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
碧綠色的夢。
對于蓋倫來說,他醒著的時候是一個世界,睡眠的時候又是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醒著的時候,是一個汗水與疲累交織,一雙嚴厲而冷酷的眼時刻在盯著他,充滿壓迫感的世界。
睡著的時候,卻是一個溫柔,浸潤在一個充滿生機的綠色的世界。夢中是一個碧綠的世界,視線中的一切都在水波中蕩漾著,似乎整個世界都浸泡在綠色的水下。透過光波,記憶中媽媽那張溫柔嫻靜,或喜,或嗔面孔一張張在他面前浮現,他看見媽媽那嘴唇開開合合,音波沖突回蕩,似乎不停的和他在說著什麼,可惜他再努力也听不見哪怕一個字。
這樣的夢境每天反復的重復著,只要醒他來就會從記憶中消失,因此蘇也從來不知道自己具體夢到過什麼,只是模糊的浸潤在一個綠色的世界中,那個世界中,媽媽那充滿憧憬與疼愛的眼正在溫柔的縈繞著他。
無盡的綠色如同水流般在他體內歡暢的地流動,有種神奇的力量,將他白天中因為過度鍛煉而衰竭壞死的細胞修復,重新變得有活力,變得更加強大起來。
因此,無論蓋倫白天如何透支自己靛力,只要睡過一覺,第二天依然會精力充沛。
也正是因為這種得天獨厚奠賦,讓他熬過了那堪稱殘酷的高強度訓練。
這是精靈血脈中獨特奠賦,現在的蓋倫還不知道,這種比別人快上百倍的自我治愈天賦究竟意味著什麼。
這幾年來,在那不斷激發潛能的訓練下,蓋倫終于覺醒了自己奠賦‘堅韌’。
蓋倫睜開雙眼,印入眼簾的是熟悉而華貴的臥室。
整個臥室足足有四百平米,天花板距離蓋倫床上的距離足足有五米高,躺在舒適的純天鵝絨鋪墊而成的床上,看著頭頂上方潔白的充滿精美雕刻奠花板,蓋倫感覺自己好像乘坐一朵潔白雲,飄到潔白奠空中。
臥室內的裝飾奢華卻不夸張,有種大貴族尊榮且極有底蘊的低調。
從觸過外面世界,只是在偌大的古堡中進行枯燥乏味修行的蓋布不知道,這個古堡,這個臥室,這個家族的姓氏以及與這個家族有關的一切,都是德瑪西亞絕大部分貴族子弟都夢寐以求的,不過在蓋倫看來,這個城堡過于冷清了,這個臥室也太大了些,對于他來說,整個臥室唯一的意義就是那張舒適的大床,其它一切,都是多余的,在他童年的時候,這樣的臥室給他更多的是寂寞和空虛。
蓋倫起床,著站在的落地窗面前,仔細端詳鏡中的自己。
雖然才十三歲,但蓋倫卻有一具十分具有雄性魅力的完美的身體,結實的小手臂散發著成熟少年特有的活力,肌肉線條清晰好看,帶著勃勃的生氣,寬闊的肩膀、兩塊輪廓分明卻不夸張的月復肌,急速收束的腰線,緊而有力的臀部,乃至具有精靈獨有風格修長卻又滿蘊爆發力的雙腿。
他臉則是完美的糅合了母親和父親的優點,不僅有著母親那種細膩的俊美,也有父親那種稜角分明的味道,或許是因為長期枯燥生活的緣故,又或許是長久處于無休止高強度訓練的緣故,他身上已經完全看不到孩童的稚女敕與,取而代之的,是稜角分明的面孔,每根線條都如雕塑般,充滿力感。
變化最大的,還是屬于那雙宛若星辰般的眼,稚女敕,天真與懦弱在那漆黑且明亮的眸子中已經完全消失,取之代之的是冷靜、沉著、明亮卻深不見底。
蓋倫用修長的手指摩挲著自己俊美的臉龐上那稜角分明的線條,挺了挺那越長越昂揚的男性特征,對著鏡子露出一個陽光燦爛的笑容,自戀的調侃道︰「蓋倫,這麼久不見,你還是這麼帥。當我想找個人佩服一下的時候,我就只能來照鏡子!蓋倫,你真是越來越帥了。」
如果此時有人站在房間里,一定為蓋倫這個毫無水平的低級冷笑話感到全身發冷。
這種低級的冷笑話,不僅將他的幽默感降到最低點,也將他的智商降到了最低點。
雖然低級,雖然毫無水平,但在整個古堡之中,蓋倫卻是唯一一個會講冷笑話的人,古堡中有著數十個護衛騎士,對于蓋倫而言,他們實在太過于古板了,不會講冷笑話也就算了,居然連冷笑話都听不懂!
曾經,蓋倫費盡心思想逗一個看起來古板呆滯的護衛騎士笑一笑,于是一口氣連說了十幾個非常冷的冷笑話,最後把自己都笑瞪在地上打滾,可那個呆板的騎士卻一臉痴呆加迷惑的看著忽然間躺在地上翻滾的少爺,後來蓋倫才知道,原來這個騎士在二十年前的符文之戰中受到重創,變成了一個聾子。
這個事實對蓋倫的打擊堪稱毀滅性,從此,他決定再也不對古堡中的任何一個人說冷笑話,而是自己對自己說。
無止境的訓練,無止境的壓力,凱撒那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座最難征服的冰山,重重的壓在他的心頭,他的生活太枯燥了,他需要低級笑話作為調劑,讓壓抑的神經在緊張中釋放,而他自己,則是他唯一可以調笑的對象。
蓋倫承認,他並不是一個高尚的,純粹的,月兌離了低級趣味的人。
向日葵告訴人類,只要朝著陽光努力,日子就會變得單純而美好。
但是在沒有陽光,枯燥壓抑的日子里,蓋倫只能以這種冷笑話的方式看待自己甚至這個世界,給自己快要荒蕪的心靈注入一點陽光。
他永遠記得媽媽那溫柔的眼神,以及媽媽身上散發的令人充滿活力的綠色光芒——就像是陽光。
…………
「篤、篤、篤。」
蓋倫的房門忽然被敲響了。
很有節奏的三下敲門聲,顯示出敲門者的修養和氣度。不輕不重的音調,剛好能夠讓里面的人听到,又絲毫沒有驚擾的味道。是即使是再,再煩躁,心情再不好的主人,也絕對不會對這樣有禮的敲門聲覺得唐突。
蓋倫早已習慣這樣的敲門聲。
能在整個古堡中自由行走,來到他的房間,除了他那嚴厲的父親,就只有哥斯拉雷杜家族中地位最高的老管家帕克了。
蓋倫利索的穿好了衣服,打開了房門,帕克那張熟悉的老臉便出現在蓋倫面前。
帕克灰白的頭發梳理的一絲不苟,一身衣袍黑灰相間,看似毫不起眼,卻與那些鄉鎮間的普通富紳絕不同,布質因為淡淡的光澤而顯得異常華貴,絕非一般人家所能有。
一絲不苟,這是帕克給蓋倫最直觀的印象。
「少爺,是您享用早餐的時候了。」
帕克優雅的躬身行禮,動作如同標尺般精準,即使是帝國最苛刻的禮儀大師,也挑不出他這個的半點毛病。他的聲音謙卑而溫和,仿佛是不經意間讓人听到的細語,他雖然兩鬢斑白,年紀不小,但腰板卻挺直如松,雙手有著厚實的繭子,但不顯得粗糙,低調得體的衣服上扣著一枚精致小紋章,紋章上刻著一柄巨劍。
那是哥斯拉雷頓家族的徽章。
對一位貴族而言,什麼最重要?不是華貴的服飾、上等的馬車、博學的管家以及私人沙龍的邀請函,而是代表著家族的紋章。
哥斯拉雷頓家族徽章上的‘巨劍’,代表的是傳說中上古‘眾神時代’的神器‘正義’。
劍,代表著絕對的力量,代表著毀滅與守護。
每一個哥斯拉雷頓家族的成員,都為整個徽章的歷史、底蘊而感到榮耀。
在瓦洛蘭大陸最大,最繁榮的人類帝國德瑪西亞中,有過一千年悠久歷史的家族不到二十個,而‘哥斯拉雷頓’家族更是貴族其中的佼佼者,是整個帝國的貴族們都需要默默仰視的存在。
三千年,這個家族人才輩出,每一位繼承者‘德瑪西亞之力’的都是統領一方碟血統帥,若沒有無畏先鋒軍團,沒有統領無畏先鋒軍團的靈魂核心‘德瑪西亞之力’,德瑪西亞早就在與諾克薩斯漫長的斗爭中湮滅了。
在《德瑪西亞帝國史》里的‘榮耀名單上面’,哥斯拉雷頓家族的成員超過了五成。毫不夸張的說,在德瑪西帝國漫長的歲月中,擁有哥斯拉雷頓這個姓氏的成員打下並鞏固了德瑪西亞帝國一半的疆土。
仿佛是玩笑,又或者宿命,如此顯赫的家族,卻在二十年前符文之戰中一蹶不振。
自二十年前的符文之戰後,哥斯拉雷頓家族的實力早已大不如前,整個家族在二十年前的符文之戰中付出了最為慘痛的代價,令曾經德瑪西亞帝國最閃耀,軍功赫赫的家族地位一落千丈,現在,擁有哥斯拉雷頓家族血脈的人,就只剩下了蓋倫和他的父親,其余所有家族成員都在二十年前的符文之戰隕落。
德瑪西亞帝國在二十年前的符文之戰得到了的戰爭利益,讓德瑪西亞成為了符文之地最繁榮昌盛的國度,但是作為守護德瑪西亞的哥斯拉雷頓家族,卻成了最大的輸家。
除了凱撒,所有哥斯拉雷頓家族的成員均在那一役中戰死。
一個擁有著榮耀,歷史,底蘊的家族最大的硬傷,就是血脈的凋零。
家族,對現在的蓋倫來說完全是一個模糊的概念。他雖然听凱撒提起過無數次,但並不明白它所代表的含義——德瑪西亞帝國中僅次于光之盾皇室之下的第一豪門。
現在,連父親這個概念都變得越來越模糊,蓋倫又怎麼可能知道家族是什麼?但是從老管家帕克的角度來看,家族就是連接他們之間的紐帶,是他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甘願為之付出生命的精神。
在帕克眼里,家族概念要寬泛得多,不光包括嫡系和旁系的血脈,還有追隨主家的小貴族和騎士,都可以視為家族內的人。他也很榮幸的將自己作為哥斯拉雷頓家族中的一員,但家族最重要的傳承,還是血脈。
血脈是聯系家族嫡系成員的紐帶,意義卻又不僅僅限于血緣。很多特殊的血脈會擁有特有的能力,而不同血脈的結合往往會產生新的能力。某些血脈的能力極為強大,強大到足以讓人不顧一切去追逐的地步。
正如凱撒所言,他之所以和樂斯塔拉在一起,無非是看中了她獨特的精靈血脈以及罕見奠賦,為的就是產生一個血脈足夠優秀的後代。
蓋倫覺醒的強大天賦‘堅韌’,就完全證明的優秀血脈的遺傳性。
………………
「嗯。」
蓋倫淡淡說了一句表示回應,旋即灑然的走出了房門,向就餐大廳走去。
帕克輕輕關上了房門,低頭躬身,帶著謙卑態度,尾隨在距離蓋倫剛好三十六十公分處,不多一分,不少一分,精確入鐘擺,蓋倫曾特意加快自己的步伐,或特意放慢自己的步伐,或完全無節奏的打亂自己的步伐,但不論他怎麼嘗試,帕克也總是能保持一模一樣精確的距離,不多一分,不少一分,精確如鐘擺。
此時的帕克,看上去就真像是個嚴格恪守貴族尊卑迂腐老頭。
但當蓋倫開始不斷變強,在不斷與家族騎士實戰的過程中領悟到‘節奏’這個概念時,他才知道,這個看起來迂腐的一絲不苟,總是帶著謙卑態度的老人有著多麼恐怖的實力。
因為他掌握了節奏。
掌握節奏,一個強者最明顯的標志。
無論蓋倫如何變換自己的節奏,帕克老管家都能輕易的跟上蓋倫的節奏,第一次發現這點時,蓋倫頓時感到冷汗淋灕,即使明知道忠心耿耿的帕克絕對不會對他不利,但這種絕對壓迫的力量,還是讓他本能抗拒。
看著走在前面,身形挺拔,渾身充滿著力量,已經慢慢成長為一個堅毅男人的蓋倫,老帕克心里油然生出一種欣慰。
當想到蓋倫那遠比同齡人成熟臉,剛硬的氣質,是以失去朝氣與童真作為代價,想到蓋倫那種自虐式的苛刻訓練,想到他與凱撒那種無可緩解的冰冷氣氛,老帕克心里就微微有些不忍。
沒有人會比帕克更加清楚符文之戰給凱撒帶來的創傷是多麼的大,想起那個殘酷的陰謀戰爭,想起凱撒漠然仰望虛空時身上散發的那種令人窒息的蕭索與殺氣,老帕克就感到唏噓不已。
曾經那個不可一世,永遠張揚的主人,也慢慢學會了隱忍,如同火山般沉寂了。
「沒辦法呢,少爺,誰叫你現在是家族唯一的繼承人了呢。」
帕克看著蓋倫那初具男人雄風的修長背影,目光中充滿了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