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過一直都偏向自己但子來信,顧涵稍側過身子,看向坐在自己手邊正低頭幫他處理庶務的林正,醞釀了一番才指著太子信尾處開口問道︰「你看這三條如今我做到了幾樣?」
林正抬頭,看清那「柔言軟語、細膩體貼、死纏爛打」十二個大字,眉頭陡然一跳,還是老實答道︰「您一樣也沒做到。」
顧涵道︰「今兒我耍賴撒嬌不也留住了閃閃一會兒嗎?殿下連自家後院還沒折騰明白呢。」你這樣的還想給我當高參?
林正默然,心道︰惱羞成怒了這是……
此時的顧涵的確是惱火不已,偏就沒個好由頭讓他發泄一場︰在他知道他爹自作主張地在家門口,直接說出請旨賜婚的話,他就知道自己一個上午不要臉皮才讓閃閃肯跟他親近一番,之後恐怕又要從頭再來了。
顧涵雖然不擅長追求女孩兒,但他還是看得出人家姑娘的喜怒的。閃閃尤其是個剛強的姑娘,逼迫之下那是必須反彈的!
他這個爹……前世究竟造了什麼孽,才攤上這麼一個讓人愛恨交織的父親!
看著顧涵把太師椅的扶手捏得嘎吱作響,林正覺得他該撤退去拉救兵了。心思一動,還沒付諸實施,便有心月復內侍來報︰世子來了。
世子顧澤這幾日受命審理被捕的「能人」一事,忙得不可開交,事實也果如太子所料︰梅側妃動用的這幾個「能人」背後牽扯極深。顧澤仔細探訪過後,線索直指西南安國公……查到這里,他也能跟太子交差了。
剛剛寫好了折子,顧澤便從他三弟顧沛那兒听說了梅家又要出些歪門邪道,不像因為養病而消息略有閉塞的二弟,他連梅側妃所生的四弟顧泓的動向一並查了個清楚,這才過來和親弟弟顧涵商量一下。
卻說梅側妃當年只是個妾,沒資格親自養育子女,所以顧沛滿月後便被抱到方王妃跟前。她第二胎與第三胎都沒熬過周歲,而第衰就是鎮南王第四子顧泓了。
此時,連育三子的梅側妃終于得到了晉位的旨意,有了底氣便跪求王爺讓她親自撫養這個兒子,顧晟考慮了一下還是答應了,隨著第五胎再次夭折,王爺為安慰他的寵妃,也沒將四子從她身邊帶走。然後梅側妃又懷了第六胎,生下來了個女敕的小姑娘,就是顧溪了。
梅側妃有寵愛有兒女,當然就要跟當時的方王妃斗上幾個回合了,可惜幾次出招卻沒落到任何好處。
她琢磨了良久也算看清楚了︰王爺的確喜愛自己,但卻只是在大規矩不錯的前提下寵愛,她想出門交際,想現身于王爺的心月復之前,甚至是自己想試著壓一壓方王妃的威風……全都受到了王爺毫不留情的敲打。
總之,只要她露出和謝王妃不同的一面,王爺就會心生厭惡……
——從梅側妃的角度來看,也真是夠虐的。
梅側妃覺得自己不如願賭服輸,反正日子還長呢。她干脆地偃旗息鼓,用心侍奉王爺並教導兒女,好給兒女和自己謀出一條錦繡之路。
不過必須承認,在沒有信息大爆炸的封建時代,出身對一個人的是否有遠見,以及行事風格有著不可磨滅的影響。
梅家這樣的商人之家,從沒掌過權,從沒試著把自己擺在領導者的角度來統籌全局,所以梅側妃……根本不知道如何才能培養出合格的世家公子與小姐。
那些年正巧王爺常年奮戰在邊疆,好不容易在年底回到南安的王府,看見養在寵妃跟前的四子顧泓與ど女顧溪……他直接把四子帶到了身邊,至于女兒……嬌寵一點不受欺負也就罷了,他也是沒心思再管教了。
可惜王爺一片愛子之心,也只把顧泓稍微扳過來一點而已。
所以顧沛與顧泓雖是一母所生,但處事言行卻完全不像親生兄弟。顧沛行事極有章法,又風度翩翩,而顧泓卻魯莽易怒,紈褲之氣濃重至極。
同樣是听了母親的訴苦,顧沛毫不猶豫地把梅家的昏招通告給當事人金璨和兩位嫡兄——他真心禱告上天,親娘和親娘的娘家別再給我拖後腿了……
而顧泓就鬧哄著一定要給金璨好看。
世子顧澤來到親弟弟的書房,正是想和顧涵研究一下,誰出手拿下顧泓。
就在顧泓和他那些狐朋狗友吃酒胡扯,酒酣耳熱之際,他恨恨道︰「金家那小妞兒忒不知天高地厚,居然借著陛下和太子殿下的憐憫,給我娘和妹妹沒臉!」
此言一出,馬上有人捧臭腳,「是得教訓教訓她規矩!我妹妹主持的賞花宴,她居然也敢甩臉子不來!」
按照一般的標準,金家算是超品家族了,而這個說話之人的父親也就是個四品官兒,除此以外族里也沒什麼像樣的人物,這種人家做東的賞花宴,金璨要是出席才是真沒規矩呢。
席間更有人起哄,「你別是說酸話吧!金家女婿連陛下也得高看一眼吶。」
顧泓一听,興奮道︰「這主意好!」
狐朋酒友里也有一二尋常人,還提醒道︰「听說太子殿下很器重這丫頭。♀」
顧泓笑道︰「我是太子得弟!殿下怎麼能胳膊肘往外拐呢!」
酒飽飯足又听過小曲兒,他晃晃悠悠,被僕從攙著從酒樓里出來,連馬都騎不得,只能等著府里的馬車過來接人。
可惜馬車還沒來,冷著臉騎馬而至的嫡兄倒有一個。
顧泓的隨從們見了此人,就跟見了閻王似的,一個個垂手站得筆直,偏偏腦袋沒一個敢抬得起來,更沒一個敢出言詢問的。
于是頭暈目眩的顧泓被王府侍衛拎到了小巷深處,還被利落地套了個麻袋,之後就是一頓胖揍。
四少爺豎著出門,又橫著回府,梅側妃看見兒子的慘狀,沖著過來看看的王爺就是一通哭天抹淚。
王爺面色淡然,看不出喜怒,梅側妃不敢過分,只訴說自己委屈和兒子可憐而已,別的硬是一概沒提。
而鎮南王看著和大腿全都開了花的顧泓,一邊憤怒自己最疼愛的兒子在挨了自己一頓打之後依然死不悔改,拿自家兄弟出氣,同時心底卻不可抑止地感慨了一句︰居然還套麻袋……真是調皮!簡直就跟他娘一個樣!
收拾完庶弟,顧涵又在家里悶了一天,待所有傷口淺些的痊愈,深些的全部結實了血痂,便急匆匆地跑去金家,要跟金璨說說軍中之事,以及好好聯絡感情。
由不得他不急,顧涵身為懷遠將軍,麾下官兵正處于輪換修整期,所以這陣子他才比較清閑。
顧涵只想在明年春末接到軍令或者調令之前,至少能和閃閃定下情意……不然一走月余,再回來興許就「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了。
太子的撮合之心昭然若揭,金璨毫不意外小王爺的到訪。正好今天她該出門去市場逛逛,收獲些不多見的礦石和各地特產的草藥。
知道梅家的心思之後,陳叔與廠花商量過,提升了自家和金璨身邊的防衛級別。有廠花這樣的專業人士在,金璨並不擔心來自梅家的威脅。
看出金璨的輕敵之意,廠花立即苦口婆心上了,「梅家沒有什麼比得上您,可他家卻是富可敵國。南安城里各國商賈匯聚,有些外國商人不止販賣貨物,還充當掮客……只要有海量銀錢,便能雇佣他國一流殺手刺客不惜性命奮力一搏了。當然您也不必憂慮,南安城乃是南方要地,駐有重兵,只要咱們帶足了人,能支撐到附近守城軍趕來就行了。」
于是由陳叔親自挑選,一直以來都在郊外莊子訓練的侍衛們分作兩班,只要出門便隨侍在側。
這回跟顧涵一同出門也不例外,再加上顧涵的侍衛,一行人披甲佩劍拱衛著一輛馬車,實在是霸氣威風,引人注目。
卻說商賈林立的大街上,正有一家金璨經常在此訂貨的商家。她輕車熟路地踏進商家的後院,打算親眼看看新進的礦石和樹膠之時,異變陡生。
一群圍著面罩,只露出與大秦人完全不同風情的眉眼,手持刀劍的十余名黑衣人一起從後院房舍中沖了出來——他們不是不知道大門外便有數倍于己的精英侍衛待命,只是他們隸屬的刺客組織一向以信譽好而聞名︰答應了梅家,也拿到了佣金,說要今日下手無論困難多寡,也得奮力辦到!
極端敬業的刺客們幾人合力牽制一見便知功夫不淺的顧涵以及四位經驗豐富的侍衛,其余三人便直奔金璨而去。
顧涵與葉靈同時呼喝起召喚自家侍衛的暗號,顧涵此時更不顧自身安危,只把後背留給了林正,自己奮力前躍,抬手一刀便削斷了一個持刀刺客的手腕,另一手則五指成爪,摳住這刺客顏面,讓他臉上血肉模糊且雙腳離地,再不能攻向金璨。而騰出的右手更是劍尖幾番輕點,刺中另一刺客幾處要,逼得這刺客不得不退後。
而葉靈將金璨擋在身側,前擋右挑,裝在臂上碟甲擋住了劈來的一刀,另一手上的長劍抓準時機一劍封喉……
實際上,刺殺也只有短短一瞬的好機會,一擊不得手,為了避免更大的傷亡也只能無奈退去。同時,听到暗號的侍衛們紛紛翻牆、或者從鎖住的院門處暴力破開,先後沖了進來。
侍衛們完全不用特地吩咐,便自行分出一部分人去追擊逃離的刺客,其余人則飛撲過來保護各自的主公,並擒拿下來不及撤退的刺客。
一刀劈中葉靈的刺客見狀,心知再難保全自己,便把心一橫,拼著用肩上骨頭卡住葉靈的長劍,使出全身力氣擲出一刀刺向金璨。
顧涵此時眼疾手快,甩開臉都被自己抓爛的刺客,又是猛地一跳,身體還在騰躍之中便精準地一劍砍斷擲出一刀的刺客手腕,可惜這勢大力沉的一劍只是讓刺客那長刀和連著斷掉的手歪掉一個角度,依舊奔著金璨而去——只是這回迎面飛來的不是刀尖和刀身,而是噴著鮮血的斷手……
金璨在天朝時深愛恐怖片,身為制藥工程師,還有幸多次參觀醫科大學的解剖實驗……看見蟲子她興許花顏失色,但直面血肉尸體之類的,她的表現真是……可圈可點到讓顧涵、葉靈和林正都嘆為觀止。
金璨握著一根細長且十分結實的拐杖——這是她不必髒手,也能親自從堆積如小山的草藥和礦石中挑揀出自己心儀之物的利器……她集中精神,雙腿分開與肩寬,以一個十分標準地揮棒擊球的動作把這截斷肢連著明晃晃的長刀一起擊向了無人之處。
直到刀和斷手在半空中逐漸「解體」,先後落在了地上,眾人如夢初醒。
金璨完全沒受到驚嚇,最大的問題也只是……那刺客的鮮血有幾滴很不巧地濺到了她傲人的胸器之上。
這番英姿,眾人一時簡直無法直視……
總的來說,還是葉靈反應最快,刺客已經全被制住,他干脆地丟開長劍,扶著金璨肩膀,上上下下地仔細端詳,嘴里還問,「您沒事吧?真是嚇死我了!」
這時候你該說「請收下我的膝蓋」啊……金璨對自己的表現還算滿意,她重生歸來後就立志道︰自己絕對不是躲在男人的身後,顫顫巍巍地想著「只要保全性命就好」的可憐蟲。
既然敢站在眾人面前,就得有承擔風險的勇氣。
不過今天顧涵奮不顧身,一心只念著自己,胳膊上更是又添了幾道刀傷——粗略一看,傷口只在緩緩滲血,顯然不太嚴重。
一對多還能游刃有余,金璨為他的心意頗為感動的同時,也算知道了為什麼這麼多女孩兒都屬意顧涵了——這的確是個能給人安全感的強大男人。
金璨先笑對廠花道︰「你還期望我有事嗎?」說著,看向正目光灼灼地盯著她的顧涵,「過來。」
顧涵此時正在琢磨︰臨危不亂,鎮定從容,不愧是我看中的媳婦!同時還有些忐忑,萬一她怨我那一劍砍砸了可怎麼辦?下跪求饒管不管事兒?
听見金璨的招呼,他又不敢耽擱,只得快步前行走至金璨身前。
金璨定楮瞧了顧涵幾息,覺得今天的他果然特別順眼,便抬手一把揪住顧涵一綹長發,並狠命往下一扯,顧涵吃痛不得不順著金璨微微低下頭來。
小王爺垂眸不語,心中卻在波濤洶涌︰你這是……要打我嗎?
金璨踮起腳尖,在顧涵臉頰上留下了個蜻蜓點水般的輕吻。
顧涵似是不信,抬手模了模臉頰,只覺那溫軟觸感依然縈繞……他猛地伸開雙臂,便把金璨緊緊地摟在懷里。
胸大被擠,容易喘不過氣啊!金璨抬手揪住顧涵臉蛋,再次狠命一扯,「松手!回去包扎洗洗再來!」
顧涵委屈死了,「當著這麼多人,你又欺負我。」
金璨抽出那根「球棒」沖著顧涵肩膀就是一頓輕捶,「蹬鼻子上臉!」
林正心道︰干得好!
葉靈心道︰閃閃真霸氣!
而沒怎麼經過顧涵與金璨陣仗的眾人這回真是徹底看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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