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依據那位女官看見從屏風後走出的顧涵的神色,已經足夠金璨聯想挺多的了︰
女官從信心滿滿到膽怯動搖,如果不是為顧涵聲明與一貫言行所懾,就是因為她瞬間失去了此番到來的依仗——她帶來的侍衛們姑且不論是打不過,還是不想和顧涵打,無論是哪個的結論都一樣。
顧涵在行宮侍衛或者……南安軍中威望可都有點不一般啊。
顧涵關照與回護她又不是感受不到,而顧溪又視自己為眼中釘肉中刺,金璨無奈地被卷入鎮南王的家事之中,她正琢磨著能不能抱住太子淵哥哥的大腿以求月兌身,眼前這個不怎麼負責任的監護人……似乎想把她干脆綁在身上,而金大腿太子還樂見其成?
「閃閃你……」
顧涵正欲言又止之時,太子的心月復侍衛統領親自上前稟報,扣掉敬語,核心只有三個字︰抓到了。
原來,與那女官聯絡之人正是行宮侍衛副統領,他服毒後尚氣,眼前火盆里證據還沒燒干淨……人證與物證,全被太子的心月復們一舉拿住。
太子並不在乎這位副統領和女官能招認什麼,只要這兩人還活著且在自己手中,這個消息足夠南安城里那些心懷不軌之人坐立不安,只要他們再次出手,哪怕是前來滅口,太子就能有更大的收獲。
金璨見狀,便有了告辭之意——看了這半天的戲,連她自己都略感疲倦,別說出城又受傷被迫返回但子了。太醫也在外面等候了多時,太子療傷之後也要再做些布置,防備安國公的人垂死掙扎或是……自投羅網。
太子此時不再挽留,而是讓顧涵親自護送閃閃妹妹回府。
顧涵求之不得。
一路上金璨坐車,顧涵騎馬,別說交談了,連個眼神都沒對上過。
到了金家大宅,金璨扶著葉靈的手下了馬車,在她踏在地面之前,廠花已然幫她理好了裙擺,所以金璨站穩之時,長裙劃出一個美妙的弧度最後服帖地落在她的腳邊……
這一切又讓顧涵皺了下眉頭,金璨謝過他一路相送,可他就是不想現在離開。《》
林正在他身後一個勁兒地鼓勵他——在心里鼓勵,上啊!上啊!隨便開口說點什麼啊!
也不知道顧涵與林正是否是心有靈犀,顧涵又把金璨從頭到腳打量了一回,終于找了個話題,「閃閃你這是何苦?穿得這般……素淨,險些又被人欺負了。」
這里的印染技術當然比不得二十一世紀的地球,可大秦又富庶,自然也追求生活品質,于是表現繁復又精致的花紋時靠的就是花樣百出的刺繡了。
不過刺繡的紋樣和數量可不是毫無限制的,龍鳳紋樣自不必細述,滿繡紋的衣料也非得二品以上才受用得起。在鎮南王府後院說一不二的梅側妃也只有三品,而皇帝皇後以及太子一直以來賜給金璨的料子大多都是滿繡的。
事實確也如此︰若是金璨身著滿繡禮服前往行宮,王美人再蠢再沒輕重也得好好掂量一下。
金璨听到顧涵所說,甜甜一笑,「我瘦了一點兒啊,以前合身的衣裳都不能穿了。」
原本的品味連她自己也嫌棄不已。而且「瘦一點」純屬自謙,這一個月半里,她甩掉了將近十斤的肥肉,不過顧涵卻是在她瘦下來之前就已經起了濃厚的興趣……
顧涵一噎,不掩懊喪,「我又說錯話了,你別惱我。」
身後林正木著一張臉,月復誹不已︰您平時挺英明的啊,怎麼就栽在金家小姐面前一連兩次?
金璨沒回答,而是燦然笑道︰「小王爺可願到府上坐一坐?」
顧涵眼楮一亮,都不謙讓,順著金璨「請」的手勢,大大方方地踏進金家的大門。♀
小王爺抵好,雖然有些拙劣,但金璨還是清晰地感覺到了。再說本來她也不討厭他,太子又多次流露出看好顧涵的意思,看在這個長得極像親哥的金大腿面子上,她也得給顧涵一次機會。
請顧涵和林正在書房坐下,金璨自去換掉華服卸去金簪,再出現時已是穿著輕便又合身的家居常服,頭上更是松松地挽了個發髻,留了亮澤的一截長發披在一側,再配上淡淡妝容,整個人透著股慵懶卻又迷人的味道。
林正只掃了一眼,便低頭默默喝茶,顧涵的目光一直落在金璨身上,火辣辣卻毫無婬邪之意,直到金璨笑問「這茶可還合口」時才訕訕地收回視線,道了聲「極好」轉而問起屋里別具一格的油燈……
家里的油燈燒的是金璨親手分餾出的煤油,燈罩也是她專門設計︰不僅鏤空,里面更是嵌了鏡片。新式油燈照明效果自然非同一般,而且幾無黑煙和異味。
金璨很是得意自己的創意和實驗技巧,「小王爺幫我參詳參詳,拿出去賣銷路如何啊?」
「這還用說嗎?」顧涵的神色卻比金璨還自豪,把玩著油燈,「閃閃你真不得了!」目光灼灼地一會兒看著金璨,一會兒又端詳油燈,最後更是對燈罩里面幾片鏡子的瓖嵌位置和角度好奇了起來。
金璨開始還沒怎麼當一回事兒,可听著顧涵的問題幾乎個個都在關鍵之處,她也來了精神,盡量把科學原理簡化,再轉成通俗的語言解釋給這位好學不倦的小王爺。
一個問,一個答,兩人熱切地討論起來。
廠花雖然心中不快但還是松了口氣——太子早就看出他和閃閃的感情早已超出了主僕範疇,也給了他警告,葉靈絕對不想因此而被陛下調回京城。
如果閃閃有了夫婿……雖然心痛,但能留下來陪她,直到她厭棄我的那天。
林正雲淡風輕,心里卻在給顧涵叫好︰您終于找到了討好金家小姐的方法!我今晚能睡個安穩覺了……
實際上,顧涵能迅速的吸收知識,並舉一反三,他在數理化方面奠賦讓金璨為之贊嘆,同時也心生好感——在大秦,找到理工同類太不容易!
當顧涵和林正離開金家時,一人得了一大瓶專用燈油,還有金璨親手制作的燈罩。
燈油倒還罷了,林正的燈罩卻在離了金家就被顧涵直接沒收了……回到自家,更是興沖沖地換上燈罩,灌上燈油,白中帶黃的燈光瞬間點亮整個書房,顧涵摩挲著另一個「強搶」來的燈罩,說什麼也不舍得用了。
不比顧涵的興奮,金璨一夜無夢。清早醒來,向葉靈問起行宮之中但子,得到了意料之中「一切安好」的答案。太子精明強干,算不得老謀深算卻也足夠謹慎,金璨實在沒什麼好擔心的。
本以為這又將是在實驗中度過的平靜而充實的一天,卻在傍晚時起了點波瀾。
陳叔來報︰今天街上有流言中傷自家,道是金家老鋪的牛乳有毒,行宮中貴人吃下便香消玉殞……
金璨听了,也不著急,跟廠花相視一笑︰這流言壓根不用動腦,就知道誰是罪魁禍首了。鎮南王家這個庶女純粹的傻丫頭一個,不足為慮。
入了冬,自家的酸做得不多,熱騰騰的茶更是自家人都喝不夠。既然如此,制品不再拿去賣也沒什麼大不了,她的燈油放到鋪子里,不知道又能引來多少不差錢的客人們。
第二天,金家的燈油剛剛上架,朱雀大街上竟當眾上演了出好戲。
傳播流言傳得最是起勁兒的幾人,被高大的侍衛們押著,老老實實地跪在地上。他們身面站著個衣冠楚楚的官吏,正大聲公布著這幾人犯下的好事︰原來這幾人正是榮安堂雇來——這正是顧溪的產業,針對那些生意好的店鋪,專門敗壞其聲譽,金家老鋪雖然只是受害者之一,但明眼人都知道這是在為誰出氣。
不遠處,顧涵正押著顧溪在馬車里觀看。顧溪眼眶含淚,牙關緊咬,卻還沒傻到跟嫡出的哥哥惡語相向、全力搏斗的地步。
不過怒意滔天的顧溪,回到王府就要去跟母親告狀,卻驚愕地發現父親正坐在廳堂之上,冷冷地望著她一言不發。
顧溪馬上就縮了,二話不說跪在地上就開始抽泣。
鎮南王顧晟不為所動,從一開始他就不喜歡這個女兒,若不是看在梅側妃溺愛此女,他也不至于容忍到了今天,但顯然他再也忍不下去了——賄賂行宮中太子姬妾陷害金家遺孤,整個謀劃漏洞百出,而梅側妃愛女心切,為了替她收尾還曾想調動王府侍衛……
如今這一切全被太子所知,顧晟想瞞都瞞不住了。梅側妃實際已經先于女兒得到了處置︰被剝奪了管家之權,還禁了足;而顧溪……顧晟言簡意賅,「看住她,出嫁之前不必出府了。」
顧溪連「父王」也喊不出,便被侍女們拖出了門。
簡簡單單料理了側妃和庶女,輪到嫡次子顧涵,顧晟抬手便是重重地一耳光,「同室操戈,真出息!」
顧涵站在原地動也不動,目光平靜之下,寒意與憤懣皆是一閃即逝,「謝父王教訓。兒子的本事全都是家傳的。」
顧晟大怒,抄起案上香爐便砸了過去,至此仍嫌不解氣,又拎了椅子去狠揍兒子。
當晚,金璨收到了太子顧淵派親信傳來的口信兒︰顧涵挨打了,十天半月怕都行動不便。閃閃妹妹有空不妨去探望一二。
葉靈還特地勸道︰「鎮南王弓馬嫻熟,膂力過人,揍兒子從來又沒個輕重,縱然小王爺身強力壯,躺個月余也不稀奇。您去探望小王爺也是應有之義。」
金璨咋舌道︰「這父子是仇人不成?」
葉靈坦誠道︰「自從王爺元配謝王妃去世,梅側妃進門,這對父子不是仇人勝似仇人啊。」
金璨好奇道︰「總得有個緣由吧?」
「梅側妃長得和謝王妃有七八分相似,您不知道嗎?」
金璨瞬間理解了顧涵的心情︰親娘剛死沒多久,親爹就納個替身進門,還跟這替身如膠似漆……這實在是……太惡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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