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的霧氣氤氳在影影綽綽的林間,視線里一片漆黑,正是黎明前最為黑暗的時刻,即將東升的太陽迫近地平線,這時候光的反射與散射作用是最為弱的,連最深的午夜能見的微弱光線都消失不見,而同樣隱下去的還有活躍在子夜的魑魅魍魎。
一道身影出現在樹林間,若不是這身影是由無形逐漸轉變成有形,這情景是十分突兀的,不過如果見到其稍有透明的身體,甚至在黑暗中散發著並不真實的光芒,必然會讓常人嚇好大一跳。
隱藏在黑暗中的小鬼妖精們偷偷觀察著,它們沒有例外地被驚到,可是一時間卻無「人」出去。僅觀外形,這應是一個人類,棕色蓬松的頭發,穿著奇怪的服飾。但與其說是人死後的靈魂,不如說他是一個生靈,近乎實質的身體與周身溫和包容的光芒意味著他有著強大的靈力,這也是沒有「人」敢現身的主要原因,可其並溫和舒適的氣場又使這些小鬼妖精們按捺住逃離的恐懼而好奇觀察著,他更像是一個靈魂離體的陰陽師。
靜靜站了會,他仿佛剛從睡夢中月兌離一般睜開了眼,不動聲色地打量了會周圍,皺起眉,深棕色的眼中有著暗藏的警惕戒備,與沒有掩飾的怔愣和迷惘。
阿綱有點搞不清狀況,為了避免白蘭得到無數平行世界中唯剩的彭格列戒指從而統治世界,他下令銷毀彭格列戒指,也因此當戰爭爆發後,阿綱無力阻止密魯菲奧雷對彭格列鋪天蓋地的獵殺,能阻止白蘭的也只有持有彭格列戒指的「自己」。阿綱便召喚十年前的自己帶著彭格列戒指來到未來,自己則假死騙過包括白蘭在內的所有人,除了入正江一和雲雀恭彌,他們是唯二知道計劃的人。
阿綱記得計劃已經施行了,特殊彈的作用使他成功假死,此時他應該是在入正江一設置的圓形裝置里,這相當于他處于一個時空夾縫中,即使是十年火箭筒也不會讓他與過去的自己交換。
可是,現在是怎麼回事?這里是哪里?是夢境還是他的「意識」醒了過來且來到了其他的地方,抑或是自己被人運到了這里?周圍黑漆漆的一片,目之所及很是模糊,頭頂是黯淡的閃爍星空,而他所在的地方似乎是樹林之中,除此之外,他還感覺到有「人」在窺視著他,數量為復數,沒有惡意,存在感相當弱,若不是超直覺他會直接忽略過去。憑直覺的,阿綱認為這並不是夢境,也不是諸如時空夾縫的地方。
「出來。」
沒有人回答,連那被「窺視」的感覺都瞬間消失了,阿綱又皺了皺眉,身上沒有任何通訊工具,也不知這樹林的出口,但不管如何,得先搞清楚是怎麼回事,他不再佇在原地,望了望天空,大致判斷了下方向就向前探去,
沒走幾步,阿綱卻忽然停了下來,面色微微一變,他低首看向自己的手——照理說,在黑暗的環境中,是看不見自己的,即使有夜視能力,也不該像他一樣能看見自己的手散發著瑩潤的光芒,甚至神奇地照亮了周圍狹小的區域。阿綱稍稍睜大眼,他不確定地抬手至眼前,非常想自欺欺人地說是錯覺,可不管怎麼看,他的手都顯得有些透明……
這下可真是糟糕啊……阿綱忍不住泛起苦笑。
他有種不好的預感,不僅僅是這副身體的狀況,還有他所處的地方,或者說,世界。
*
最黑暗的黎明過後,便是旭日東升,陽光自地平線迅速蔓延而開,在潔白的雲朵上印下金色的魚鱗形狀。林間的霧氣逐漸散開,水氣凝結,于枝葉上滾下一顆顆晶瑩露珠,令人心醉的光暈穿梭在清澈的空氣間。
而阿綱也終于走出那片樹林,他順著溪流來到了一個村落中。
乍一見到那村落,他原先心中不好的預感便成了真,簡陋的木屋草頂,男人的發髻,原生態的工具等等,這一切的都意味著他來到了完全不同的時代。
阿綱只猶豫了會,就舉步跨過木橋向小溪對面的村落走去。
應是夏末初秋的時節,天才剛亮,村民們便早早起了身忙碌起來,劈柴的,準備早食的,結隊去打獵的,去位于村莊另一頭的河中捕魚的,照看即將成熟的谷物的,看起來一派欣欣向榮之像。
阿綱一身襯衣馬甲與筆直西裝褲,格格不入地走在粗糙的泥土路上,本該引人矚目,可所有人卻對他視若無睹。見狀阿綱特意走到一個村民面前,正想嘗試詢問,對方卻似乎什麼都沒看到直直朝他撞來,他短短地愣了會,緊接著往旁邊退了一步,眼帶復雜地望了眼自己的手——剛才,對方是直接穿過自己的手的。
這一發現令阿綱有些無所適從,也難以接受,早先隱隱的猜猜想也不顧他意願地作出了肯定的答案。他好像不光來到了一個屬于過去的陌生時代,還月兌離了人類的社會,以一種特殊的方式存在。以他的理解,只能把這種狀況稱作靈魂離體了,因為他確定自己並不是如彭格列大空指環中的初代那樣以意識形態存在,即使他從來沒有接觸過這一方面的領域,也沒有見過諸如怨靈之類的東西。
然而,阿綱畢竟不是十年前廢柴的阿綱了,一瞬間的驚慌與迷茫過後,他很快讓自己鎮定了下來。在里包恩離開自己後,他不得不拋開軟弱與依賴,將所有的膽怯與恐慌壓在心底,以最快的速度成為一個合格的首領,他不能後退也無法後退,因為身後就是他所要守護的同伴與親人。
可或許,他仍舊是不合格的,否則……否則就不會使事態惡化成那般田地,而他也不會出現在這里了。每當拿不定主意的時候他就格外想念自己嚴厲到惡劣的老師,這份想念會令他的心情過分沉重,唯恐他這個不合格的弟子會作出讓所有人萬劫不復的決定。然而即便如此,那時候還有同伴在身邊,現在卻是真正的孤身一人。
阿綱輕輕嘆了口氣,眼下可不是傷春悲秋的時候,而且也不是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盡管依然不明白緣由,但阿綱認為既然自己能以「靈魂」的方式存在,在這里也必定有同樣的存在,抑或有人能夠「看到」他。他的身體應該還是在自己的世界,也許等他月兌離「假死」的狀態後,自己也就能夠回去了。不過在這之前,還是得試試找找有沒有辦法能夠自主性地回去,首先要做的,便是看看是否有人能與他交談——這些村民的服飾與語言都顯示著他處于日本,這應算是唯一好的發現了,至少不是全然陌生的地方,不會發生語言不通這種傷腦筋的問題。
……
麻之葉這天照例早早地起了床,她俯身親了親在旁邊睡得一臉香甜的麻葉童子,隨後放輕動作起身掀開簾子走向外面,房屋並不大,也沒有臥室,僅由一席簾子分割開來。
她與兒子麻葉童子來到這處偏僻的村落已有兩年,如今童子也有五歲了,生活稱得上清貧,卻也不算得苦,村民見其孤兒寡母的亦很是照顧。她出落地清秀美麗,也不乏有年輕人不嫌她已是人母而傾心追求于她,麻之葉當然只能拒絕。她並不是村民以為的丈夫已亡的寡婦,她是受人唾棄的未婚先孕的失貞者,但為了平靜的生活,她自是不可能對外明說的。
這村落雖偏僻,但地理環境卻是不錯,物產資源很是豐富,村民們也說得上富裕,他們經常以物資向外頭的小鎮換取必要的必需品,否則她也不會產生在此定居的想法了。只不過小溪對面的樹林里有些「不干淨」,可或許是村民們都大多淳樸,沒有黑暗滋生,那些東西也沒有惡意,以吸食微弱的自然靈氣為生。
來到屋外,麻之葉打了水洗漱後,便取了些稻米打算煮粥做早餐,一邊從雞窩里取了個母雞新下的雞蛋作為童子額外的加餐。她將盛有雞蛋清粥的鍋子放在坑上,以便童子醒來的時候還是熱的,做完這些,麻之葉從木櫃里抱出去年的冬衣,準備趁今天天氣好去洗洗曬曬,為過冬做好準備。
麻之葉抱著木盆走至溪邊,村中女人們大多是傍晚才過來洗衣的,因此這會幾乎是沒有人的,她心情愉快地輕輕哼著小歌尋了塊地方,蹲□準備搓衣。不經意間,她習慣性地望向對面的樹林,卻忽然怔住了。她看到一個身影正漸漸走出林間,憑著特殊的感應,麻之葉能感知到他並不是擁有肉/身的「人類」。
……
阿綱在村落中走了一圈後也不見有人對他的存在產生不一樣的反應,他不可避免地有些失望,這意味著他可能得去別的地方尋找,在離開之前,他不死心地又回到初臨的地方,自然是毫無結果。想著等中午時分村民大多出來後再試試,阿綱就再次出了林子,沒想到剛達小溪就見到了一個直直盯著他看的女孩。
阿綱眼楮一亮,有些小興奮的他很快走過了木橋來到女孩跟前,對方的視線準確地落到了他的身上,這讓阿綱確認她看得到自己。
「你好,我叫澤田綱吉,十分抱歉,不過我想請問這里是哪里?」這應是一個村女,阿綱也不知該如何應對這個年代的女性,只能盡量禮貌,臉上帶著溫和安撫的笑容,他知道自己現在這狀態估計會嚇到很多人,若是那些普通人看得到自己的話。
麻之葉不會被嚇到,卻仍然有些怔愣,面前的男人樣貌俊秀,穿著有些奇怪,可無損于他的出色,反而是相得益彰,「這位大人……您是遇到麻煩了嗎?」
剛問出口,麻之葉就有些後悔,這自稱澤田綱吉的男人無疑是一個強大的人,她甚至不懷疑他是一個肉/體還存在的陰陽師,但現在這人卻向她詢問地點,這明顯不合理,一般情況下,沒有陰陽師會迷路的。不過既然問了也沒有辦法,所幸她能察覺到對方並沒有惡意,相反,他給人的感覺相當舒服,令人不自覺地想要信服,這也是她月兌口而出的主要原因。
阿綱听了她的話,卻忍不住露出無奈的笑,有些驚訝于這女孩的敏銳,可他選擇相信對方,「是啊,我好像迷路了。」
麻之葉思索了會,突然向他欠了欠身道,「妾的名字是麻之葉,澤田大人若不嫌棄的話,妾願意盡微薄之力幫助您。」
「這……不用叫我大人,直接叫我澤田或者綱吉都可以,那個……總之萬分感謝,麻之葉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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