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末倒了杯茶,放到無顏面前,淡道︰「不放了他們,消息又怎麼傳得回去?」
鳳淺伸手去撥惜惜的算盤子,「你們利用我來演了一把苦肉計,總該讓我知道,張盧是什麼人吧?」
「是國師的人。睍蓴璩曉」雲末笑吟吟地看著她,「郡主還想知道什麼?」
「你們之前就知道張盧有鬼?」鳳淺問開了頭,就干脆打破砂鍋問到底。
「是。」
「你們怎麼發現的?」
「這得拜無顏所賜。」雲末輕睨了無顏一眼。
鳳淺迷惑了。
惜惜把話接了過去,「天下什麼稀罕東西,無顏都要親眼看識一下的,如果世上真有那麼神奇的草藤枕,他早就抱上十個八個回去換著用了。從來沒有過的東西,突然間在你派人去打听有什麼稀罕東西的時候,傳得神乎其神。那麼這件事,就只有一個可能,騙你去張家村。」
「他們騙我去張家村的目的是什麼?殺我?」
「如果他要殺郡主,不會選有雲末在身邊的時候下手。」
「那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試探雲末。」
「他們怎麼知道,雲末一定會隨我進村?」
「止燁和玉玄都不在你身邊,而我是不耐煩跟著你的,所以你身邊只能是雲末。」
「可是他們試探雲末做什麼?」
雲末向鳳淺看去,淡淡道︰「他們懷疑我是詔王。」
鳳淺心髒猛地一緊,「結果如何?」
「詔王一身功夫爐火純青,而我卻躲不開那石輪,郡主認為結果會如何?」
「結果他們認為你不是詔王。」
雲末微微一笑。
鳳淺話頭一轉,「你是嗎?」
「郡主認為呢?」雲末抬頭,與她的目光膠在一起,神色淡淡的。
惜惜把玩著小算盤的手停住,目光停留在雲末臉上。
無顏突然‘哎喲’了一聲。
所有人都一同向無顏看去。
「眼楮進砂子了,吹吹。」無顏翻著眼皮,湊到鳳淺面前。
鳳淺把他的臉推開。
無顏又把臉側著湊到鳳淺面前,指著臉上的一道淺淺紅痕,「剛才追蹤的時候,不小心被草桿子刮花了臉,快幫我看看,別留了疤。我一個戲子,可是靠臉吃飯的。」
「我以為無顏公子是靠嗓子吃飯的。」鳳淺鄙視了他一眼。
這麼淺淺的一道紅痕,別說不可能留疤,就算留了疤,唱戲時臉上涂那麼厚的粉彩,什麼蓋不住?
「都得靠。」無顏沖她眨了一下眼楮。
被無顏一場胡混,鳳淺把想問的話給忘了,只是記住了她又被他們利用了一回。
到常州只有一天的路程,一直強悍的鳳淺,卻得風寒。
到了常州,鳳淺住進事先安排好的移宮,就一頭栽在床上。
下人送去的飯菜,她聞什麼都反胃,什麼都吃不上一口,一天下來,小臉瘦了一圈。
自從鳳淺的後宮言論以後,就極少說話的雲末看得不忍心,轉身去了廚房,回來時,手上端了碗素湯的陽春面,上面漂著細碎的蔥花。
鳳淺看著突然有了食欲,聞著那味道,也沒有反胃。
挑了兩根面條送進口中,清爽可口。
鳳淺這次出來,廚子是從長樂府里帶出來的。
但這碗面的味道分明不是那廚子做出來的。
倒象是小郎做出來的。
她還在麻婆村的時候,一直很窮,平時是吃不上面條的。
只有她病了的時候,小郎才會去想辦法去弄些面粉回來,給她煮上一小碗的陽春面。
說是陽春面,其實是他切出來的手工面,面條絲細得跟線一樣,細滑爽口。
家里窮,沒有什麼調料,他卻硬煮出一股淡淡的清香味來。
後來鳳淺吃過不少山珍海味,卻覺得沒有一樣比得過他煮的那碗陽春面。
她現在吃著的陽春面,也是用刀細細切出來的面條絲,也是那樣幽幽的清香味道。
「這面是誰煮的?」
「是雲公子。」千巧見鳳淺終于吃得下東西,松了口氣。
鳳淺看了眼雲末裹著繃帶的手,心里柔軟處輕輕一動,又抬頭看了看他那雙和小郎一樣墨玉般的眼,一口氣把那碗面,連面帶湯地吃了個干淨。
千巧上來收碗,雲末攔住,「讓我來。」他收了碗走開。
「雲末。」鳳淺望著他的背影叫住他。
他停下,轉身過來,「郡主還有什麼吩咐?」
「謝謝你的面。」
雲末微笑了一下,轉身出去。
鳳淺雙眼頓時黯了下來。
心想,是不是該再找機會,把他扒一回,看他到底是不是詔王那混蛋。
鳳淺填飽了肚子,裹著被子發了身汗,風寒也就好了不少。
等她一覺醒來,見雲末坐在床邊,視線不自覺地落在他肩膀上。
她已經扒過他一回,沒看見他身上有紋身。
肩膀的部位,用人皮面具之類的東西遮掩,很不方便,而且又容易被人看出來,所以鳳淺之前才會打消這個念頭。
但這個念頭重新萌生。
如果他身上確實沒有紋身,會不會是詔王身上的紋身是假的,是臨時畫上去的礙眼法。
雲末瞥了她一眼,伸手模上她的額頭,燒已經退了。
把帶來的錦盒放到她面前。
「這是什麼?」鳳淺不客氣地去開錦盒,從錦盒里取出一副做工極盡奢華的金鐲子,因為太過奢華,反而顯得俗氣,這不該是雲末的眼光,鳳淺不解地向他看去,「送我?」
雲末笑了一下,「郡主送皇上的禮物。」
「你讓我送這個給母親?」鳳淺撇臉一笑,鐲子雖然漂亮,但宮里什麼樣的好手工沒有?這鐲子不過是在母親眾多鐲子里添了一雙,毫無意義。
「嗯。」
「你這不是坑我嗎?」這麼沒誠心的東西,母親不會失望才怪。
「郡主這麼認為?」
鳳淺張了張嘴,皺眉。
她不想這麼認為,可是手上的這東西,讓她這麼想,都難。
鳳淺雖然沒指望在母親那里得到什麼好處,但本能的希望能讓她開心,但這東西,實在太沒有誠心了。
「郡主相信雲末這次,可好?」雲末一如既往的沉穩溫和,眼里也是一片真誠,沒有半點玩味,讓她沒辦法拒絕。
四目相對,一陣風拂過,帶著幾片花瓣從窗口飄進,其中一片落在他肩膀上,留連不去。
半晌,鳳淺終于軟了下來,伸手拈起他肩膀上的那片花瓣,「如果我被母親嫌棄了,讓我變成了窮光蛋,甚至砍了我的腦袋,你可得陪我?」
「好。」他捉住她的小手,墨黑的眸子微微一黯,嘴角卻慢慢噙上一抹溫柔笑意。
鳳淺心口驀地一蕩,漸漸迷失在他墨潭般的眼里,忙深吸了口氣,轉開臉,避開他的眼,不敢再看,「我得起身沐浴了。」
他不退反進,向她彎腰下來,鳳淺看著他慢慢靠近的臉,心髒差點跳出胸脯,她以為他會吻她,呼吸一緊,正想躲開。
他的唇卻貼上她的耳,柔聲道︰「你去哪里,哪怕是黃泉路,我也陪著你。」
鳳淺僵住,過了好一會兒,才勉強道︰「你不過是讓我按你的心意送一份禮,用不用做到這一步?」
同生同死的承諾,怎麼能輕易說出?
「我是認真的。」他溫柔的呼吸輕拂著她的耳,她的耳根很快轉紅,他手指輕撫過她紅得透明的耳,「我不會害你的。」
就算他這時是口蜜心箭,鳳淺也無法拒絕,深吸了口氣,「我相信你。」
雲末眼里漾開笑意,慢慢退開,「雲末告辭。」
直到他修長的身影消失在門外,鳳淺才長吁了口氣,把玩著那對絞金鐲子,實在猜不出他打著什麼主意。
千巧進來服侍鳳淺起身,看見她手中把玩著的鐲子,奇怪地‘咦’了一聲,「這是哪來的鐲子?」
鳳淺不答反問道︰「送我母親怎麼樣?」
千巧驚訝地看向鳳淺,以為她病糊涂了。
鳳淺笑笑,原來覺得不妥當的不止她一個。
雲末到底安的什麼心?
去打听消的一梅回來說,鳳錦也來了常州。
另外隨母親一起來常州的,還有虞彪金的女兒虞金蓮。
虞金彪死了,太上皇心疼虞金彪的一雙兒女,恨不得把虞金彪的這雙兒女捧在掌心上,封彪金蓮為公主。
次日,虞皇帶著虞金蓮翩翩到了移宮。
鳳淺和鳳錦早早地在虞皇的寢宮門口等著,遠遠看見虞皇的儀仗隊,就照著規矩跪了下去。
虞皇快步走來,扶起鳳淺的鳳錦,雙眼直直地落在鳳淺臉上,把她仔仔細細地看。
見鳳淺臉色雖然仍然少些血色,但眸子清亮,再不是以前那混混沌沌的模樣。
虞皇滿心歡喜,緊接著卻是輕嘆了口氣,牽了鳳淺的手進入寢宮。
那聲嘆息里包含著說不盡的憐惜。
鳳淺從小跟著老嫗和雲末,沒有享受過母愛。
這時被母親握住手,鼻子一酸,竟差點落下淚來。
大膽地抬頭打量自己第一次見面的母親。
虞皇長得很年輕,看上去竟象二十來歲的模樣,和自己站在一起,竟象自己的姐姐一樣。
進了寢宮,等虞皇坐下,鳳錦把送給虞皇的禮物捧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