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王爺怎麼啦?」
軍士們一個個圍攏了來,倒是把白馬鳥人單獨留在了床上。
「爹你怎麼啦?來人,快扶我去看看我爹,哎呦——快,把我爹送到這兒來我看看!」
可是這個時刻,王爺身邊的人,都在關注著王爺的狀況,對這個叫囂著的「可惡少爺」,誰還肯忍著嘔吐多看一眼?
王爺一生戎馬,算得上耿直端方,怎麼會生出了這樣一個無恥的兒子?連帶的王爺的屬下都跟著覺得丟人!
你個狗娘養的的是窮瘋了嗎?想要女人,多花點錢去什麼勾欄妓院不就得了?干什麼禍害良家婦女,還要趕盡殺絕,連害兩條性命?
隨軍大夫也是有真本事的,按人中,掐虎口的一番擺弄,很快就將馬王爺拾掇醒了,只不過,那副大身板始終軟綿綿的,已經恢復不了初見時的冷硬形象。
「子不教,父之過」,當爹的到了這個時候,還能不懺悔自己教育的失敗嗎?
雖然,隨軍大夫一個勁兒的囑咐︰「王爺千萬別激動,身子要緊!」
可是,馬王爺灰暗的眼神,依然落在了盧千總的臉上,嘴唇微動著,像是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盧千總緊攥著拳頭,終于扶地叩倒,沉悶的聲音說道︰「請王爺恕罪,小佷——沒將世弟看管好,現在,必須送他上公堂!」
今日的陣勢鬧得這般大,縣城內外恐怕早就傳的風雨滿天飛了,作為一個鎮守一方安寧的軍方官員。他如何還能徇私枉法。庇護搶掠犯殺人犯?
馬王爺眼中的灰暗更加慘淡。一瞬間,蒼老了十歲不止。
他曾經寄予了無數希望與憧憬的兒子,他曾經想方設法要打造的文武全才的兒子,就在他剛剛接了帥印,並為兒子申請了先鋒官的時刻,如此響亮亮的在他的一張老臉上打了幾個耳光,還是在大庭廣眾之下。
不是的,比當眾打了耳光還要難堪。臨出朱陽縣時,那麼多的百姓在送行,在打探,此刻的吳家灣兒,外面也是人聲鼎沸,就算他是一個位高權重的王爺,也難以堵住悠悠眾口。
馬王爺一生殺伐決斷,還從來沒有這般糾結過,但是,跪在地上的盧千總總要起身。那個梗著脖子曾多次據理力爭抨擊權貴的袁縣令,也絕對不會彎腰。不會容許他想辦法把此事轉圜過去。
事實上,他也沒有什麼辦法可想,這麼多的人證物證,就算是他帶來了幾十個親兵,也不可能一下子趕盡殺絕,就此滅口!
「去——吧!」一代大宋名將,權貴王爺,就這麼坐在地上做出了把兒子交付審判的決定。
一顆渾圓的淚珠,從一側的眼角流出。
「好歹——留他一條性命,家中還有——老太君——惦念——」,馬王爺終究還是多加了一句話,眼神透過軍士們的縫隙,鎖住了直挺挺站立在那里的袁縣令。
軍士們知趣的閃開了身子,與袁縣令站在一起的,還有一個容顏肖似馬王爺的年輕漢子。
就像馬王爺年輕的時候,彪悍強壯,一雙銅鈴豹眼瞪得溜圓兒。
兩個肖似的人,就這麼一站一坐,一高一矮的,目光觸踫在一起。
另一顆淚水,終于在另一只眼楮里面,滾落。
馬王爺招了一招手,沒有說話。
白老大卻像是受了魔咒一般,腳下不由自主的走向了那個招手的人。
他們的距離越來越近,肖似度也越來越明顯,熟悉王爺的軍士們發現,這個年輕的漢子,就連走路的姿態,都跟馬王爺如出一轍。
受了魔咒的白老大,彎身蹲在了馬王爺面前。
「你的母親,可是叫‘春草’?」馬王爺的聲音,就像是來自遙遠的天際,飄飄忽忽的。
白老大的聲音也是夢游一般的︰「我娘——爹叫她‘草兒’,她從京城里來,做過大戶人家的丫鬟……」。
誰來告訴他,為什麼他的心髒總是一揪一揪的疼痛?
馬王爺的大巴掌,伸出來,就要撫到白承光的頭發上︰「你要——孝順你娘——她在什麼地方?你們——過得好嗎?」
「爹和娘,都不在了,我帶著四個弟弟妹妹,還娶了媳婦,過得好……」,白老大的魔咒沒有消失,一五一十的回答著馬王爺的提問。
如果,沒有盧千總的打斷,這兩個人夢囈一般的問答,可能還會一直進行下去。
「王爺,世弟他——已經——已經——」,盧千總不得不打斷這兩個詭異的相像者,床上叫囂個不停的鳥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安靜下來的,軍士們去準備抬架起他回朱陽縣時,赫然發現,那鳥人,已經斷了氣兒!
這麼多的人都守在屋子里,剛剛隨軍大夫還說傷勢無礙的了,怎麼就突然丟了性命去?
雖然他死有余辜,但是,但是目前這情景,還是讓人覺得匪夷所思。
「我兒怎麼了?快!扶我去看看!」馬王爺眼中的柔情消失了,大巴掌一揮,就站起了身子。
床上那張惹人生厭的臉面,已經慢慢兒轉涼,只有一雙銅鈴豹眼還大睜著,似乎,死亡前很是驚恐。
隨軍大夫腦門上都是汗水,再次驗看了一番尸體,對馬王爺搖搖頭。
又一條性命,被閻王爺收割了去,任憑你叫做馬王爺,也套不上交情,要不回來了!
「怎麼會這樣?是那處的傷勢發作了?還是——」,馬王爺的豹眼楮,嗜血一般的掃過屋中的每一個人。
除了他和盧千總的部下,就剩下袁縣令和白老大夫婦。
「剛才那兩個衙差到哪兒去了?」馬王爺紅著眼珠子沖到袁縣令面前,一把薅住了袁縣令的衣領子。
「剛才,王爺不忍心讓下官帶少爺去審問,下官就安置那兩個下屬出去監管另外的人犯了。」袁縣令神色冷靜,回答的天衣無縫。
隨軍大夫囁嚅的說道︰「王爺,公子身上並無其他外傷……」。
那就是說,沒有人為的殺害,或者是剛才的傷口得了破傷風,或者就是老天爺看不過眼,收了他的狗命!
只不過,破傷風也不至于發作的這般快,好歹那還有個潛伏期的好吧?
馬王爺還沒吃過這麼大的悶虧呢!眾目睽睽之下,兒子丟掉了性命,白發人送黑發人,怎麼可能?
「都——不許離開!院子里所有的人,全部看管住!」盡管找不到蛛絲馬跡,馬王爺還是對屬下發出了指令。
院子外面的喧騰聲越來越大,軍士們站立的軍姿筆挺,把院子箍的嚴嚴實實,連個蒼蠅也別想飛出去。
袁縣令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白承光不用考慮,白家媳婦嗎?女流之輩,更不會趁著混亂撲到床上去殺人。
會是誰呢?會是怎麼一回事兒呢?
外間屋的紅馬鳥人和「阿福」,也被提溜進了里間,馬王爺害怕再出事兒,把譚家的這根獨苗兒也給報廢了。
「譚七,你喊著阿歡陪你來朱陽,就是要在你爹的看管範圍外欺男霸女為害四方的嗎?你來看,這就是阿歡,這就是本王的心肝兒子!」馬王爺一把掂起紅馬鳥人,摜在血跡斑駁的床前。
死的透透的白馬鳥人的銅鈴豹眼,還在不甘心的瞪著、驚恐著……
譚七「嗷——」一聲叫出來,四肢亂舞的往後急退︰「不是我的緣故,是阿歡喜歡玩漂亮的婦人……」。
「咕咚——」一聲,一件軟綿綿的東西把他絆倒了,譚七模索著爬起來,一只手按住的,正是「豆腐西施」的一側手腕。
那一張翻卷著血肉的美人臉,登時與譚七打了一個照面,燈火忽然爆起一個璀璨的燈花。
「啊——」,一聲慘叫,撕心裂肺般的直刺進人的耳膜,那個早就死的透透的婦人的一只手,竟然在瞬間張開,牢牢地抓住了譚七的腳踝!
無論他怎麼跳腳怎麼又蹬又踹,那只手如同鬼魅,再也不肯放松,仿若閻羅殿里勾魂的使者,牢牢地認準了目標。
一種巨大的恐懼之情,在這個公子的瞳仁中閃現,他撲倒在地上嘶嚎︰「不是我!都是阿歡做的!你去找他索命!去找他!放開我——」
「豆腐西施還活著!去救救她啊!」阿圓雙手著,不知道該如何去幫助那個苦命的女子。
隨軍大夫搖搖頭,嘆口氣。
地上的女人,並沒有蘇醒的跡象,在軍隊里有時也會遇到這種情況,死者忽然抓住了什麼東西,其實早就失去了意識。
就像一只雞,猛不丁被剁了頭去,有時候還會忽然的再走上幾步,但卻絕對不是起死復生。
民間,把這種現象神話了,說成是冤鬼心有不甘,找殺害她的凶手復仇。
沒有人去幫助那個撲在地上抽搐著求救的鳥人,任憑他繼續絕望的嘶吼著……
或許,馬王爺叫人提溜譚七進來的本意,是要保住他一條小命的,但是,譚七對馬家阿歡的責任指控,讓他的心,變得冷硬了。
要不是譚七非拉著阿歡前來追蹤他家的一個余孽,阿歡怎麼會在此丟掉性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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