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顧家
日暮下的游樂場,狂歡之後的狼藉,身形單薄的少年微微低頭,蒼白著臉,在巨大的打擊面前保持著緘默。
顧靈均抱著小唯回頭看著林優,目光沉靜。等待著林優的反應,然後重新往前走。
林優只能低頭跟上,圍巾從肩膀滑落,他恍然未覺,腳步虛浮無力。
上車之後,玩累了的小唯靠在林優身上睡著了,一路無言,車內是詭異的平靜。
林優看著窗外的風景,夕陽下的摩天輪、海盜船漸漸遠去,郊區無邊的綠化林、農田、草場……也慢慢地退出視野,遠處是一條河,在余暉之中泛著粼粼波光……
『你有沒有這樣的感覺,
坐在一列火車上,沿途跟著一條河,
你看著它在晨光暮靄中變換著色彩,
看著它洗滌一縷縷陽光,看著它映襯一片片星輝,
看著它或是洶涌或是平靜,一直相隨,不離不棄。』
在很早以前,早到什麼時候……
當林優乘坐地鐵穿梭于這個城市的時候,忙碌又有些狼狽地為生計奔波的時候,在趕完一場通宵的戲在清晨回公司宿舍的時候,他靠在地鐵的窗邊,看著這座城市在霧靄中蘇醒,就像現在,看著這城市在夜幕中沉睡。那種為了生活下去的感情,永遠不會忘記……
迷局、會所、迷殺、雨巷……那些過去的不可見光,好像就可以永遠被遮蓋下去。
「熙原……」林優很輕地叫了一聲,好像只是在確定什麼,沒有任何意義的。
顧靈均看了他一眼,轉開臉,繼續專注地開車,冷冷地說︰「我暫時不想你說。」
林優低下頭,有些無措地看著自己的手指。
小唯听到動靜,轉醒過來,揉了揉眼楮︰「叔叔,到家了嗎?」
顧靈均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哄著小唯︰「還沒有呢,再睡會兒吧。」他開車很快,以前潘東隅說過顧靈均是玩賽車的,一路開得風馳電掣。
居然連司機都沒有帶,顧靈均出來的時候該是多麼狼狽和心急。而這些,林優根本不會想到吧,他只想著離開,遠遠地離開。他的性格就是這樣,殘缺到了極點,只能專注于一件事情。甚至是殘忍的任性。
這一天,他們回了顧家老宅。
顧老夫婦出國旅游去了,顧慎廷也不見蹤跡,宋成唯同樣很少出現。
這座像博物館一樣宏大的老宅,也像博物館一樣空曠冷清。舊時的民國建築外觀,一磚一瓦都是時光的沉澱。
後兩天,宋成唯帶了小唯去了宋家。
大宅子徹底冷清下來。
顧靈均還要應付娛樂圈的事情,很多事情推不掉,他必須出面。林優的事情,公司的事情,哥哥不在,他必須肩負公司的事情。他出門的時候就把林優反鎖在房間里。關門的時候,林優終于變色,從床上跌跌撞撞地沖過來,軟弱地哀求︰「熙原,你不要關我。」
顧靈均有一瞬間的猶豫。
林優焦慮地看著他,拉著他的衣袖,信誓旦旦地說︰「我不會跑的,真的。」
顧靈均推開他的手,毅然地關上了門。
他靠在門邊,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楮說︰「我已經不相信你的話了。」他听到林優再也站不穩,慢慢倚著門滑倒的聲音,听到他無力地敲著門,軟弱地重復著「不要關我,熙原……」這樣的話語。最終所有的聲音都沉寂下去。
顧靈均走下樓梯,對著手下心月復說︰「去看看他,好像昏過去了。」
黎叔應了一聲。
「舒讓那邊還好吧?」顧靈均換上外套,問了一句。
黎叔面有愧色,尷尬說︰「已經沒事了。」
顧靈均點了點頭︰「那就好。現在公司事情那麼多,我顧及不到他那邊了,你替我處理好。」行事匆匆,在兩三個保鏢的簇擁下出了門。——自從顧慎廷私生活被爆料之後,顧家人行事更加嚴密起來,公司不能再次經受任何關于東家的丑聞了。
對于外面發生的事情,林優一無所知,他不知道顧靈均一整天都在忙什麼,也不知道為什麼顧慎廷躲得沒影,也不知道宋成唯為什麼帶女兒回了宋家。甚至,最後一次通話都沒有成功聯系上的宋成睿,林優也不知道他又在謀劃著什麼。
同樣的,也沒有人知道林優到底怎麼樣了。他再也沒有出現在媒體的視野中,朋友們也沒有了他的消息,他就像憑空消失了。唯一接觸林優的只有顧靈均,林優的身體還是沒有力量,有時候連勺子都拿不住,顧靈均會手把手地喂他吃飯,他好像熱衷于此,希望林優變成毫無抵抗力的小嬰兒。
然而,當忙碌起來的時候,顧靈均沒有留意到林優的異常。
等他發現的時候,林優已經不會說話了。——是的,他失去了語言的能力,也許是暫時性的,也許是永久的。最早發現這件事情的是顧靈均的二姐顧奕純。
月兌下外套,里面就是還沒來得及換下的軍裝,英氣逼人。干練又美麗的軍官顧奕純,是個不折不扣的實驗愛好者,從一開始就對林優表現出了濃重的興趣。
元宵節回到顧家過節的顧奕純,忽然發現家里只剩弟弟和林優。顧奕純到家的時候,顧靈均還在公司。
林優睡在顧靈均的房間。
床邊的櫃子放著一張照片,照片里是十五六歲的顧靈均,溫柔得不可思議。一櫥櫃的獎杯和榮譽,抽屜里可能更多。他一直優秀著,從來沒有受過挫折,唯一的一次大概就是林優了。
以顧奕純的眼力,很快發現了林優的不對勁,但她也僅僅發現了一部分︰「你被注射了一種藥,會讓身體沒有力氣。」
林優平靜地听著,沒有太多的意外。
顧奕純坐在他身邊,笑吟吟地說︰「我可以給你一種藥,讓我弟的藥無效化,市面上目前還沒有,是我的實驗設計,但是很安全,絕對不是人體試驗。你如果叫我一聲姐姐的話,我就給你。」
林優就像沒听到一樣,沒有反應。不哀傷,也不憤怒,也沒有任何情緒。其實這個時候他已經不會說話了。
「什麼嘛,一點都不可愛。」顧奕純不死心,「不叫就不叫吧!但是藥劑真的很安全的,我保證!你真的不試試嗎?」
顧靈均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門口,冷冷地看著自家姐姐。
顧奕純有點被戳穿的尷尬,貼著牆逃走了。
顧靈均走到床邊,伸手用手背去模林優的額頭,想確認他退燒沒有。
林優下意識地躲開,眼中的害怕一目了然。
「躲什麼?」顧靈均眼楮危險地一眯,然後問。
他抬起他的下巴,一點點地親吻著︰「你的身體還有哪里是我沒踫過的。嗯?」撩人的尾音。
寬大的睡衣解開,顧靈均慢慢地把人放倒在床上,很快林優身上什麼都不剩。
林優看著櫥櫃里的一張照片,穿著高中校服的顧靈均,白t恤,教室走廊邊的樹蔭下,陽光間隙,笑得陽光干淨……再邊上一張,是他在美國雪城的畢業照,英俊又帥氣,眼楮里都是笑意,意氣風發。
疼……林優張了張嘴巴,身體下意識地像蝦米一樣弓起來。
「專心點,不然我怕自己會弄死你。」被情∣欲和不知名情緒控制著的眼楮,沒有任何溫暖的跡象。
不敢再看那雙眼楮,那雙他迷戀不已的眼楮。手指抓著床單,無法逃月兌,林優茫然地看著那個相框,看著照片上那個那個笑起來比冬季里陽光還溫暖的男孩。
真疼。他動了動嘴型,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沒有焦距的眼楮,還是那麼漂亮幽深,再沒有光的存在。
第二天,林優試著在房間里練習走路。
「呀!今天是停止注射藥劑的第一天,你就可以自己站起來,控制自己的身體,意志力真的很強大,舒讓沒騙我。」顧奕純在顧靈均走後,第一時間出現,一臉的雀躍和不可思議,像看小白鼠一樣看著林優。
顧奕純也不在意林優不理她的事情,繼續找林優說話,拍手說︰「我弟弟居然把針劑停了,你是怎麼說服他的?」
林優淡淡地看了看她,視線又落到窗外。
他沒有在看什麼,只是無意識的動作。
顧奕純順著他的視線,看到了顧家更加嚴密的封鎖線。她恍然大悟,了然地說︰「新加了好多哨兵和保鏢啊!你之前逃出去,又被抓回來了。也對!這里是家里了,還有什麼必要繼續用藥。」
林優扶著椅子,汗水滴下來。只是走了七八步,就已經是極限了嗎?他不甘心。
「听說你把舒讓打昏了,我要謝謝你!舒讓這種人最欠揍了。」顧奕純笑個不停,實在難以想象她事實上是個不苟言笑的職業軍人。
說了這麼久,沒有得到任何回應,顧奕純不滿地抱怨︰「喂!我都說了這麼久了,你怎麼一句話都不說啊?我弟是挺討厭的,我哥就更不是什麼好貨了。但是我跟他們是不一樣!只有我繼承了父親在軍隊的事務。很了不起吧……」說到後來,顧奕純有點洋洋得意。
林優張了張嘴唇,指了指自己的喉間,然後搖頭。
顧奕純看懂了︰「你說你不能說話了?」
林優眨了眨眼楮,長長的睫毛覆蓋下來。
顧奕純色變,她笑不出來了,讓林優試著張開嘴巴,但是真的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她簡單地檢查完林優的身體,驚愕到說不出話。
「失語癥。」她不敢相信地得出結論,並且馬上聯系了林優之前的私人醫生舒讓。
電話另一頭的舒讓听完,只是冷笑了一聲,說︰「奕純,他那種人是不會得失語癥這種低級的病。」
作者有話要說︰顧家姐姐也是第二部的重要人物,還是很喜歡姐姐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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