窯上上工的,工錢優厚的歡喜還來不及,怎麼肯跟著來白家搗亂?嫌錢咬手,不想自家孩子多掙些了嗎?
一瞬間,形式又有些勢均力敵了。
鐵器作坊里的十幾個雇工掂著的都是沉甸甸的家伙什,鐵棍子鐵錘鐵榔頭,就站在白老二身後,這個年輕的小資本家,有些感傷了。
他出來時沒喊自己的雇工,因為覺得人家不會幫自己,憑什麼幫呢?自己是給工錢了不假,發賞錢了沒錯,但那都是為的刺激人家更賣命的為自己勞動,絕對沒有可以互相幫忙直面傷亡的交情。
可是他們自己出來了,堅定的,簇擁著他。
兩個鐵匠師傅在輕聲給予安慰︰「東家別怕,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鐵器鋪子就算給了他們,咱們也會跟著你走。絕不給這些狗娘養的扛活兒賣力。」
白老二深吸一口氣,下了最大的決心,朗聲說道︰「我們白家欠下的是李石頭家的性命,跟別人無關,李石頭,你若是還想要我家的荒地和鐵器作坊,那就馬上把你媳婦兒的板子抬走,我白老二說到做到,等我大哥回來,就把地契產契送到你家里去!」
他看一眼嫂子。微笑了一下,然後迅速變臉,言辭也變得激烈起來︰「但是。誰要想借著李石頭家這因由,妄想再逼死我們白家大小,侵吞我家所有的財產,那誰也甭想!要打要殺,我白老二隨時奉陪!」
「好!說得好!」阿圓第一個鼓起掌來。災難降臨到了頭上,禍事已經招惹,那就坦然些面對吧!
里正那兒還沒反應過來,李石頭「嗷——」一聲又跳了起來,這次挑起的勁頭有點大,門板上的「尸體」似乎都抖顫了一下。
「白老二你別糊弄人。剛才我是不知道你家還有這麼多來錢的路子,光給荒地和鐵器作坊那還不夠,你家這宅院跟拉面館也得歸我。我們家三個孩子,一人分一處還分不勻呢!」
看吧,這就是貪心不足蛇吞象,就你這身坯你孩子這本事,能吞得下這麼多產業嗎?你會管理嗎?
阿圓終于氣結。這群沒長眼楮的東西,沒見過姐動刀。權當姐是一朵小白花呢吧?
「二弟,我讓你給我打的那把刀子呢?」阿圓伸手,對白老二討要,昨日里研究出了彈簧的做法,她萬分四年的彈簧刀自然也能成功打造了,白老二答應了她連夜纏個小彈簧安裝在她的刀子上,今天忘了跟他要了。
白老二攤攤手,指指站在人群最前方,停尸的門板附近,正四下里踅模得津津有味的賀聰。
早上就叫那小子瞥見了自己正把玩那刀子的妙處,立刻著了魔似的又蹦又跳,劈手奪走了,哪里還能再搶得回來?
那可是跟著姐在賭場發過威的伙伴!阿圓二話不說,直奔停尸板兒去了。
蹦著高的李石頭被嚇了一記狠跳,重新「嗷——」的一聲撲向門板,雙臂張開,上半身按在了「死人」的肚子上。
三個半大小子也神情緊張的立刻分三個方向圍住了門板,手臂也按向了門板上的「死尸」,最小的那個明顯就要哭出來。
李石頭驚恐萬狀的呼叫︰「不許過來!人——都讓你們家惡狗咬了,你這毒婆娘,還想怎麼樣?」
阿圓心里很是覺得哪兒不對勁兒,自己就這麼惡名在外?連向前走兩步都讓人以為會惡毒的想要傷害死人的身體?自己有那麼變態嗎?雙手按在死人身上,難道是種享受?
可是,李石頭是個大老爺兒們,一下子護住了自家死尸老婆的上半身不說,就連李石頭家最小的孩子,也那麼迅速的抱住了「死尸娘」的腳丫子,這一家人——真是極品的有愛啊!
看起來,石頭家的雖然為人涼薄愛佔便宜挑唆是非,一家人的感情卻很深厚。
阿圓抓不住自己腦子里的瞬間火花,不理會杯弓蛇影的那一家人,直接伸手向著賀聰,還做了一個手指按向彈簧的模樣。
等會兒要是真打起來,姐還需要那個防身呢!
賀聰那是多聰明的一個人啊!登時想起白老二囑咐說要還給阿圓的刀來了,那東西有意思,「崩」一下就彈出來刀刃,要多酷有多酷,才舍不得還回去呢!
「嘻嘻——阿圓姐姐,你看,咱家兄弟們可都等的心焦呢,啥時候需要打打殺殺,您吱一聲就行了,女人家,可不能動手,對不對?」
賀聰下決心耍賴到底,阿圓又態度堅持,一時間,兩個都已經習慣了這種陣勢,再不存畏懼心理的人竟然圍著門板追逐起來,沒辦法,就這地兒還寬敞,反正苦主家里表了態,頂天就是多賠錢而已,怕啥?
賀聰輕功不錯,嘴頭上又喜歡跟阿圓逗趣,于是腳尖在門板旁點來點去,胡說八道的越來越起勁兒。
「阿圓姐姐,你別這麼不依不饒啊!人家這老媳婦已經被狗咬死了,你還非要掂著刀再捅幾下還是怎的?那樣可不行,太殘忍了吧?」
「哎呦姐姐,你差點就踩到死人頭上了,你不能給人家毀容啊!」
「給你刀的話,你真要再捅這死人幾下?不如小弟代勞,你說,捅哪兒?」
李石頭的汗毛都給嚇直立了,著手不知道可以保護住哪個方位才安全,三個兒子已經大放悲聲,齊齊的縮到門板上面跟爹娘擠在一起。
「夠了!媳婦兒你別鬧了!賀聰,死者為大,不能驚擾到魂靈!」人群分散開的地兒,灰頭土腦的白老大跟白老三回來了。
把話說得那麼義正詞嚴的,自然就是白家當家人——白承光。
阿圓恍覺自己做了不合時宜的事情,站立在原地,尷尬的低下了頭。
華夏古老的文明傳統,人死之後,所有的恩怨都可以消融,所有的過錯都可以原諒,就連被砍了頭的死囚,還得返還尸體容家人安葬呢,死者為大嘛!
賀聰吐了吐舌頭,也原地站住,怪舍不得的模出了那把有機關的彈簧刀,遞回給阿圓。
自然,刀子能伸縮之後的體積不大,阿圓把袖子一攏,就看不出來跡象了。
老天爺爺的白老大,要是知道她又玩刀子,不非得嘟囔個三天三夜才罷休?阿圓吸吸鼻子,這都什麼味兒啊?跟進了豬圈似的!
白家當家人回來了,所有人都漲起了精神,這架到底還打不打的擔憂倒是小了,因為,這白老大出了名的老實,現在又出了人命,一看那樣子就知道凶不起來。
大家都看對了,憨厚了二十年的白老大,不要指望他月兌胎換骨,在路上已經明白了事情緣由的老實人,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李石頭對這兩個威脅者放下了心,再次從木板上蹦起來叫囂︰「白承光,你趕緊賠我媳婦的命來!你放狗行凶,天理不容!要麼,就把你家的產業都歸我,要不,咱們就沒完!」
里正年紀大了,這群手下又太不省心了,鬧哄哄的都說不到正點子上,借著李石頭家的因由賺點錢吧,沒想到那小子半路上倒戈,把自己想謀劃的那點東西也想吞干淨,直讓他這只老狐狸此刻再無插嘴的地方。
為他們出頭主持公道嗎?笑話,里正才不費那個心,干脆,叫他們自己先掐一會兒,等狗咬狗都受了傷,自己再壓下事兒來,撿個順手的便宜!
里正倒是替兩家想好了後路,可惜,就有那老實人不順著他的劇本走。
白老大狠狠地當胸捶了自己一拳,後悔莫及的嘆道︰「石頭大哥,都怨我,當時沒考慮後果,一時生氣把狗放了出來,咬到了人——讓石頭嫂子——現在,說什麼也晚了,人命關天,三個孩子還小,我賠,都是我的錯,我賠——」。
李石頭登時大樂,再也顧不上門板子上的「尸體」,沖到了白老大跟前叫囂︰「我要你家的荒地、鐵器作坊、拉面館、宅院——還有——還有——你家磚窯廠——除了盧家的那一半兒——」。
最開心的,就是對上這種老實人,你往哪兒引,他就會往哪兒走——李石頭快樂的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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