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俊和顏律笑鬧的時候,陸國學在家里氣憤地砸了杯子。
「你們這到底是要鬧什麼?有你們這麼過日子的嗎,啊?」被佣人帶下去的孫女的哭聲還能听見,陸母護著哭得肝腸寸斷的兒媳婦也不由得有些生兒子的氣。
雖然她心里也看不上這個媳婦兒,但到底這幾年對她和老爺子盡心盡力,挑不出什麼錯處,為人又可心,事事都能顧慮周全,怎麼也比從前那個娶回來供著的女人強多了。
就是不知道兒子到底哪根筋搭錯了,自己娶進門的女人不珍惜,偏偏還心心念念那個死了不知道幾年的女人!
陳琳哽咽著道︰「對不起,老公,我真的不知道那茶是小俊給你的那一盒……我只是不小心拿錯了,見張局長喜歡才做主送了他,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陸國學氣得一眼都不想多看她一眼,可恨!好不容易兒子對自己貼心一回,那茶他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就被這女人糟蹋了!叫他如何不氣?!
陸母見兒子疲憊煩躁的樣子,也心疼他日子過得不如意,但看兒媳婦手背上燙紅了的那塊,也不好為兒子說話。她也心煩,夾在這兩個冤家中間,連帶著她的日子也不好過。
「行了,老ど,這件事你的錯處更大,來給你媳婦兒陪個不是。」見兒子不理會她,陸母心里更氣了,但還是忍住了,只回頭憐惜地握了媳婦兒的手,「別哭了,是我兒子不對,媽在這里代他給你陪個不是,你看可好?」
「媽……」
「媽!這件事你別管了!」陸國學看不過母親總是偏幫這女人,他以前不覺得如何,現在想來,自己母親對敏敏動輒挑三揀四,常在他面前說敏敏的不是,而對比現在,看母親對陳琳的護佑,他心里大不是滋味。
陸母聞言也忍不住火氣了,千錯萬錯倒叫她這個和事老討不了好了!
「我不管你誰管你啊?!你看看你自己這樣子,你非得把這個家毀了你才甘心嗎?媳婦娶回家,你是個男人總要有擔當吧?你到底怎麼想的?你老婆才是陪你過一輩子的人,你兒子別說以後成家立業,就算現在都巴不得離你遠遠的,你就這麼想著他做什麼?」
越說越氣,陸母一時藏不住話︰「早知道當年我就是死也不會讓梁敏進陸家門!那個和尚說的對,梁敏天生八字就是來克我的!喪門星!」
「……」陸國學看著母親的眼神第一次陰冷了下來。
陸母這才察覺自己說了什麼,想收回口可也不能了,又見兒子的臉色,她方才的一點悔意都化為了更旺盛的怒火!
「怎麼,我還說錯了不成?」陸母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兒子,「別人家娶媳婦生娃日子過得多紅火?偏生到了你這,怕她懷孕會要了命竟然想這麼斷子絕孫了!也好在她雖然不中用但也明白點事理,否則……」
陸國學狠狠捏住了拳頭,陸母看兒子渾身抖著,那樣子像要撲過來吃了自己的野獸,心里一驚,驚後,一陣委屈一股腦地涌了上來,「你這麼看我……你還想打我不成?啊?你說你是不是還要跟你老娘兒動手啊,你這個不孝子……」
陸國學看也不看被陳琳扶住哭出聲的陸母,轉身離開了這個烏煙瘴氣的家。
原來如此……
怪不得明明害怕生下孩子會遺傳到心髒病而听話不談生育的敏敏那時候會那麼堅決……怪不得敏敏越來越不開心……這一切……他到底該怪誰?
並不知道父親遭遇的俊送走了顏律,拿著手里的四合院鑰匙笑得見牙不見眼。
回了家,客廳卻有一個意外之客等著他。
「三師兄?」俊有些奇怪得看著華濟之,又看看臉色不是很好的外公,有些擔心地上前拉住了外公伸出的手。
華濟之有些尷尬地模了模鼻子,「師父叫我來接你回去呢。」
他心里也很是無語,師父今日打來幾個電話催小師弟回去,卻只得到他出去玩還沒回來的消息,頓時以玩物喪志的理由喝令他馬不停蹄地趕來接人。
想到師父接不著人就不用回去了的原話,華濟之也是無可奈何。
俊看看三師兄又看看外公,就想明白了這是他那牛脾氣的師父搞出的名堂了。他揉了揉額頭,「今天恐怕不行,我明天還得回陸家一趟。」
他這倒是實話,就算他心里不大願意,但畢竟表面上不能太過不去了。他都已經打算好,哪知晚上打電話通知父親的時候,父親沉默了一陣,說是明天來接他。
陸國學沒有帶俊回陸家,而是開車到了郊外。
城郊外的一處民居,破舊的民居外是一棵枝繁葉茂盤根交錯的百年老樹。陸國學沒有下車,而是
看著那棵老樹出了神……他仿佛還能看見年輕的女孩少年站在樹下用刀片刻下簡單的卻蘊藏著海誓山盟的字眼,而女孩暈紅了笑臉的模樣。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多麼美好……
可轉眼,一切都成空。
「爸爸……」父親的沉默和傷感感染了俊,他有些擔心地看著男人,陸國學朝他笑了笑,卻更像是哭了。他將兒子抱住,俊有些吃驚,但也沒有拒絕,他已經不記得父親懷抱的感覺了,同樣的,那個曾經厭惡地看著他的男人也在記憶里漸漸模糊了。
遲疑著,俊還是伸手回抱住了父親。
好一陣,俊才听父親低啞的聲音說道︰「小俊,爸爸不是個好爸爸……」敏敏,我總是完成不了和你的約定,該如何是好……
「爸爸?」俊想抬頭看看父親的表情,卻被按在父親的懷里,很久,男人才深深呼吸了一口氣,松開了兒子。他笑笑地模了模兒子的臉,「小俊是真的想當醫生嗎?」
俊拿不準他為什麼突然問起這個來,只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陸國學拍拍他的肩膀,「喜歡就去做吧,爸爸支持你。」
陸國學之後沒再多說什麼,而是又看了一陣那棵古樹,驅車掉頭離開了。
俊回頭看了眼那棵古樹,心里也有些悶悶的。
他敏感地知道今天父親的情緒有些脆弱,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側頭看了眼父親,很快又低下了頭。曾幾何時,他渴望得到父親的關注,埋怨他疼愛陸嘉媛多過于他,他自怨自艾,慢慢作繭自縛。
現在想來,當年的自己真是自私,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情緒總在無限地放大,卻從未關注過周圍人的情緒,而那些自己認定的事實……又有多少是自己曲解成的呢?
做子女的可能大都慣了自私吧……我們都不曾了解過父母的曾經,又怎麼能對他們做出一個客觀的評價呢?
他搖搖頭,不願再多想。
回到香山腳下,沿途抽出女敕芽的楓樹帶出了無限的生機,也讓俊的心情放松了下來。院門外是三嫂和啞叔來接的兩人,屋子里喝茶的老爺子听到聲響,直了直身體,但很快又坐了回去。
俊進來時,就見師父翻看手邊的書籍,一副專心致志的模樣。
他看了眼三嫂,見三嫂回了一個‘過去’的眼神,立即會意地跑上前,邊嬉笑著說︰「師父,新年好,我回來了。」邊殷勤地給老爺子又是揉肩膀又是捶大腿。
那狗腿模樣叫華濟之都看不過眼了,偏生老爺子還就吃這一套,眼皮子掀了掀,聳了聳左肩,見小徒弟上道地揉捏起他的左肩膀,幾處穴道也拿捏得準確,這才幾句話訓誡過後,放他回了房。
三嫂一邊給俊整理東西,一邊又是氣又是笑地道︰「你瞧瞧你師父這性子,這歲數越長,脾氣越回去了。大早上听說你要回來,巴巴地等在屋子里,遣我和你啞叔不知道來回瞧了多少次你們回來沒有,這倒好,你一回來偏還端起架子來了。小俊啊,你可別怕他。」
俊笑眯眯地應了。
回華家後,俊的學業更繁忙了起來。上面幾位師兄除了三師兄,其他幾位各自有自己的事業忙碌,卻也三不五時打來電話考核他的功課,他倒像是一口氣招了八個師父來了。他也不敢放松,越發抓緊時間去學習,充實自己。
而顏律的生活同樣忙碌,他帶回的圖紙給了他的設計團隊很大的靈感,慢慢就有和他心意的作品出台了。
他申辦了品牌,不過國內的法律畢竟還不健全,未免被抄襲盜用,他又在圖標名稱及政府樞紐上費了大番的功夫。
兩個月後,名為「summer」的服裝‘盛夏’在歐美轟轟烈烈地打響了第一彈,新穎時尚的輕薄夏衣開始了他風靡全球的征伐。而另一款「漂亮寶貝」的童裝也在國內掀起了一股新風潮。
一波又一波的成功,和報表上的數字很快就不再能引起顏律的成就感了。某種意義上來說,顏律就是天生的冒險家。而他挑戰的,是自己的極限!
同樣的,他也是將這商場化成手下西洋棋盤的野心家!正如他曾說的,在這戰場上,他顏律,不會輸!
顏母卻不大滿意兒子越來越少回家的忙碌,不過,她也知道阻止不了兒子的事業心,顏家的男人,大概天生安分不了吧。她想起了自己的丈夫,久久,嘆了口氣。
顏瑾換了一個學校,這是個新潮的和外國人合辦的小學,起初的磨合期很快就過去了,他現在最大的樂趣是抓住前桌女生的金色辮子,取笑同桌亞麻色的卷毛頭發。
所有的一切,都如春天的新生般有條不紊地開始了下一段絢爛。而在這一片歡愉中,陸國學卻已經三個月,不曾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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