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圖擺擺手，笑道︰「不必了，我這條命活不成了……鐘卿啊，你還是和以前一樣，一點都不可愛。我第一次見你，就覺得你非常討厭啊……」
「我也不喜歡你。」鐘卿說道，說的是實話。
巴圖呵呵笑道︰「我那麼討厭你，你幾次三番冒犯我，我都沒有動手除掉你，你知道為什麼嗎？」
巴圖彌留之際，思維跳躍。他說的是鐘卿喬裝改扮，和紅葉、慕容天三人，出使獸人大營的時候。鐘卿在那一次，殺死了北原巨獸一筒，對巴圖出言不遜。那個時候的鐘卿，還只是練氣期三層；而巴圖，是築基期高手。
巴圖沒有動手殺死鐘卿，也沒有懲戒鐘卿，縱容鐘卿的無禮。
現在想起來，的確有些詭異。
巴圖能坐到兔人部落首領的位置，能夠和皇圖不月兌、阿拉坦平起平坐，可見胸中丘壑，手段狠辣，絕非心慈手軟之輩。鐘卿幾次冒犯他，他都忍了。
為什麼？
鐘卿笑道︰「莫非你看出來我是個英雄人物，所以留我一條小命？」
巴圖笑著搖搖頭，說道︰「因為你是個好人。」
「……」這算什麼答案？鐘卿滿頭霧水，無語了。
巴圖嘆息道︰「阿呆……你還記得阿呆吧？就是那頭被你殺掉的北原巨獸，它的前身叫做阿呆……阿呆，他是我的孫子，嫡親的孫子……」
鐘卿默然無語。
「我們一族，在獸人部落中，天生弱勢，受盡欺凌。直到我這一代，在極北寒地之中，意外發現了一個遺跡，得到北原巨獸的秘密，才開始出現轉機……」
「為了一族的強大，我族中無數好孩子，自願加入試驗，貢獻自己的生命，成為試驗體……我的阿呆，就是其中之一……他沒有讓我失望，他很爭氣，他是所有試驗體中，第一個突破練氣期三層限制，練氣期六層巔峰的……」
「阿呆的突破，成為我們部落最大的底牌，成為我們能夠威懾狼人、虎頭人、牛頭人……甚至是能夠和猿人部落，討價還價的籌碼……」
「我們一族，一直在血色中掙扎啊。」
巴圖說累了，喘息一陣，繼續說道︰「鐘卿啊，你現在知道，我為什麼會原諒你對我的無禮了吧？不是因為膽怯，不是因為懦弱，而是因為感謝啊。」
「我感謝你殺了一筒，感謝你讓阿呆解月兌。」
「我感謝你，因為阿呆的遭遇，而義憤填膺，說要摘下我的首級啊。」
「哈哈哈……」巴圖又劇烈咳嗽起來，慘然笑道，「我這顆罪孽深重的首級，沒想到真的會落在你手里。我不後悔，我無路可走啊。為了部落的安樂，我無路可走……」
巴圖老淚縱橫。
「鐘卿，你是個好人。你可以為了一個獸人的遭遇，而出離憤怒，挑釁我的威嚴。那一刻我便知道，你是個沒有種族偏見的好人……你的心里，自有公平和正義，自有一桿衡量善惡的秤……」
「巴圖老哥，你累了，好好休息吧。」鐘卿心里堵堵的，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也許只有這一聲「老哥」，才能表達他對巴圖的諒解。
巴圖兔眼之中，忽然爆發出異樣的神采。
鐘卿知道，這是回光返照。
巴圖從懷中，抖抖索索，模出一個滿是血污的儲物袋，用異常的語調說道︰「鐘卿，答應我，把這一千匹靈水蠶絲送回兔人大營，交給我的孩子們……」
「我曾經承諾阿呆，要讓他和他的小伙伴們，都穿上天可汗的賞賜……」
「我做到了，我做到了……」
巴圖喃喃自語，聲音越來越微弱。他緊緊握著鐘卿的手，兔眼之中充滿了絕望、哀求、期盼……等等復雜的目光。
鐘卿握住巴圖的手，鄭重承諾道︰「我答應你，一定親自把靈水蠶絲，送回兔人部落，交給你的孩兒手里。」
「謝謝，北原巨獸的秘密，就在儲物袋中。你可以自行研究，就當我送給你的謝禮……」
巴圖長嘆一聲，松開鐘卿的手，手臂滑落下來。這個兔人部落的首領，這個曾經入侵月歌平原的劊子手，這個和皇圖不月兌、阿拉坦平起平坐的梟雄，這個疼愛孫子的爺爺……
他死了。
巴圖蒼老的臉上，露出一絲詭秘的笑容，好像陰謀得逞一般。
這個老家伙，臨死的時候，給鐘卿下了個套。當鐘卿踏上北蒙草原，踏進兔人部落。數百萬兔人一起跪下來，奉他為主，稱呼他為首領。
巴圖這個老家伙，暗中把兔人部落首領之位，禪讓給了鐘卿。
他這麼做，既是出于無奈；冥冥之中又覺得，這是最好的選擇。
兔人部落跟隨鐘卿，必然能夠得到安樂和幸福吧？
這是巴圖臨死前，最後的一絲念想。
鐘卿對此一無所知，他收起巴圖的儲物袋。把這個血跡斑斑，承載了兔人一族所有秘密和夢想的儲物袋，貼身收在懷里。這小小的儲物袋，仿佛有千斤重。
鐘大牛、柳青青他們看到這一幕，紛紛唏噓不已。
鐘卿帶領眾人，把附近兔人的尸體掩埋在一起，用亂石壘起一座墳。在風雪之中，顯得極為淒迷。
鐘卿跨上戰馬，率領眾人離開雪山。
「鐘卿，你真是好算計啊。我打生打死，想要弄到手的東西，沒有弄到。你耍耍嘴皮子，就輕而易舉得到了。這種手段，真是讓我自嘆弗如。」
皇圖不月兌陰陽怪氣的聲音，忽然從雪山之上傳來。
鐘卿勒住戰馬，黑眸爆出兩點寒芒，刺入風雪之中。
鐘大牛、張蠻子、柳青青三人，立刻戒備起來。
鐘卿擺擺手，讓他們退下。築基期高手之間的戰斗，他們留在這里只會礙事。
皇圖不月兌從大風大雪之中，一步一步走出來，臉上帶著嘲弄之色。他手里提著一個血淋淋的人，一邊走，一邊扯下那人身上的肉，塞進嘴里咀嚼。
走近了，鐘卿駭然發現，那個人居然是狼人部落的首領阿拉坦。
皇圖不月兌和巴圖大戰，阿拉坦發現了，只身趕來，藏在暗處準備撿便宜。誰知道被皇圖不月兌發現，皇圖不月兌重傷巴圖之後，立刻追殺阿拉坦。阿拉坦嚇得落荒而逃。皇圖不月兌怨恨之中，哪容他逃月兌？惡龍獸紋全開，一舉擒下阿拉坦。
皇圖不月兌連番大戰，感到肚子餓了。于是把阿拉坦的肉生撕下來，填飽肚子。
阿拉坦只剩了半條命，在皇圖不月兌手里有氣無力，連的力氣都沒有了。他抬起狼目，看了一眼鐘卿，神色中全是木然，氣息微弱地懇求︰「殺了我……」
他請求鐘卿殺了他，給他一個痛快，讓他解月兌。
皇圖不月兌此刻，宛如惡魔一般。落在他手里，生不如死。
鐘卿騎在馬上，靜靜看著皇圖不月兌，久久沒有說話。
皇圖不月兌啃食阿拉坦的大腿，臉上、胸襟，沾滿鮮血，宛如野獸。他咀嚼阿拉坦的肉，也沒有說話，仿佛覺得生狼肉，異常甘美，乃是人間美味。
柳青青胃里一陣陣翻滾，感到十分惡心，撇過臉去，不忍再看。
鐘大牛和張蠻子，臉上露出厭惡之色。
鐘卿很平靜，松開韁繩，慢條斯理道︰「皇圖不月兌，你不逃了？」
皇圖不月兌笑了笑，提起阿拉坦，一口咬斷他的脖子。張嘴猛吸，把阿拉坦的血液全部吸干喝盡。阿拉坦受盡折磨，終于抽搐著，一命嗚呼。
皇圖不月兌把吸干的尸體扔在雪地上，心滿意足的長嘆道︰「吃飽喝足了。」
皇圖不月兌把大手一伸，說道︰「拿來！」
「什麼？」鐘卿好笑道。
「巴圖的儲物袋，那是屬于我的戰利品。」皇圖不月兌笑道。
鐘卿笑著搖頭，說道︰「皇圖不月兌，我有點看不懂你了。你殺巴圖、殺阿拉坦，是為了什麼？僅僅是為了泄憤嗎？」
皇圖不月兌咧嘴笑道︰「是為了泄憤，這個理由還不充足？」
皇圖不月兌冷笑道︰「這兩個廢物，一個、兩個背叛我。大敵當前，他們居然叛離獸人大軍，讓我獨自一人面對三公主的大軍。若不是他們的背叛，我怎麼會輸得這麼淒慘？不殺他們，我心頭怨恨怎麼能夠舒展？」
皇圖不月兌舌忝去嘴邊血跡，露出一個猙獰可怖的笑容，宛如厲鬼。
鐘卿冷笑道︰「你自己無能，才會眾叛親離。這場大戰失敗，完全是你自己智力不如人，德行不如人，武力不如人。你自己不去反思，反而把責任推卸到別人頭上，真是大英雄，大豪杰啊。」
鐘卿冷嘲熱諷，哈哈大笑。
皇圖不月兌也哈哈大笑起來︰「我智力不如人？我智力不如人，怎麼會突破漫道峽谷，橫掃月歌平原？使得天下震動，使得大唐帝國聞風喪膽？」
「我武力不如人？你鐘卿是我的對手嗎？放眼月歌平原，巴圖、阿拉坦、三公主、三十娘以及穆輝，你們這些築基期高手，單打獨斗，哪一個是我的對手？」
「至于德行，那不過是你們秦人的假仁假義，滿口謊言罷了。什麼天命，什麼德行，什麼禮義仁智信，都是聰明人用來羈縻蠢貨，強者用來欺辱弱者的手段。」
「我皇圖不月兌此戰，非戰之罪，乃是命運不濟。」
皇圖不月兌大笑不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