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您找我?」嘉文那永遠掛著優雅微笑的俊臉被層層白色的繃帶包裹著,聲音有些沙啞,他一說話,肺部就有一陣撕裂的痛楚,但面對自己一生中最尊敬的人,嘉文並不介意這種痛楚。
他並沒有蓋倫那種強悍到令人發指的恢復力,即使有珍貴的藥物彌補以及拉克絲的魔法治療,但是恢復速度仍然比蓋倫慢了許多,每行動一步,全身都火辣辣帝痛,但是意識中一接到趙信傳來的訊息,嘉文便立刻從病床上起來,忍受住劇烈的痛楚,一步步來到書房。
「嘉文,如果我沒記錯,你今年,十二歲了吧?」趙信負手而立,背對著嘉文,看著書房里掛著的一幅座右銘︰「謙謙君子,卑以自牧。」
他偉岸的身影如同雨天中靜止的遠山,有一種高遠巍峨的朦朧感。
嘉文點了點頭,誠懇的說道︰「是的。」
「作為一個貴族,十二歲,就算是成年了。」趙信轉過身來,對著渾身纏滿繃帶的嘉文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指著那幅座右銘說道︰「你自小就聰明過人,而且作為皇儲的你,所接受的貴族教育也與普通人大相徑庭,自小在雲波詭譎的帝都生活,長大的你,見慣貴族百態,政治詭辯的你,能告訴我,謙謙君子,卑以自牧,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麼?」
「一個謙遜的人,應該以謙卑作為自我修養,牧養自己,鞭策自己。」嘉文回答道。
趙信贊賞的點點頭,「沒錯,只有謙卑的人,才會具有自我管理、自我學習、自我奮進的精神。謙虛使人進步,驕傲使人落後,前人的箴言在警示我們︰了解自己的弱點,增進自己的素質和能力,循著自然的軌跡,不斷邁出你人生的關鍵步子。謙卑並不是一種卑微,而是一種自我的尊重,它貌似弱勢,實則強大;謙卑的意志力其實是最不可以逾越的,這也作為上位者人格魅力的終極所在。你是德瑪西亞的帝皇,只有你懂得了謙卑與自牧,才能更好的統治這個帝國。」
「自古以來,恃才傲物和以財傲人者比比皆是,他們或才華出眾,或富甲一方,但自傲的結局往往是慘痛的。」趙信看著全身纏著繃帶的嘉文,調笑道︰「這種慘痛,現在你體會到了?」
「嗯。的確很痛。」嘉文對著趙信,呲牙咧嘴的笑了起來。
只有對面趙信與拉克絲的時候,嘉文才會顯露出他孩子般真實年紀的一面。
趙信可以從他那浮腫的眼光中,看出他的真誠與尊敬,而不是貴族式的虛偽造作。
「我對你說過,騙過別人是假聰明,騙過自己的真愚蠢。昨天的戰斗,由始至終,你都沒有使用斗氣,有著一個成為強者應有的底氣跟原則,這一點,我很欣慰。」贊賞過後,趙信的語氣漸漸嚴厲起來︰「但是,你三歲便凝練斗氣,在斗氣的長期淬煉下,你的肉身絕對比蓋倫強,而且在我的長期磨練下,你有著豐富的戰斗經驗,懂得眾多武技的組合跟戰斗技巧,但你依然輸了!」
「我只是一時輕敵大意……」嘉文下意識的反駁,卻被趙信猝然打斷,他的眼楮精芒爆射,盯著嘉文,指著‘謙謙君子,卑以自牧’八個大字嚴厲的斥責道︰「對!輕敵,大意!這是你犯的很大錯誤!但卻不是最致命的一點!」
「最致命的……一點?」嘉文喃喃道。
「對!最致命的一點,就是你不夠他狠!」趙信一陣見血的指出問題所在︰「對待任何一個對手,都要認真對待,絕不可以驕傲輕敵,這不僅是對別人的尊重,更是對你自己的尊重。你要知道,並不是每一次輕敵驕傲犯的過錯都會有機會彌補,有些錯誤,是要付出生命的代價的!
「你的實力比蓋倫高了不止一個層次,即使剛開始輕敵大意,後面認真起來,也不至于輸,你輸的最根本原因是,你不夠他狠!你缺乏他那股能豁出去一切的狠勁!當你的生命面對威脅,你還不能克服本能的恐懼,冷靜思考!」
「狠勁?恐懼?」嘉文喃喃自語。
趙信的話,一陣見血的戳中嘉文的心,讓他不想承認自己懦弱的他根本無從反駁。
「沒錯,就是狠勁!」趙信目光銳利︰「蓋倫的身上,有一種你所沒有的狠勁,即使被打倒,他也會一次次的爬起來,毫不猶豫的殺上去,用盡一切辦法,去獲得勝利!他對敵人狠,但對自己更狠!他的勝利當之無愧,因為他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做賭注!」
嘉文深深吸了一口氣,嘴角微微流露出一個和微笑極不匹配的僵硬弧度,他浮腫的眼楮中,閃過不服氣卻又掩飾不住畏懼的神色。但想起那個渾身浴血,也要一次次爬起,一次次出拳,宛如猛獸般的倔強少年,那渾身浴火的霸道英姿……
蓋倫的狠勁,嘉文有更加深刻的感受。
即使不想承認,在趙信那銳利眼光的掃視下,嘉文也不得倒誠道︰「的確,我沒有他的狠頸!也沒有克服自己的恐懼,即使不想承認自己的懦弱,但在最後面對他那一刻,我真的被嚇住了。我……終究是輸給了自己。」
嘉文低頭,彎腰,態度誠懇謙卑的向趙信鞠躬。
這是一個身份高貴,天資過人的帝國皇子最誠摯的尊崇。
「一個人若對自己誠實,便沒有人騙得了自己。」趙信對嘉文虛心承認憚度十分滿意,如果一個人不敢正式自己的錯誤,虛心改正,那根本無法踏上強者之路,成為真正的強者。
「恐懼並不可恥,這是人的本能,但是你要變得更強,就要克服它。這是一個人走向強大的基礎。」趙信罕見地語氣凌厲,此是的他,完全看不到半點平時和藹謙和的樣子,就像一把銳利的長槍,直刺人心。
雖然纏著厚厚的繃帶,但是嘉文只覺得趙信散發的銳利鋒芒無孔不入,深入繃帶中,狠狠的切割他的皮膚。
一點寒芒先到,隨後槍出如龍。
這就是趙信的氣勢。
德邦總管,趙信。
「你知道我為什麼收你為徒嗎?」趙信。
嘉文雙目一黯,低頭沉思,世界上天才不計可數,嘉文當然不會單純的認為趙信收他為徒是因為他奠賦。
一直以來,嘉文都認為趙信對他關懷與保護都是因為他爺爺的緣故,為了報恩。
對德瑪西亞所有上層貴族來說,光之盾皇室的私人管家是一個的迷,他那高深莫測的實力以及那沉默無聲但絕對忠誠的守衛,令對光之盾皇室懷有敵意的深深忌憚,人們對他的出身來歷的種種推測層出不窮。
他就像一個不會消散的影子,永遠守衛著光之盾皇室的繼承人。忠心,真誠,他就這樣一絲不苟的服侍了光之盾皇室三代人。
無子,無女,他的一生,都耗在了守護光之盾皇室的艱巨使命上,只為報答那個使他重獲新生的男人的知遇之恩。
一輩子的守護,只為一個知遇之恩。
嘉文是知道趙信的來歷的,這個一輩子忠于光之盾皇室的管家,既是來自德瑪西亞的死敵,諾克薩斯!
與民主政體的德瑪西亞不同,諾克薩斯是一個完全崇尚武力強權的帝國,在諾克薩斯的斗獸場上,有一個著名的戰爭游戲,叫做絞肉之戰。這是一個殘忍且扭曲的角斗士賽事︰當一名戰士打贏幾局比賽之後,他要同時面對的對手數量就會隨著勝利的局數而不斷增加。也就是說,每個參賽者,最終都會在絞肉機之戰中死去,帶著所謂的榮耀。
而趙信,卻是絞肉機之戰的奇跡,是迄今為止,唯一一個從絞肉機之戰活著走出來的男人。他的最後一戰,以一人之力,一直戰到最後獨自面對三百嗜血士兵,是絞肉機之戰永垂不朽的傳說。
這樣一個強大的,從鮮血與榮耀中走出來的男人,卻甘願屈于平凡,隱于光之盾家族的榮光之後,每天不厭其煩的管理光之盾皇室大大小小的事物,為了適應皇室貴族的風範,不斷磨去自己身上血腥、粗暴的氣息,學著貴族的行為體態,成為皇室的私人管家,管理皇室大大小小的瑣碎事務,又怎能說不是光之盾皇室的榮幸?
按照諾克薩斯對強者的無比的尊崇,趙信這個鮮血與榮耀鑄就的強大男人,如果不是叛出諾克薩斯,來到德瑪西亞,應該成為權傾一方的統領,甚至諾克薩斯的王。
如果我不是光之盾皇室的繼承人,或許,根本沒有資格成為趙信老師的弟子吧。拋去皇子的身份,我又是什麼呢?
想到這里,嘉文的目光更加黯淡,頭也低垂了下來。
似乎看透了嘉文的心事,趙信露出整排雪白的牙齒,笑了起來,他爽朗的笑容似乎有一種奇異的感染力,這種魅力,不但對女人有致命,對男人的殺傷力也極大的。
「年輕人,就是喜歡胡思亂想。你說,像我這樣強大、不羈與豪邁的男人,會因為一個人的地位背景收他為徒嗎?我之所以收你收徒,當然是因為你自己的原因,你天資過人,雖然有著貴族子弟的自負與傲慢的通病,但從來不會恃強凌弱,有著自己的驕傲,敢于承認自己的過失,敢于正視自己的不足,最重要的是,你還非常勤奮,當一個人的勤奮與天賦結合,所得的成就往往是驚人的!」
「年輕人不要妄自菲薄,就是要有自己的驕傲與底氣,除了你自己,沒有什麼能令你感到卑微!同樣,我收你為徒,正因為你就是你,優秀的你!」
趙信鼓勵道︰「縱觀整個帝都德邦,難道你認為年輕一代中,還有什麼人比你優秀嗎?」
「我姐姐就是……」嘉文不假思索的回答。
但這個比他優秀的人,卻不令他妒忌,而是滿懷心喜。
因為那是他的親生姐姐,拉克絲。
「咳,咳……」趙信干咳了幾聲,以掩飾自己的尷尬︰「你姐姐……她是特殊的唯一……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可沒有幾個像你姐姐那樣的妖孽……」
趙信不由得想起那拉克絲雖然年幼,卻足以頃絕天下風姿,自她出生起,她就漂亮的過分,隨著時間的推移,那份美麗更是與日俱增,那是一種奪天地造化的靈秀之美,不敢想象,若是以後她長大,會是如何的傾倒天下。
超凡月兌俗的智慧,深不可測的潛力,頃絕天下的美貌,顯赫四方的背景,這樣一個擁有所有優點的女人,完全是諸神的恩寵,趙信不敢想象,若是兩年後西維爾見到拉克絲,會是怎樣的一副光景。
一定很有趣,嘿嘿。
戰爭女神西維爾,詭術妖姬樂芙蘭,一個是站在大陸神壇上的女神,一個是端坐在王座上的女王,這兩個瓦洛蘭大陸上公認的女神,如果見到足以與她們抗衡,甚至超越她們的拉克絲,一定會發生一些很有趣的事。
想到這里,趙信不由得為蓋倫擔憂起來……
沒有人比他更了解西維爾和樂芙蘭那種女神的鞋,因為,從另一個角度來說,趙信身上也有著女人地質,他是男人中的女人,女人中的男人。
只有站在大陸巔峰的人,才有資格知道他的另一個稱號……菊花信。
「師父……師父……」嘉文為趙信臉上浮現的詭異表情感到毛骨悚然,那是嘉文從過的表情,怎麼說呢?嫵媚,?!可是像師父這樣聰明雄性魅力的陽剛男人怎麼會有這種表情。
一定是自己眼花了。
嘉文甩了甩頭,眯眼。
察覺到自己的失態,趙信瞬間恢復過來。
當嘉文的眼楮再度睜開時,立刻看到了一個氣勢凌厲無比,仿佛持槍而立,滿頭黑色長發在空中肆意飄揚的威武形象。
果然是自己眼花了,嘉文的眼楮對著趙信銳利的目光,眼中閃爍出無可抑止的崇拜。
趙信沉聲道︰「人因夢想而痛苦,也因夢想而偉大!我知道你不但立志一個絕代帝皇,開創自己的時代,更立志做一個絕世強者,開創自己的武道,千古流芳!這是一個偉大的夢想!或許會有人嘲笑你不自力量,但那又如何,所有偉大夢想的實現,都是從卑微開始!」
「夢想是什麼,夢想就是一種讓你感到堅持就是幸福的東西,我們只有在失敗中尋找勝利,在絕望中尋求希望。人生如果連夢想都沒有,那麼是多麼的黯然失色!在通向夢想的道路上,你所需要做的,就是堅持和努力!」
「嘉文,你是我的最疼愛的徒弟,我希望你能走得比我更遠,我希望你能夠實現這個偉大的夢想,那亦是我的夢想。」
嘉文的眼眶瞬間紅了,他的拳頭緊緊握著,他第一次如此被人理解,第一次為這麼沉重的囑托感到榮幸!
一把金色的長槍出現在趙信手中,槍頭線條優美,吞吐著白色的寒光,一顆藍色的魔法寶石瓖嵌其中,閃爍的藍色光芒照亮了整個空間。
這把長槍線條流暢,散發的恐怖威勢,似乎在傲然的宣示著它頂級魔法神兵的身份!
趙信持槍而立,渾身散發迫人的氣勢,扎住長發的牛皮發呆驟然崩碎,滿頭黑色長發在空中肆意飄揚,一如從遠古走出來的戰神。
「我將傾盡我所學,教你我所領悟的一切,讓你少走彎路,迅速強大,去實現你那偉大的夢想,嘉文,你願意學嗎?」
「我,願意。」嘉文虔誠跪地,磕頭膜拜。
先批評,後贊賞,再到後面令嘉文熱血沸騰的鼓勵,趙信詮釋了老師最基本的職能,因為他懂得,真正的愛,不是單純的給予,還包括適當的拒絕、及時的贊美、得體的批評、恰當的爭論、必要的鼓勵、溫柔的安慰、有效的敦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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