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的2月份,和每一個‘過去’一樣,走過得毫無波瀾。
這個世界的人,不會再在這個月哭著走過十里長街,也不會再有一位老人帶著微涼的遺憾離開人世……
俊看著窗外抽芽的枝椏,不由得有些失神。
談笑著的華老注意到了小徒弟的沉默,他伸手模了模俊的頭,笑道︰「悶了?想去外邊玩了?」
見小徒弟搖頭,顯然不信的華老笑著對其他人道︰「到底還是個孩子,成天就想著玩兒呢!」
「哪里,我要是有這麼個徒弟,他就是成天想玩兒我也願意啊!」
「真是英雄出少年,這孩子爭氣。以前看老兄就知道不好對付得很了,哪想到還讓你撈到一個這麼好的徒弟!你還嫌棄呢,嫌棄的話就讓給我好了!」
其他幾人七嘴八舌地說開了。
這次出行,俊才對華國如今的中醫界有了大致的了解,主要的派系,除了姚系外,還有一些散家的,如西北的白家和東北的蕭家等。
而如今能站在這里的人,都是各自派系里最德高望重的人。
俊在這里也得到了不少的指點,這個好學聰穎的少年也讓幾個老人心里滿意。這麼一來,對本來就不怎麼順眼的華老更是句句捻酸帶醋了。
俊听他們說話,也在邊上笑著,等時間差不多了,他才輕聲道︰「師父,我去看看藥熬好了沒有。」
華老只當他在一群老頭里待得悶了,自然隨他去了。
黑褐色的藥水冒著熱氣,俊左右看了看,掀開蓋子看了看。
沒有人注意到的,有晶瑩的液體從俊的指尖,滴落。
在沸騰的藥水里連一點漣漪的痕跡都沒有留下。
‘帕金森癥’,就算是俊去世時,它的病因也還沒被人類研究出來,更何談根治的方法?錯綜復雜的神經系統,還沒有人能將他征服,俊也做不到。
這麼久了,他能做的事情只是緩解那位老人的癥狀,讓他不至于連听人念書的精力都沒有。
再有就是,偷偷用空間里的草藥延長他的性命。
俊又想起,某一次,他露出自責而難過的表情時,病床上的老人笑著拍拍他的手背,「醫者,治得病,治不得命,我活到這個年紀,不差這些天了。」
這位老人從得知自己得病開始,就顯得異常鎮定。
處變不驚,笑看風雲。
這或許就是時間賜予人的天賦。
而這位九十三高齡的老人,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的睿智淡然,他的慈祥安撫,這一切都讓俊深深感動。也更是因為這樣,俊才更加想為老人多爭取一些時間!
這位老人,是他們那一代人心目中的神。他們在崇敬他的過程中成長,大多,卻又離這位老人是那麼遙遠。
俊原本起這個念頭的時候,只是憑借著一種,上天給了他重生,是否,除了自私地為自己、為自己的小家爭取什麼,也該讓世人那些無力更改的遺憾少一些?
他懷揣著對這位老人的崇敬和一腔熱血來到這里,而親身接觸了這位老人後,俊更是發自內心地想為老人完成心願!
2.19,他心驚膽顫地看著時鐘走過。
沒有能知道,那一夜在他們一往如常地甜睡中,俊是怎樣戰戰兢兢地盯著時鐘,守在老人的屋里。老人的一個呼吸,一個翻身都讓俊更加在心里祈禱,時間啊時間,可不可以網開一面……
那個夜晚,成了俊記憶里一個極為特別的晚上。
那種不安,那種感激,那種見到翌日陽光的喜悅,都在俊的腦海里銘刻。
而現在春天,已經到了!
是不是意味著他可以做到……
「喲,小俊,就知道你在這兒呢!」
老人的貼身醫生黃醫生笑呵呵地打斷了俊的思緒。
黃醫生朝俊招了招手,「快來,老爺子醒了,等你給他接著讀昨天的書呢。你呀,就是招人
疼,老爺子當你和親孫子似的,其他人啊,看著只有眼紅的份呢!」
俊笑了,「藥馬上就好,等會兒我拿了藥就過去。」
1997年3月20日,俊在**度過了一個特別的春分。
而顏律迎來了他更忙碌的生活。
港城回歸的日子越來越近了,這對顏律的事業又是一個很大的契機!
「……就是這樣。對方的意思,是要leo你親自來一趟,簽署這份合同。」
縱然有諸多抱怨,亞瑟做起正事來絲毫不拖泥帶水。和顏律的果決冷硬的做事風格不同,亞瑟信奉的是用笑容征服世界。
很快地,這位能力很強,人又可親的空降領導就被大部分人接納了。
說完了正事,亞瑟話鋒一轉,「leo,這筆成了,將會讓我們公司今年報表上的數字翻上一番,你是不是應該犒勞我這個為你辛苦奔走的人?你看是不是……」
「要放假的話,就別說出口了。」顏律毫不留情地打斷了他。
亞瑟哀叫出聲。
顏律毫不同情,前兩個月大陸寒假,他可是知道蘭斯那些日子是怎麼過的,這個人不過這幾天又開始在他面前博取同情?
十天半個月算什麼,他可是已經有一個世紀那麼長的時間沒有听到過少年的聲音了……
想到這里,顏律很有嘆氣的沖動。
*
1997年6月30日
十三年。
華國人等待了十三年的日子終于到來!
當晚,華國海陸空三軍進駐港城,昭示港城的所有權!
當晚,漫天煙花,在維多利亞港的上空綻放!
這漫天煙花,沒有讓顏律駐足,他在露天的酒會場端著酒杯,帶著恰到的好處的笑容和過往的人寒暄,笑談。
手機在口袋中發出閃光,「抱歉。」顏律這樣說著,退到一邊,看了看陌生的號碼,不甚在意地接起。
「顏律!」
顏律驀地怔住了。
他听到少年在電波的那頭笑了,他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什麼毛病,才會幻听。但這個毛病
來的太好了!
「顏律,我看到你了!」
「你一定猜不到我現在在哪兒吧?」
少年嬉笑的樣子仿佛就在眼前,顏律能想象得到他微微帶著興奮和得意的表情。
那一刻,顏律的心髒鼓動!
他倏地回頭,在人群里尋找一個渺茫的身影……
他听到少年笑得更開心了。
他說︰「傻瓜,我在這里啦!看上面,上頭!」
顏律抬頭,半身傾過欄桿的少年,正笑著和他招手——
「俊……」
顏律呢喃了聲,猛地朝樓梯沖了過去!
路上撞到了端著酒杯的侍者都來不及道歉了,顏律能感受到自己血液里翻滾的沖動!那種,他從
未感受過的,叫做,驚喜若狂,的存在!
「喂,顏律!」
少年已經早早地等在了樓梯口,顏律第一時間,就看到了眉開眼笑的少年!
他幾步跨了上去,將和他招手的少年一把抱進了懷里!
撲向下方的俊反射性地驚呼了一聲,安穩地抵達了顏律的懷抱也不害怕了,而是開心地仰頭
道︰「怎麼樣,是不是很驚喜?」
……天知道,顏律是花了多大的力氣,才讓自己沒有吻下去!
「嗯。」
顏律感覺心髒有些悶悶的,它的快速跳動讓氧氣供應不足了。顏律看著仰頭看著他的,因為興奮和激動而紅了一張臉,眼楮異常明亮的少年,顏律再一次將他抱進了懷里。
這一次,他用了很大的勁,讓俊完全在他懷里動彈不得。
「顏律?」
听見少年納悶的呼喚聲,顏律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氣。
他松開了少年,笑著單手捧住他的臉,低頭問道︰「怎麼會在這里?」
俊拉著他從樓梯口走上二樓的環形天台,「師父帶我來的,我一個人沒意思,就到外頭看煙花看表演。沒想到竟然看見你!你說巧了吧!」
何止巧,甚至就說是上天的指引,連顏律這樣的對這些從來不屑的人都會欣然接受!
時鐘的指針慢慢靠近零點,場外的喧鬧也慢慢安靜了下來。
俊拿著望遠鏡,被顏律護在人群里。
他沒有尖叫也沒有吶喊,他安靜地看著。
如果不是這樣奇妙地遭遇,再一次經歷這樣的回歸慶典,俊大概體會不到現在的心情。
他或許和上輩子一樣,和許多的少年人在電視機一樣,或許懵懂,或許鼓掌,但卻不會真的明白,這個夜晚真正的意義!
這樣的年紀,還不夠成熟到理解曾經陪伴著看電視里這樣場面的爺爺或是爸爸為什麼會紅了眼楮,為什麼會哽咽著說,好,太好了!
而此刻,俊也能感覺到,那淡淡的心酸下的喜悅。
回來了!
走失的孩子,終于回到了母親的懷抱!
遠處的會場,坐滿了人。那曾經在電視里見過的畫面此刻出現在眼前,即使這樣遠,那種鴉雀無聲的肅穆和凝重仿佛都傳遞了過來。
二十三點五十九分,米字型的國旗在《上帝保佑女王》的奏樂中緩緩地降落。
圍觀的人,很少有人發現這一首樂曲比平常倉促,原本該五十多秒時長的音樂在三十多秒的時候
戛然而止,留下的二十秒的空白,一時間那麼突兀!
一時間又是那麼微不足道!
因為,很快地,熟悉的《義勇軍進行曲》響徹維多利亞港!
在緩緩升起的國旗和奏響的國歌中,所有人都站直了身體。
冉冉上升的紅旗,即使是在這零點零分的黑夜下,猶如破空的旭日,光芒熨燙了每個國人的眼楮!
國歌慢慢地消散了,在震天的掌聲和歡呼聲中,一位老人坐著輪椅,被人緩緩地推行而來。
哪怕是坐著輪椅,也要在我們自己的土地走一走,看一看
而老人做到了!
看著老人蒼老的臉上綻放的笑容,仿佛年輕了十歲,什麼病痛在這一刻都顯得那麼無關緊要了。
這一刻,俊再一次,熱淚盈眶。
「俊?」
少年抬手擦眼淚,顏律有些擔心地將他抱著。
俊搖了搖頭,「顏律,我做到了……」
周圍的歡呼讓顏律沒有听清少年的低語,他低下頭想細听,少年抬頭,噙著眼淚的眼楮笑彎了。
顏律听到他說——
「顏律,你現在在我身邊,真的太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我覺得神醫的設定不寫到這一點,我不甘心啊!!雖然可能有點不太現實了,希望諸君能夠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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