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小嬈轉過頭來，眼前的一幕讓她驚喜又悲傷，素蕊帶著小艾銘和綏靖王正坐在馬車上向這里飛奔而來。在他們的後面，是媚兒，她挺著微顯的肚子，靠在太子的身上，一臉的愁苦。凝小嬈一看便知媚兒準是害喜了，當初的素蕊也是這樣的臉色，這樣的苦大仇深。
讓她驚喜的是，這麼些朋友千里迢迢地奔波勞碌，就是為了和自己並肩作戰，甘苦與共，她凝小嬈慶幸自己上輩子一定是做了許多好事，今生才會有這麼多的朋友死心塌地地不離不棄。然而，讓她悲傷的是，他們的人生原本都是榮華富貴的，在沒遇到自己之前，都是朝著富貴的路走，然而，自己的命運如此不堪，他們跟著自己並沒有多大的好處，相反的，他們因為自己吃了不少的苦，甚至，許多次都有性命之憂。自己的命運，也許從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要如此忙碌，沒有選擇的可能，自己也無法掌控，可是，這些，對于他們來說，都是可以避開的。自己難道注定要拉他們作背嗎？她不願意，她不願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受傷，已經死了一個鳳清月，她無論如何也承受不起另一個鮮活生命的逝去。可是，她又不想自己的朋友因為自己的拋棄而滿懷失望，傷心難俞。所以，只好糊里糊涂地看著越來越近的他們，糊里糊涂地流淚，糊里糊涂地相擁，糊里糊涂地說著不再離開。也許，只有凝小嬈內心深處的理智曉得，這些承諾，會讓眼前的人痛不欲生。
素蕊看著凝小嬈說不出話來，半天才擠出幾個字︰「不要自己去死，留我們苟活。」凝小嬈激動地點頭，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媚兒的痛苦很快吸引了凝小嬈和素蕊的注意。太子皺著眉頭說媚兒本來食量就不行，如今更是粒子不沾，太子雖然著急，可是，媚兒的性子，他是一點辦法都沒有。本來大家都勸讓她留在素鸞山上養胎，可是，她死活不肯，一定要來找凝小嬈，大家拗不過，只好帶來了。凝小嬈听完來龍去脈後，拿出自己的一些干糧來，遞給媚兒。媚兒看都沒看就推了回去。凝小嬈強硬地說道︰「你若還想跟著我，就好好吃飯，若辦不到，我即刻就將你送回素鸞山上。」媚兒一听，凝小嬈來真的，盡管不願意，也還是硬著頭皮吃了一些。太子見媚兒吃了，不油地喜笑顏開，拉著凝小嬈就道謝。結果，被在背後的顧涯狠狠地敲了一下腦袋，才反應過來，立刻放開了手。兩輛馬車走了許久才走到蘇南，媚兒的懷孕給幾人的里程帶來不少麻煩，所以日子拖延了不少。好在所有人都明白，也沒有什麼怨言。
大家到了清泉寺，那里的住持已經有了其他人當，鄭霖在很遠的顧青硯那里，已經許久沒有來過蘇南了。凝小嬈按照霍焰說的，跑到清泉寺後面的小河旁，果然看見了一堵牆。凝小嬈便讓霍焰先走，霍焰苦笑了一下，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等幾人左拐右拐的來到後面的庭院中，便看見了一座打掃得很干淨的墓。庭院不是很大，但那座墓卻是精致的很，且不說，那汗白玉的碑，就是那墓前供奉的香爐就金銀珠寶滿身都是。墓修得很大，整個院落幾乎都是這個墓，只在東南角有兩間香室，人可以在里面住，但這房間主要是用來上香的。凝小嬈他們便在那里落腳，霍焰看著眼前熟悉的一切，不免有些激動，但在這群人看來，這眼淚的罪惡承擔得太多。
凝小嬈沒有說話，她並沒有激動地熱淚盈眶，想法3的，她一點都不悲傷。眼前的墓里，躺著的是和自己幾乎只有一面之緣的女人，這麼多年來，她從未給過自己母愛，所有母親該有的溫柔，她從未給予過自己。更可笑的是，這個女人從一開始便訂好自己的人生，也正是因為這個女人，自己的生活才會如此不堪。顧涯走到凝小嬈的身後，雙手扶住她的肩，凝望了一會兒那墓里的可人兒，開口說到︰「你不去拜祭她嗎？」凝小嬈苦笑一聲，扭過頭來，認真地看著他，嘴角的苦笑露出諷刺的意味。
「你覺得有必要嗎？」顧涯頓時被問得啞口無言，這麼沉重的問題，讓他怎麼回答，所有的起因不就是這個躺在光彩奪目的墓里的女人嗎？雖然，她也身不由己，但她實在不該這麼對待自己的女兒。
素綏腳步輕移，來到凝小嬈的身旁，說到︰「她也不想的，可是，她沒有時間長，所以這份工作，她只能交與你。你是她的女兒，是她唯一可以信賴的人。身份這個東西，有時能夠讓你光彩奪目，但更多的痛苦，卻藏在見不得人的地方，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素蕊說完後，看到凝小嬈有些微紅的眼眶，便知其實在這個女孩瘦弱的心里，對凝雪的從沒有減弱過。
凝小嬈卻也只是紅著眼，不說一句話。素蕊也沒有勉強，這種事只有自己走出來才算，別人說的再多，于本人來說，都不如自己想通來的實在。
顧涯見凝小嬈還是不肯跪下認母，便著急地看向素蕊，素蕊也不說話，這下顧涯更是急了。還是媚兒拉拉他的衣袖，讓他別再去*凝小嬈才罷休。
時間過的很快，月亮似乎總是趕著太陽往前走，滿滿的圓月在天上和人間徘徊，來往的薄雲總想著給月亮做一身紗衣，于是，夜深了。凝小嬈站在庭院中的墓前，手里拿著鐵器，眼里的淚光被自己硬生生的打磨拋光，沒有了晶瑩的顏色。
突然，沒有征兆的，凝小嬈開始挖凝雪的墓，一下一下得鏟著土包的塵埃，一下一下地掘開墓里女人的心，也是她自己的心。
顧涯和霍焰听到聲音，連忙跑出屋子查看。顧涯見是凝小嬈在挖凝雪地墓，並沒有多少震撼，畢竟，這也是他們此行的目的之一。然而霍焰不同，當他看見凝小嬈在掘凝雪的墳墓時，龐大的憤怒擊垮了他的理智，他沖向凝小嬈，一把將她手中碟器奪了過來，向著她大喊到︰「你這是瘋了嗎？這里面躺的可是你的親娘啊！」凝小嬈轉動了一下呆滯的瞳孔，麻木地說道︰「這是她讓我做的。」「什麼？！」霍焰差點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他剛問出這個問題，凝小嬈便又奪過鐵器繼續挖，顧涯也隨手拿了個工具想幫凝小嬈，卻被凝小嬈攔住了。
「她是我的娘親，這墓得我一個人挖。」凝小嬈說罷便又開始馬不停蹄地挖，很快，天便亮了。
院中的墳墓已經被挖出了原型，露出腐朽的棺木，森森白骨有幾節露在外面，滲人的很。
凝小嬈低頭看看自己已經血跡斑斑的媃夷，微微有些發愣，然後又拿起旁邊的棍子開始撬棺蓋。她的動作雖然不是很快，但卻流暢，讓人覺得這不過是一件極簡單和理所當然的事情。
霍焰就一直站在她的身邊，沒有問什麼，也沒有說什麼。他明白，這一切，都和枯葉有關。他明白，凝雪可以為了凝家犧牲一切。又何況是自己死後的墓。
凝小嬈一直在用勁地撬，終于，腐朽的棺木被徹底打開，里面的白骨依舊整齊地排練著，唯一不同的地方，是所有的骨頭都是金黃色的。而這一特征最明顯的地方，就是有一塊不倫不類的玉石的地方，那種黃色，明亮而高貴，像是黃金中的皇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