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戰爭的余波在曠野中回蕩。
硝煙彌漫,房屋在燃燒,村莊籠罩在熊熊大火之中。尸體在火光里忽明忽暗,散發出惡臭。獸人的營地里面,傳來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求饒,混亂而吵鬧。忽然一刀砍斷脖子的聲音傳來,所有聲音都消失了,只听到噴血聲茲茲作響。
俘虜們嚇得目瞪口呆,就像一群呆頭鵝。
獸人們爆發出哄堂大笑,好像目睹了一場精彩的表演。戰獸露出猙獰的獠牙,按著爪子,喉嚨里發出低吼。獸人把尸體扔過去,戰獸一擁而上,把尸體撕裂吃掉了。
鐘卿拉著妹妹,在田野里飛奔。
身後的火光搖曳,把獸人的影子拉得十分,就像一個個妖魔。他們肆無忌憚的大笑,就像妖魔的鞭子一樣,狠狠抽在倆兄妹心里。
鐘卿拉著妹妹拼命跑,不敢回頭,往月歌森林猛沖。
妹妹鐘不悔只有七歲,臉上哭花了,一邊跑一邊哽咽道︰「哥……哥哥,爸爸和媽媽……他們都死了嗎?」
鐘卿沒有說話,抓緊妹妹的手,拉著她狂奔。
跑進森林就安全了。
曠野中一望無際,連個躲藏的地方都沒有。天一亮,獸人大軍碾過,一定會發現他們。只有逃進森林,利用森林的樹木和地形,才有一線生機。
父親和那個女人……
「保護好你妹妹,快躲起來。」
「阿卿,快跑!」那個女人喊。
父親用他的血肉之軀,擋住一頭戰獸的爪子,回頭怒吼。
「走!」
這是父親用生命,發出來的最後一個音節。
大火升騰而起,來到這個世界住了十五年的農家小屋,在大火中燒毀了。父親和那個女人的尸體,在血泊中顯得那麼陰森怪異。
鐘卿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些,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跑進森林,找個地方躲起來。我要活下去,我要保護小不悔,這是那個女人交代給我的任務。」
鐘卿原本是地球人,意外死亡後,穿越到天玉大陸。也許是忘了喝孟婆湯,他還記得地球上的事情,記得地球上的父母家人。對于這一世的父母,他有種本能的疏離感。
鐘卿這一世的母親,是個的女人,很不喜歡鐘卿。因為她生產前做了一個噩夢,說鐘卿是惡鬼投胎,害死了她的兒子。
常年下來,母子間的關系並不親密,反而有些緊張。
鐘卿性子倔強,不肯低頭。從沒叫過她母親,一直稱呼她為「那個女人」。
如今那個女人死了,鐘卿想叫一聲母親,都沒人答應了。
鐘卿心里一陣陣刺疼,酸楚痛悔,就像一把鈍刀子在慢慢地割。
那個女人雖然表面上討厭他,實際上從待過他,對他盡職盡責。洗衣做飯,操持家務,農忙還得下地干活,是個賢妻良母。
有一次鐘卿和村里孩子打架,打傷了人,人家父母鬧上門來。那個女人雙手叉腰,堵在門口就像一尊女門神,把鐘卿趕到身後,用一張利嘴把對方罵了回去。
雖然事後,那個女人把鐘卿也痛罵了一頓。但是鐘卿知道,那個女人是愛護他的。
獸人入侵村子,那個女人首先想到的,就是把他和妹妹藏起來。她自己,走出去引開獸人,在獸人碟騎之下。
「母親……母親……」
鐘卿心里一遍又一遍默念這兩個字,似乎這兩個字有千斤重。
風吹來,臉上涼涼的。鐘卿伸手抹了一把,濕漉漉的全是水漬。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早已經泣涕橫流,鼻涕和眼淚流了滿臉。
他無聲哭泣,比鐘不悔哭得還凶。
鐘不悔踩在田埂上,摔了一腳,掉進水田發出響聲。
營地里面,一名獸人回頭看了一眼。獸人能夠夜視,一雙獸眼,在夜色中閃著碧綠的光芒。他看清楚是兩個孩子,嘿嘿一笑,拍了拍身邊一頭戰獸的腦袋。
這次入侵大唐帝國,每個獸人都配備了戰獸。
這名獸人的戰獸,是一頭北蒙巨狼。站起來有兩米高,比一個成年人還要高出很多。它全身雪白,沒有一根雜毛,就像一匹銀色緞子。
獸人發出指令︰「那兩個小家伙是你的了。」
巨狼一躍而起,口水從獠牙上流下來。它立刻竄出營地,向鐘卿兄妹飛奔而去。似乎怕跑慢了,被別的戰獸搶走獵物。
它的速度很快,在夜色中就像一道銀色疾風。
疾風狼,練氣一級魔獸。人類練氣一層戰士,都不是它的對手。
在天玉大陸,人人都可以修煉。就算沒有靈根,也能夠花費幾十年時間,修煉到練氣三層。練氣三層,是凡人的極限,再也無法寸進。
鐘卿苦修十多年,還是肉身巔峰,始終無法跨出最後一重瓶頸,煉精化氣。
他沒有靈根,只是一個普通少年,絕對不敢招惹魔獸。踫上魔獸,只有死路一條。
鐘卿心急如焚,抱起鐘不悔,往森林里面沖。
距離森林只有一百米了,只要沖進森林,借助樹木掩護,還有一點生機。
人在絕望的時候,一點點希望都不肯放過。
身後巨狼速度飛快,距離越來越近。十幾米、五六米……鐘卿听到了巨狼奔跑時帶起的風聲。他感到巨狼就在身後,隨時一個飛撲,就能把自己撲倒。
鐘卿緊張得汗毛倒豎,一邊飛奔,一邊警惕巨狼隨時的撲擊。
但是讓他感到意外的是,巨狼並沒有立刻撲倒他,反而放慢了速度,吊在後面五六米遠的地方,發出威脅的低吼。
「巨狼在驅趕我,想把我們趕進森林,它為什麼要這麼做?」
「難道是為了躲開其它戰獸的目光,獨自享用,吃掉我們?」
鐘卿腦子靈光一閃,明白了巨狼的心思。
「你想吃掉我,就看你有沒有那麼好的牙口!」
鐘卿心里發狠,準備放手一搏。
月歌森林距離村莊兩三里路,村里的野孩子都喜歡去森林里面玩。鐘卿也不例外,在月歌森林外圍做了幾個陷阱,用來捕捉野獸,改善伙食。
他記得在森林深處,他曾經挖了一個陷阱,用來捕捉野豬。
野豬一直沒抓到,那個陷阱應該還在。
鐘卿抱著鐘不悔,沖進森林。
巨狼眼里散發出凶殘興奮的光芒,終身一躍,跳進森林。它雙目發光,舌忝著猩紅的舌頭,準備大快朵頤。
森林里靜悄悄的,樹木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音。
那兩個人類不見了。
前後腳的功夫,那兩個人類躲到哪里去了?
巨狼並沒有生氣,反而覺得有趣。一口咬死太無聊了,慢慢追逐,才有樂趣。它伸出鼻子,在風中嗅了嗅。接著低頭,沿著一個方向一邊聞,一邊踱步。
沒走出多遠,前面出現一條小山溝。現在是枯水期,山溝里並沒有水。一塊塊石頭在溝里,圓溜溜、白花花的。
人類的氣味,就像一條飄帶,沿著山溝飄向森林深處。
巨狼咧咧嘴角,露出人性化的輕蔑笑容。
這兩個白痴人類,以為這樣就能從本大爺手里逃走嗎?
它從容地跳下山溝,沿著氣味往前飛奔。忽然,它觸動了溝底一根細線。
山溝兩旁,兩根藤條一左一右,凶猛地抽出來。
啪一聲脆響,狠狠抽在它的鼻子上和眼楮上。
嗷!
巨狼疼得眼淚鼻涕齊流,前爪捂著眼楮,往後滾了好幾圈。它一骨碌爬起來,拼命搖晃腦袋。鼻子上的酸疼消退,視線恢復。
看到那兩根藤條,它怒火中燒。張嘴噴出一道風刃,把攔路藤條炸成粉碎。
巨狼意識到沒有危險,身上炸起的白毛,這才漸漸平復下去。
魔獸的智慧,相當于人類七八歲的小孩。
它終于明白,這是一個陷阱,它被兩個普通人類算計了。
它火冒三丈,嗷一嗓子,卷起一陣狂風,往山溝里面狂奔。
「本大爺不玩了,直接咬死那兩個混蛋。」
如果它會說話,一定會這樣破口大罵。
氣味還在,那兩個人類跑不掉,遲早是它的盤中餐,它信心滿滿。
山溝盡頭是一個水磨崖,山崖下面有個小水窪,兩邊長滿了野草。由于水分充足,這里的野草,比別處長得更加茂盛,有一兩米長。
鐘卿把鐘不悔塞進草叢,往她身上抹泥巴,蓋住氣味。
「哥哥……」
「躲在里面,不許出來!」鐘卿命令道。
鐘不悔畢竟只有七歲,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哥哥,別離開我。」
「不許出聲!」鐘卿嚴厲道。
鐘不悔委屈地看著他,臉上全是淚水。
鐘卿給她抹了一把,說道︰「你躲在這里,別亂跑。等我去殺了那頭蠢狼,馬上就回來找你。」
「嗯。」鐘不悔乖巧的點點頭。
鐘卿模模她的腦袋,準備離開。
鐘不悔忽然拉住他的衣角,仰起小臉︰「哥哥……」
大眼楮里面,流露出濃濃的不舍和眷戀。
在這個殘酷的世界,她只剩下一個哥哥可以依靠了。
鐘卿笑了笑,揉了揉她的腦袋。狠狠心,轉身走進夜色。
鐘不悔果然很乖,躲在草叢里面,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鐘卿放心了,原地站了一會兒。看到巨狼從山溝沖出來,他這才趟過小水窪,飛快地往岸上爬。
巨狼眼見獵物逃走,想也不想,立刻撲上去。
它的爪子,在鐘卿的腳上刮了一下,帶下一大片血肉。
鐘卿吃疼,悶哼一聲。拖著一條血淋灕的腳,滾上岸邊,一瘸一拐往森林里面跑。
巨狼聞到血腥,激發了凶性。
它繞了幾步,從旁邊一個緩坡爬上去,沿著血跡追蹤。
鐘不悔在草叢里看到這一幕,忽然心慌起來。
媽媽就是在把她藏起來以後,沒多久就被獸人殺死了。
「哥哥!」
鐘不悔尖叫一聲,沖出草叢,手腳並用爬上岸。森林里面黑漆漆的,陰森恐怖。月光穿透重重樹葉,在地上留下一個個光斑。
地上一層落葉,上面有一串鮮紅的血跡,觸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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