苒苒和楊帆這甩手掌櫃一做就是幾十年，如今大家都老了。苒苒自從一年前就開始生病，中西醫都看了，可效果不大。楊帆听說宿水鎮很適合老人養病，便跟苒苒搬到了宿水鎮的一個古樸的四合院里居住。
宿水鎮的九月清爽怡人，徐徐的秋風中夾雜著淡淡的桂花香。古色古香的小院內，已過花甲的苒苒和楊帆依偎在寬大的藤椅上，笑看金色的桂花隨風搖曳。忽然楊帆在苒苒的耳邊輕聲說了什麼話，逗得苒苒嗤嗤低笑，給蒼白的臉色增添了幾分紅暈。
歪頭低笑的苒苒忽然一頓，很快掩飾過去，抬頭對身邊的老伴兒說︰「我們回吧，待會兒兒子來了，看到我們坐在外面吹風又要嘮叨個不休。」
楊帆替苒苒拉了拉衣領，然後相互攙扶著站起來。
「嗯，回吧，正好到了喝藥的時間，你喝了藥再睡一會兒，等兒子跟小寶來了，我再叫醒你。」
「好，都听你的。」
接過楊帆為她熱好的藥，屏氣一口喝下去，再就著楊帆的手吃了兩個蜜餞。
「好了，躺下睡會兒，我守著你。」這是自苒苒生病後，楊帆養成的習慣，守著她睡著，再等著她醒過來。
閉上眼楮的苒苒沒有去找周公，而是以意識進入系統，氣憤的問系統︰「系統，不是還有一年的時間才離開這個時空嗎？為什麼現在變成一個月了？」
「不好意思，我已經盡力。當初進入到這個時空是因為我的能量不夠，只能選擇就近的時空，而這個時空不屬于我所能穿越的時空範圍。那個時候因為這里沒有其他的系統，所以我才能夠進入。但是我剛剛檢測到屬于這個時空的系統將于一個月後回到這里，我們必須在一個月內離開，否則，那個系統的管理者將會把我們銷毀。」
「你的意思是我們佔據了別人的地盤，如果不能在這里的主人回來之前撤退，我們就要被這里的主人銷毀，是這樣嗎？」
「是的。」
「那，好吧••••••」苒苒知道這不能怪系統，可是，只剩下一個月的時間了。
「嗯，對不起，本來說好再過一年才結束的。」
「這不是你的錯，一個月或是一年都一樣，總是要離開這個世界的，只是••••••舍不得啊。」
「你不要這麼低落嘛，嗯，到下個世界你也會幸福的。」
「呵，那時候再說吧。好了，沒事我就出去了。」
心事重重的從系統內出來，能感覺到身邊那道充滿愛意和呵護的眼光籠罩著自己。一想到一個月後就要永遠的分離，酸澀與不舍瞬間淹沒胸腔。苒苒再也沒了睡意，睜開眼楮定定的注視著楊帆，似乎要將他刻在心上。
「怎麼了，是不是嘴里還苦著。」楊帆說著又轉身將床頭櫃上放蜜餞的碟子端到苒苒面前。
楊帆的細心呵護，讓苒苒鼻子一酸，拿了一顆蜜餞塞到嘴里，含糊的說︰「今天的蜜餞好酸啊，眼淚都要酸出來了。」
楊帆輕輕地擦去苒苒眼角的淚花，擔憂的問，「苒苒，怎麼哭啦？」
「沒哭，就是蜜餞太酸了，真的。又沒發生什麼事，我哭什麼？不信我笑給你看。」
苒苒使勁露出燦爛的笑容終于將楊帆的疑慮打消。
「好啦，被這蜜餞一酸，我都沒了睡意了。走吧，去廚房，我給你們做飯去。」
「你身體不好，就好好歇著吧，我來做飯。」
「那好，你做飯，我在旁邊看著。」
「嗯，這樣也行，不過你要記得離油煙遠點。」
「好，都听你的。」
廚房里縷縷白煙繚繞就像初戀的小情侶分分合合，苒苒倚在門框上，眼神鎖在里面穿著圍裙與鍋碗瓢盆打交道的楊帆身上，這個男人用了一生來履行他當初的諾言——我們會一直幸福的在一起。
一眨眼，過去六十年了，他們在一起三十八年零四個月。還記得初見時，他還是個不善表達自己的熱心青年，她記得第一次見面是在校醫室，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把衣袖卷上去。」她當時听得雲里霧里，疑惑的站在那兒，直到他拿著藥水和紗布走過來，才明白他是要幫她處理傷口。呵，還好她夠淡定，要是這個時代的女孩子听到他這樣說一定會大叫流氓吧。
或許，從那一刻起就對他產生了好感，才會在後面的日子里接受他的幫助，允許他的靠近，最後答應他的求婚，跟他在一起生活了一輩子。
楊帆將鍋里的糖醋排骨裝盤放好，端到小桌子上，再把小桌子拉到門口，對一直注視他的苒苒說︰「看什麼呢，來，你先吃著。」
「我在看你呀，我的老公。」
「那你的老公好看嗎？」
「好看啊，依然英俊帥氣。」
「呵呵，乖，吃吧，我再去給你做個炖豬蹄。」
「好。」
楊濤尋到廚房時剛好看到他爸他媽再膩歪，他就不懂了，都老夫老妻了，他倆怎麼還跟少年夫妻似的，總有說不完的甜蜜，真是羨煞旁人。
「爸，媽，你們都在廚房呢，我跟小寶找半天了。」
「小濤，你們來啦，小寶呢？」
「小寶去書房了，爸，我幫你吧。」
「不用，不用，你帶你媽去跟小寶玩，我一會兒就完事了。」
「那好，媽，我們先走吧。」
在書房等的無聊的小寶听到女乃女乃的聲音就飛奔下樓，直直的沖進苒苒的懷里。
「哎呦，小寶啊，慢著點跑。」
「女乃女乃，小寶好想你哦。」
「呵呵，女乃女乃也想小寶呢。來，坐這兒，女乃女乃給你拿吃的。」
「媽，不用了，待會兒要吃飯了，等吃完飯再給小寶吃零食，要不然他又不好好吃飯。」
「對對，小寶啊，咱先吃飯，今天是你爺爺做的飯，小寶要多吃點哦，這樣爺爺才會開心。」
「嗯嗯，小寶要多吃一碗飯。」
苒苒淡笑著看小孫子可愛的模樣，心里遺憾看不到孫子長大後的樣子了。
從系統通知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就要離開這個時空開始，苒苒便感覺到她的生命力在一點一點的衰弱。等到晚上，苒苒吃完飯起身，突然一陣目眩，然後眼前一黑向後倒去。
楊帆眼明手快的接住苒苒，不安和恐懼讓他失去平時的穩重精明，一下子變得無措。還是楊濤反應過來，先打了120，再趕緊開車過來，把他媽送去醫院。
手術室外寂靜的連呼吸聲都是那麼清晰，小寶依偎在楊濤的懷里，小聲的問︰「爸爸，女乃女乃怎麼還不出來呢？」
楊濤模模兒子的頭說︰「快啦，很快你女乃女乃就會出來陪你玩，給你做好吃的。」
這時，急診室的燈牌熄滅，醫生以及護士們走出來，為首的醫生問︰「你們是病人的家屬嗎？」
一直處于離神狀態的楊帆跌跌撞撞地走過去，聲音帶著抑制不住的顫抖︰「是，我是病人的丈夫，我妻子怎麼樣了？」
醫生盡量用平淡的語氣說︰「很抱歉，我們已經盡力了，病人的病情突然惡化，如今不管是吃藥還是做手術，都已經回天無力了。病人最多不過一個月•••••••」
轟的一聲，楊帆的腦海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四個字「回天無力」。怎麼會這樣呢，明明，明明前天去醫院檢查還好好的，不是還有一年嗎？怎麼現在，苒苒••••••就要離開他了？怎麼辦，沒有了苒苒，他要怎麼活下去？苒苒••••••對苒苒，他要守著苒苒，說不定，說不定明天病情又會好轉，他的苒苒又能在他身邊，他們還可以一起做飯，一起去買菜，一起去送小寶上學，一起，一起做很多很多事。
步履蹣跚地走向白色的病床，床上躺著他的苒苒。苒苒的手好涼啊，他要給她暖暖，等她醒過來一定又會說老公你真好。
楊濤看著一下子老了十幾歲的父親心里酸澀難當，母親時日不多的噩耗來的太突然，連他都做好準備，更何況是父親呢，他想要去安穩父親，可是看到父親失魂的樣子，話到喉嚨口卻說不出來，他知道一切話語在這個時候都是空洞的，父親愛著母親，這份愛超過了一切，倘若母親走了，父親或許也會跟著走了吧？
擦去淚水，轉頭囑咐醫生和護士道︰「還請你們幫我照看一下我的父母，我去辦理一下住院手續。」
「楊先生放心，照顧病人是我們的職責，楊老先生我們也會照看好的。」
得到醫生肯定的回答，楊濤牽著兒子的手離開了病房，不是他忘了告知父親一聲，而是，這時候的父親，眼里只看得到病床上的母親，周遭的一切都被隔絕了。
第二天早晨，苒苒幽幽轉醒，想要起身，手卻被禁錮了。低頭一看，楊帆正握著她的手，許是剛才的一番動作弄醒了楊帆。當迷蒙的睜開眼楮的楊帆看到對他笑盈盈的苒苒時，呆愣了一秒，隨即激動的抱住苒苒，嘴里喃喃道︰「你醒了，我好害怕你就這樣一直睡著，一直睡著，苒苒，答應我，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第一次見到這樣失神無助的楊帆，苒苒的心口似堵著一口氣，難受的緊，楊帆一直都是意氣風發的，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現在這個樣子的楊帆，苒苒看的心酸，淚水順著臉頰流下，最後沒入楊帆的衣服里。
「楊帆，我不能陪著你走完你剩下的人生了。」
「苒苒，說好的，我們要一直幸福的在一起的，你不能反悔先我而去。苒苒••••••」最後一句苒苒，帶著祈求用盡了他所有的力量。
「對不起••••••」
繼醒過來那日，已經過去兩天。在住院的這兩天苒苒看到醫院里的生生死死，越來越清楚生命終將結束，她再舍不得再奢望都沒有用，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在最後的日子里跟最愛的人一起度過。
「老公，我們回家好不好？」
「好。我們回家。」楊帆從來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經過最初的茫然心痛，現在他只要苒苒能夠開心的度過人生中最後的時光，沒有遺憾的離開人世。
三日後，苒苒跟楊帆離開宿水鎮回到京城，拜訪了一眾親朋好友，去苒苒任教的學校做人生中最後一次講課。十五日後，離開京城回到苒苒出生和成長的地方——下河村。
在下河村的老屋里，苒苒指著院前的籬笆告訴楊帆，那是她的父親為她弄的，籬笆下的花草是她從後山上一點一點移植過來的；再指著院前搖曳著金黃色葉子的銀杏樹告訴楊帆，她小時候經常帶著常青爬樹，手心被磨得紅紅的，然後太女乃女乃會一邊給她上藥一邊嘮叨她；還有那邊那里••••••
她向他講述著從小到大的生活，講述著她對他的愛，講述著她對他的不舍••••••
十日後，苒苒帶著笑容在她最愛的人的懷里離世。
楊帆抱著漸漸失去溫度的苒苒，嘴角還保持著最後一次對苒苒微笑的弧度，淚珠無聲落下，輕輕呢喃︰「苒苒，奈何橋上不要走得太快，我們說好的上碧落下黃泉，永世不相離，你要記得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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