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不用李暖和李文開口,蔣氏就道︰「柳兒,這種事老婆子是見過的,咱們家以前沒錢,村里人都是知道的,現在咱們突然多了這麼多田地和銀子,人家都眼紅,心里不服氣,妒忌著吶,除非咱們把這些東西都送出去,不然這麻煩事不會完。」
這話對蘇氏來講,無異于醍醐灌頂,蘇氏整個都怔住了,有些迷茫無措起來。
在此之前,她從來不會去想問題為什麼會發生,只是在發生的時候,想著該怎麼解決,今天突然間被動的明白過來事情發生的原由,她竟然有種冷得慌的感覺。
看到蘇氏面色微微有些慘白,李暖很是心疼,但還是硬著心腸面無表情的道︰「蔣婆婆,說這麼多干嘛,娘是覺得咱們不該過好日子,就該安安分分的當窮人,吃不飽穿不暖都無所謂,只要別給她惹麻煩就好了,既然這樣,我還干嘛死守著咱們家這些惹禍的東西,大哥,還不快拿東西去給里正道歉。」
「嗯。」李文遲疑了下,雖然有些不忍,但還是走過去打開櫃子,拉開抽屜取出那裝了銀子和地契的小匣子。
今天要是不把蘇氏給扭過來一點,日後遇到更大的問題,她怕是立刻就要動用她息事寧人那一套,再加上李德的好脾氣,他們就算是賺了一座金山回來也怕是守不住。而且這守不住還是小事,如果有一天他們無法再提供給那些索求慣了的人想要的東西,下場還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子,肯定不會比現在好。
所以如果蘇氏不改掉這性格,那他們明知道後果如此嚴重,就的確應該早點將這「禍根」送出去。
不過李暖今天這一劑猛藥還真是夠狠,狠得有點嚇人。
「二姐,樂樂不要餓肚子,別把我們的東西送給別人好不好,嗚嗚……」原本在旁邊練字的李樂見狀,立刻就傷心的哭了起來。
李安也紅了眼圈,咬著唇不說話,朱元沉默著低下頭。
「樂樂,娘說咱們家不能跟別人爭,現在別人看不慣咱們有錢,咱們就把銀子和地契都送出去,以後咱們就安安分分的過窮日子,那樣才清淨,樂樂,你長得這麼漂亮,日後你長大了,要是被人看上了,也別管人家是什麼人,性格好不好,嫁過去就行了,不然人家鬧上門,又要不清淨了,要是你受了欺負,也別回家說,說了咱們也不會替你出頭,做人啊,就要學會忍氣吞聲,知道了沒?」李暖垂下眼眸不去看蘇氏,字字錐心,聲音平緩,不緊不慢的說著。
「樂樂不要,二姐,不要把樂樂送人,樂樂怕……」李樂立刻哭得更凶了,一下子撲進了李暖懷里,小小的身軀都有些發抖。
李暖眼眶一熱,不由得也落下淚來,輕聲安撫被嚇壞了的李樂道︰「樂樂不怕,二姐就算是死,也不會讓你受欺負的,大不了咱們姐妹兩一起死了,好過被人欺負還要忍著。日後我這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了,我就掐死他,免得他生下來跟著我吃苦受難,還能給一家人添點肉葷!」
最後這句話完全是誅心之言,屋子里瞬間沉默如死寂,包括李文在內的眾人面色都有些發白。
蘇氏更是臉色慘淡,整個人劇烈顫抖著,最後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柳兒,柳兒!」旁邊蔣氏回過神,慌忙將她扶住,有些驚慌的喊道。
「娘,娘……」李樂立刻害怕的將蘇氏抱住,李安和朱元也離開了矮桌旁,一家人緊張的圍著蘇氏。
李暖擦干眼角的淚光,心疼的看著蘇氏,最後還是狠下心道︰「蔣婆婆,掐我娘的人中。」
蔣氏一愣,瞧見李暖堅決的眼神,心下嘆息一聲,就狠著心照做了。
當初她被趕出家門的時候,還不知道哭暈過去多少次,如果在那之前,她有李暖這麼一個聰明的女兒在身邊提醒,哪怕是暈幾回,只要能讓她看清事實,也不會落得流落街頭乞討的下場,要不是遇到了李暖一家人,她都不知道她和朱元現在是不是還活著。
雖然蘇氏不會落到她那步田地,但她這性格顯然不適合這個漸漸富裕起來的家庭。
蘇氏漸漸緩過勁來,還沒睜開眼,就听到李樂的哭聲︰「娘,樂樂不吃了,樂樂不怕餓著,娘,你不要生氣,樂樂很听話的,以後咱們家要是沒吃的了,你吃樂樂好了,樂樂不怕疼……」
因為有了李暖剛才那一席駭人听聞的言論,李樂著急之下,不自覺也說了出來,蘇氏一听,哇的就哭了出來,一把將李樂緊緊抱在懷里。
「不送了,娘什麼都不送了,娘只有你們幾個啊……」蘇氏哽咽的說著,眼淚不住的往外落。
她從來不知道,原來她忍讓的行為已經深深的傷害了幾個孩子,一直以為遇到困難忍一忍過去了就好了,從沒想過幾個孩子是什麼樣的感受,這是她這個當娘的錯啊!
「娘,我們一起面對困難好不好。」李暖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心情,露出一個笑容道。
「對啊娘,我們不怕壞人。」李樂抽泣著,揚起小拳頭道,「二姐說了,只要我們多讀書,就能想出好辦法對付壞人,娘,樂樂和三哥還有元哥哥都在很努力的讀書,一定不然壞人欺負咱們。」
「娘,樂樂笨死了,都學不好。不過我和元哥很聰明,還有大哥,我們是男子漢,一定會保護好咱們家。」李安掄起袖子擦了一把眼淚,挺起胸膛,一本正經的道。
李樂立刻撅起小嘴,準備反駁,一旁的朱元破涕為笑道︰「樂樂也學得很好,三弟的意思是我們是男子漢,保護家人是我們的責任。」
「小小年紀,就知道責任了,是不是你們二姐教的?」看著氣氛緩和了,李文才松了口氣,笑問道。
「他們也不小了。」李暖伸手模了模李安的腦袋,挪到蘇氏身旁,輕輕拉著她的手,認真的道,「娘,剛才是我說話太重了,對不起。」
「暖兒,娘沒有怪你,你說得很對。」蘇氏露出慈愛的笑容,伸手擦去李暖眼角的淚水道,「娘糊里糊涂的活了半輩子,要不是你這一席話提醒了我,我還要一直錯下去,現在這一回想起來,突然覺得自己好傻,明明做錯事的是別人,受委屈的是咱們,我還傻乎乎的跑去道歉。」
「娘不傻,娘是世界上最聰明的女人,只是太善良了。」李暖忍不住笑了起來,有些撒嬌的靠在蘇氏懷里,和李樂頭並著頭佔據了蘇氏的整個懷抱,心中還是有些自責剛才做得太過了。
「都是快要當娘的人了,還跟個孩子一樣。」蘇氏忍不住笑罵,伸手溫和的拍了拍她的腦袋。
「就算我當上婆婆了,那也一輩子都是娘的女兒啊。」李暖露出調皮的笑容。
「還有樂樂,娘,樂樂也永遠都是娘的女兒。」李樂連忙道,一把抱住蘇氏的腰,生怕蘇氏把她給忘了。
「還有我們啊,我們永遠是娘的兒子。」李安不甘落後的撲了過來,伸手去撓李樂的癢癢,要搶佔蘇氏的懷抱,朱元緊隨其後,幫李樂阻止李安,幾個孩子立即笑著滾作一團。
蘇氏和蔣氏也跟著笑了起來,李暖看蘇氏開懷了,心里的愧疚才稍微消散了些。
「都別爭了,我們一家八口永遠都是一家人,還分什麼你我。」李文將小匣子放回櫃子里,走到炕邊將幾個孩子拎到一旁,一霸佔了蘇氏另一邊的位置。
幾個孩子不依了,立刻撲過去和李文鬧了好一陣,發現無法搶回陣地,干脆就都去圍著蔣氏撒嬌了。
房間里一改之前的壓抑,充滿了歡聲笑語,蘇氏笑看了李樂幾個好一會,才回頭征詢李暖的意見道︰「暖兒,對一般外人,娘不會再像以前那樣任由他們欺負,但是老宅那邊……娘能不能對他們好點?」
「娘,剛才我听那些人說,二伯娘拿了你的花樣私藏起來了,沒有拿去當了給咱女乃買東西。」李文微笑著道。
「哎……」蘇氏忍不住嘆了口氣,「你們二伯娘是什麼樣的人,我這里……也知道,但是你們爺他不待見我和你們爹,每次過年過節我們送過去的東西,他基本全都糟蹋了,我給你們二伯娘好處,也是希望通過他們給二老盡一盡孝。」
李暖聞言心中一喜,連忙問道︰「這麼說,娘,其實你並不是真的被二伯娘他們騙走東西的了?」
「娘能有那麼傻嗎?」蘇氏笑著嗔罵一句,伸手點了點李暖的腦袋。
李暖揉著額頭恍然大悟,道︰「原來娘一直是在裝傻啊,還把我們都給騙過去了!」
「你這丫頭,有你這麼跟娘說話的嗎?」蘇氏不禁笑斥道,旋即想到什麼,神色變得有些復雜的道,「不過你們爹對老宅的人是真的上心,有些話咱們說過就好,可別拿到他面前去說,我怕他會受不了。」
看蘇氏這個樣子,她以前應該也提過老宅的事情,只是結果不太好吧……
李暖心里想著,跟旁邊的李文對視一眼,兩人都點了點頭,李暖道︰「娘,你就放心吧,只要你管好咱爹,咱家就牢固得跟鐵通一樣,誰也別想欺負了咱們去。」
末了,又笑著添了一句道,「娘,我知道,咱爹最听你的話了。」
蘇氏頓時面色微紅,抬手就在李暖頭頂上敲了一下,笑罵道︰「你這丫頭,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還知道打趣起你娘來了。」
「娘啊,打傻了……」李暖心頭有點納悶了,暗想今天是不是不適合撒嬌啊,又是被戳額頭又是被敲腦袋的……
看到李暖揉著腦袋有些郁悶的樣子,旁邊的李文輕笑不已,那眼神好像是在說︰誰叫你連咱娘的玩笑都敢開,挨打是應該的。
隨後,李暖就給蘇氏說了月勤的事情,蘇氏笑說她鬼點子多,想了想,就讓李暖幫她把月勤都存著,說是身上不能放著錢,不然肯定會要被老宅的人收刮走。
李暖一高興,當即就沒大沒小的來了句「娘,你長進了啊」,話音剛落下,腦勺就又悲催的挨了一下,一時郁悶不已,暗嘆今天的黃歷與她八字犯沖,惹得一直很斯文的李文都哈哈大笑起來。
這一鬧騰,就快到中午了,蘇氏和蔣氏張羅了飯菜,招呼工匠們一起吃過,李文就上山去完成上午耽誤了的事情。
李暖依舊吃她的小飯桌,吃完了就繼續制作藥丸,並指導李安三個練寫。
晚間工匠們剛下工,李文就回來了,帶回來兩個消息,一好一壞。
好消息是,山里的陷阱抓到一只成人高的棕熊,已經被拉回來放在了柴房,另外一個就是讓人擔憂的壞消息——李家村的新村張是王東!
這堪稱噩耗的消息傳來,一家人的臉上頓時都罩上了一層愁雲,壓抑的氣氛一直持續到晚飯過後也沒散去。
「暖兒,你看這事兒可咋辦啊。」蘇氏收拾好了碗筷,下意識的走進了李暖的房間,還沒坐上炕,就先愁容慘淡的嘆了口氣,「沒想到李一聰居然讓王東當了村長,他這是故意要整治咱們家啊。」
「娘,你就放寬心吧,他剛當上這個村長,這兩天肯定正忙著應酬,不知道多高興呢,還顧不上來找咱們的麻煩。」李暖頭也不抬的笑著道,手里則忙著將這些天制作的,滿滿兩個白瓷罐的藥丸分批裝進藥瓶里。
這些小藥瓶都是托李文買回來的,每瓶都裝了標準的三十顆,裝好了,蓋好蓋子,就整齊的放進旁邊的籃子里。
听李暖這麼一說,蘇氏頓時更擔憂了,這兩天顧不上來找麻煩,意思是遲早會來找他們麻煩了。
蘇氏眉宇間不由得更添了幾分憂慮,嘆道︰「這可怎麼辦,上午你大哥那樣埋汰他,他心里還不知道怎麼記恨著你大哥,現在他當上村長了,肯定不會要咱們好過了。」
蘇氏的口氣很是焦慮,李暖不由得抬頭看向她,見她一臉的憂慮不安,就輕聲勸慰道︰「娘,咱們家從沒做過什麼惡事,漫天神佛會保佑咱們的。而且發家致富本來就不是簡單的事情,上天會安排許多的問題來考驗咱們,如果咱們好好的渡過了,就會越過越好,就好像那些神仙,哪個不是經歷了千難萬難,最後才修身成神的?」
人在擔憂的時候,你越是用常規道理去安撫,他就越是胡思亂想,倒不如直接轉換她們的思考重點。
「暖兒你說這道理娘心里明白,要想成為人上人,就要吃得苦中苦,可我這心里啊,就總感覺是懸在半空的。」蘇氏這麼說著,神情不由自主的放松了一些。
沒料到蘇氏會一語道破她話里的含義,李暖反倒是有些訝然,旋即又有點納悶,早知道蘇氏心明如鏡,她就不浪費口水說這麼大一堆廢話了。
「娘,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這日子,難過是過,好過也是過,你說是不?」
蘇氏怔了怔,仔細琢磨了一會,也覺得是這樣,就輕輕點了頭道︰「你這丫頭倒是想得明白,娘活了這麼大半輩子,遇到事情,到頭來還沒你想得透徹。」
「不是娘想不明白,而是娘總是勞心勞力的為我們一家人著想,一顆心都被我們大家塞滿了,自然就想不到別的了。」李暖微笑著道,說完,還俏皮的朝著蘇氏眨了眨眼,頓時就把蘇氏給逗笑了。
「你這丫頭,早點休息,不要累壞了身子,也不知道你弄這些瓶瓶罐罐的干啥,這兩天廚房都被你燻出了一股藥味。」解開了心中的疙瘩,蘇氏面上的愁雲總算是散開了,慈愛的嗔怪了一句。
「這些可是寶貝呢,也不多,很快就弄完了,娘,你也去休息吧。」李暖笑著敷衍了一句。
「天還早,我去扶你爹上院子里走一走,這兩天他腿有點動靜,整個人就坐不住了,天天都得在院子里一瘸一拐的走上兩圈才成,也不怕別人看著笑話。」蘇氏笑說著,眼底是掩飾不住的歡喜,然後就起身離開了李暖的房間。
李暖笑了笑,仔細的將所有的藥丸裝瓶,不多不少,剛好裝了三十六瓶,整齊的擺了滿滿一籃子。
第二日天不亮,李文就架著牛車和李暖一起趕往寶縣,牛車上還有昨天那頭棕熊,蓋著麥草,不過熊膽已經被李暖取出。
到了寶縣,李暖就挎著蓋著布的籃子跳下了牛車,回頭對李文道︰「大哥,別忘了告訴張管事我們已經取了膽。」
「忘不了的,倒是你自己要注意安全,下午還是在城外等你。」李文溫和的笑著道,又關切的囑咐了一句,才趕著牛車去往第一樓。
李暖挎著有些重的籃子,再次走到上次買藥丸的醫館旁邊,還沒來得及尋覓顧客,就有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走到她面前問道︰「喂,村寡婦,你是叫李暖嗎?」
「怎麼了?」李暖有些不解的問道,一雙眸子不動聲色打量著面前這穿著半新薄襖,梳著丫鬟頭的俊俏少女。
「是我先問你話,你先回答我,你是不是叫李暖?」少女不悅的皺眉道,顯得有些不耐煩。
這問話的態度,跟審訊似的,看來應該是某個富貴人家的人了,李暖心中有些無語,道︰「是,我就是李暖。」
得到肯定的回答,少女的表情立刻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立刻眉開眼笑道︰「你總算是來了,我天天來這里守著,都在這等你幾天了。你要是再不來,我就得去你村里找人了。」
李暖被少女的話說得一頭霧水,不由得皺眉道︰「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不是我要找你,是我家夫人。」少女連忙答道,頓了頓,又補充一句道,「我家夫人叫白玉蓮,夫人說,這下你該認識了吧?快走吧,我家夫人這兩天找你都找得都快急上火了。」
「原來是白夫人。」李暖恍然大悟,也就沒再多問的跟著少女走了。
兩人穿過四五條大街,最後來到一座漂亮的宅邸外,朱紅的大門兩旁各站著一個年輕家僕,看上去都有些懶散。
「珠兒,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兩人似乎和少女頗為熟悉,都主動打笑著招呼。
「人找著了當然要回來了,難不成還在外面喝西北風,你們兩個還不快給開門讓道,耽誤了夫人的事情,有你們兩個好果子吃。」珠兒沒好氣的道。
「不就是問一問,你這是在氣個什麼,都不漂亮了。」兩人笑嘻嘻的說著,打開了宅邸大門。
「哼,我懶得跟你們說。」珠兒輕哼了一聲,帶著淺笑不語的李暖快步走進了宅院,走過前方的穿堂廳,繞過一個小花園,來到後院一處精致的院落,一路上遇到了不少僕人丫鬟,看到李暖都很詫異。
「夫人,李暖來了。」珠兒站在門外稟報道。
「那還不快請她進來。」屋里傳來女子欣喜的聲音,不等珠兒推門,房門就被人打開了,一名氣色看上去並不算太好的女子站在里面。
「白夫人。」李暖微笑著福了福身。
「妹妹不必客氣。」白玉蓮看到李暖,立刻親熱的伸手扶住她的手,將她往屋里迎,「好妹妹,你總算是來了,我這幾日總是念叨著你呢,外面天冷,快進屋里坐。珠兒,快去沏兩杯熱茶。」
「是,夫人。」珠兒詫異的看了李暖一眼,連忙應聲離開。
「好妹妹,來坐炕上,這上面鋪了上等的羊絨毯,比一般的被毯暖和。」白玉蓮拉著李暖,讓她坐到炕上去。
李暖有些汗顏,不動聲色的抽回手,微笑道︰「白夫人,我就坐旁邊的繡墩就好了。」
「你喜歡坐哪兒就坐吧。」白玉蓮也沒多加堅持,側身在炕上坐下,見李暖抱著籃子在繡墩上坐下了,才親切笑著道,「好妹妹,你那天賣給我的藥丸很管用,可惜太少了,我這病現在算是好了些,但還是不夠,好妹妹,你能不能告訴我那位宮里出來的大夫在什麼地方,你要是告訴我,我就把這鐲子送你。」
說著,她褪下手腕上的鏤花銀鐲遞給李暖。
「白夫人,這個太貴重了,我不能要。」李暖笑著辭謝道,繼而又露出些許歉,「白夫人,其實那次我是騙你的,這藥丸並不是什麼宮廷秘方,而是我家的祖傳藥,我怕夫人不相信藥丸的效用,才編出那些謊話欺騙了夫人。」
「你……」白玉蓮面上稍顯怒氣,但很快就反應過來,驚喜的道,「好妹妹,你的意思是,你手里有這個藥丸的配方?」
「我沒有,配方在我爹手里。」李暖笑著道,撒謊起來眼都不眨一下的。
白玉蓮不疑有他,聞言臉上的喜色更濃了幾分,甚至有些急切的道︰「好妹妹,你看要不這樣吧,你回去問一問你爹,讓他說個價格,將這配方賣給我行不行?」
「這個……白夫人,我爹怕是不會答應。」李暖遲疑了下,露出為難的樣子道,發揮她胡侃的本事道,「不瞞白夫人,這配方是我們家祖輩一代一代傳下來的的,我爹看這配方比我還重要,我要是敢叫他把配方賣出去,他一定一巴掌把我打死了。」
「啊,沒有這麼嚴重吧?不就是個配方而已。」白玉蓮有些難以置信。
「白夫人,其實你的病不嚴重,就我們家賣這個祖傳秘方藥丸,只用吃一個療程,絕對能夠容光煥發,藥方拿來也沒什麼用。」李暖一臉自信的笑著道。
「你懂個什麼,這藥方可是一顆搖錢樹……」白玉蓮皺著眉頭說到一半,就自覺失語的看了李暖一眼,發現她一臉不解似乎沒听懂,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氣,連忙笑著轉開話題道,「好妹妹,你剛才說吃一個療程,是什麼意思?」
「哦,這是我們那里的土話,就是三個月的意思。」李暖笑著隨口胡謅道,對白玉蓮說搖錢樹的話就當沒听到,然後一臉神秘的掀開籃子道,「白夫人,我今天又偷偷做了很多藥丸,我算了算,夠吃兩個半月了,加上白夫人之前吃的,一定能徹底康復,夫人要買嗎?依舊是十文錢一顆。」
「好,這些藥丸我都買了。」白玉蓮毫不猶豫的道,然後又問道,「好妹妹,既然你會做藥丸,那你記得配方嗎?你把配方偷偷賣給我,你爹又不知道,行不?」
李暖頓時有些尷尬的道︰「白夫人,我不識字,認不得上面寫了什麼,就是偷偷讓我家大哥幫我買了藥,這賣藥丸的錢,還有他的一半呢。」
得,李文也躺槍了。
什麼叫無良奸商,那就是李暖這種,抹黑天下人包括她自己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
「你大哥識字?」白玉蓮眼前一亮道。
「識字,我大哥可是個聰明人。」李暖使勁點頭,一臉崇拜樣。
「太好了……好妹妹,下次你帶你大哥一起來,行不?」
「這不太好吧,白夫人,我賣這個藥丸是我們女人用的,我大哥他一個大男人……」李暖一臉糾結,心中暗忖這白玉蓮想得倒是挺美,竟然想買走她的配方,倒是真把她當傻子看了?
「不要緊的。」白玉蓮並不知道李暖心中所想,很是親熱的打斷李暖道,「好妹妹,我這是要跟你大哥商量發財的好事,你只管帶他來好了,這銀鐲拿著,是我送給你的。」
「那就謝謝白夫人了。」李暖這次沒有推拒,而是將籃子放在一旁的地上,笑著接過銀鐲戴在手腕上來回把玩著,一副愛不釋手的樣子。
見她這幅模樣,白玉蓮笑得更加親近了,試探性的問道︰「好妹妹,你說你家的祖傳配方如果真的要賣,你爹會要多少銀子?」
「誰知道吶,白夫人你不知道,我爹那人,就是讀書人嘴里的那什麼,視金錢為糞什麼來著,這要是早點賣掉那配方,我家鐵定能過上好日子,如果我家有錢了,我又怎麼會嫁給一個病秧子!可憐我孩子他爹死的早,讓我早早的守了寡。」李暖說著說著,就模著小月復神色悲桑起來。
「好妹妹,莫傷心,這都是咱們女人的命啊。」白玉蓮見她說到了傷心事,連忙出聲安慰,「不過話說回來,你這要是有了銀子,還怕不能再找個如意郎君嗎?」
「是啊,白夫人這話有理。」李暖滿臉深以為然的點頭,不等白玉蓮再開口勸說,她突然驚呼一聲道,「糟了,我差點忘了,白夫人,我家離這寶縣太遠了,我得早點回家,這些藥丸……」
「有多少?我都買了,你不是說要吃三個月,這些藥丸怕是還不夠我吃的。」在買藥丸這個事情上,白玉蓮很是爽快的應道。
「白夫人,我這兒一共有三十六瓶,一瓶三十顆,加起來是一千零八十顆。」李暖利落的計算道。
白玉蓮點了點頭,起身從櫃子里取出一個銀元寶並一個小銀果子遞給李暖道︰「這是十一兩銀子,多那兩百文,就當是送給妹妹做個趕車錢。」
「謝謝白夫人賞賜。」李暖笑眯眯的接過銀子,放進自己貼身的荷包里,然後將三十六瓶藥丸都從籃子里拿出來放在屋里的桌上,就挎著籃子告辭離開。
「好妹妹,下次別忘了帶你大哥一起來。」李暖走到院門口,還能听到白玉蓮的囑咐。
「忘不了的,白夫人放心吧。」李暖笑著應了聲,剛走出小院,就看到那叫珠兒的丫鬟正端著兩杯茶水往這邊走來。
珠兒見到她出來,頓時有些尷尬的停下腳解釋道︰「剛才廚房忙不過來,這茶水……」
「沒關系,我又不渴,快給白夫人送過去吧,天冷了,多喝熱水對身體好。」李暖微笑著道,見珠兒似乎松了口氣,就挎著籃子大步離開了。
「這村寡婦倒是個玲瓏人兒,知道我這麼去會被夫人責罰,特地讓我捎上一句話,讓夫人知道她並不介意,也免去了我一頓罵。」珠兒自言自語的說著,有些感激的目送李暖走遠了,才端著茶水走進了小院。
一出了宅院,李暖就將銀鐲褪下手腕收起來,準備出城,哪知道才走沒幾步,就被一個小和尚給堵住了去了。
「小夫人,我家主子有請。」小和尚雙手合十,神色誠懇而謙和的道。
李暖眉梢一動,隱約猜到小和尚口里的主子的身份,但不太肯定,干脆就問道︰「你家主子是誰?」
「主子說小夫人理當猜到他的身份。」小和尚如是答。
「哦……」李暖意味不明的輕哦了一聲,好一會,才又問道,「那他有說找我有什麼事嗎?」
「主子說小夫人去過就知道了。」小和尚依舊從容,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樣子。
搞得這麼神秘,難道真有什麼事情要找她?李暖微微擰起眉梢,抬頭看了看天色似乎還早,才點頭道︰「遠嗎,不遠就帶我去吧。」
「不遠,就在前面的茶樓。」小和尚答應著,轉身在前面帶路。
李暖稍微遲疑了下,將籃子往臂彎里攏了攏,就邁步跟了過去,不管怎麼樣,他淨蓮大師是堂堂佛門高僧,總不會害她吧,再說,且不說他有沒有那個實力害她,就算是真的害了她,對他也沒什麼好處。
很快,李暖就跟著小和尚來到茶樓二層的雅間,小和尚推門請李暖進去,然後關上門,站在門邊雙手合十,就這麼誦經念佛起來。
李暖走進雅間,一眼就看到那正對房門而坐,雙手合十,閉目誦經的美男子。
他穿著白色僧衣,黑發披肩,皮膚雪白,美得仿若出世雪蓮,淺紅色的唇瓣開合,低聲輕語,溫和而慈悲。
「淨蓮大師?」李暖愣了好一會,才不太確定的喊了一聲。
淨蓮聞言睜開雙眸,那是一雙琉璃一般的眸子,仿佛包羅萬象,卻又清明如水,充滿了慈悲與寧靜,平靜的對上了李暖遲疑的目光,不悲亦不喜。
「小夫人,請坐。」淨蓮輕語,對著身旁的位置做了一個請的動作,恬淡而隨意。
他的聲音依舊柔和清澈,仿若來之雪山的一縷陽光,聖潔而干淨,蘊含了安撫人心的力量,讓李暖有些驚艷的心莫名的平靜了下來。
李暖也不矯情,走到淨蓮身邊坐下道︰「淨蓮大師,有什麼事就說罷,我大哥還等著我回家。」
「小夫人,咒人早死是作孽積惡的行為,于小夫人的情況十分不利。」淨蓮雙手合十,靜靜的看著李暖道,目光平靜而溫和。
這是什麼神開展啊!李暖瞬間愣住,一時很是模不清頭緒,不由得皺眉道︰「淨蓮大師,我們今天才剛見面吧,你什麼時候听我咒人早死了,你……哎不對,你偷听我和白玉蓮的談話?!」
李暖的臉色瞬間就黑了,十分惱怒的瞪著淨蓮——得道高僧?得道高僧會听人牆角?!
「小夫人勿怒,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淨蓮並未偷听。」淨蓮神色坦然,不疾不徐的道。
「你沒听,你沒听你會知道?別告訴我你會算,你倒是算一算,我去年這個時候在干嘛!」李暖可不是傻子,會被這神神叨叨的三言兩語就糊弄過去,此時看著淨蓮淡然的表情,她突然有種把手里的籃子扣上他腦袋的沖動!
淨蓮微微催下眼簾,神色平靜無波的細語道︰「小夫人,籃子乃是用于裝菜之用,淨蓮這顆腦袋不敢消受。」
李暖嘴角一抽︰「……」
淨蓮繼續輕語道︰「淨蓮請小夫人到此,乃是要提醒小夫人一句,白夫人不可深交。」
「就為了這個事情?」李暖愣住,瞬間從憤怒中回過神來,轉而又陷入一種不可思議的情緒中去了,「淨蓮大師,天下蒼生多得是需要你關心的人,你換個關注對象行不,連我交個什麼人你都要管,你是不是手神的太長了點?」
「天下蒼生,命理自有其定數,唯獨小夫人乃是異世之人,命中變數太多,乃至會影響天下氣運,淨蓮不得不管。」淨蓮依舊是輕言細語,聲音柔和而清澈,卻多了一股讓李暖無語的堅持。
就因為她是外來客?就要接受不平等待遇?李暖心中頓時憤憤了,瞪了淨蓮好一陣,見他眼皮都不眨一下,才陰晴不定的問道︰「那我的私生活你也要管?」
「是。」淨蓮坦然答道,李暖只覺得胸口一堵,差點一口老血噴了淨蓮那絕美容顏一臉。
「我堅決反對!」
「小夫人是異世之人,一舉一動,或許都會引起不堪設想的後果,淨蓮別無他法,還請小夫人勿要怪罪。」淨蓮輕聲說著,好歹終于露出了一絲愧色,令李暖的表情緩和了不少。
「算我倒霉。」李暖憋了半天,最終還是妥協了。
沒辦法,除了妥協,她還真就想不出別出路,難道要她殺人滅口?開玩笑,她是商人,不是儈子手。
「但是我有個要求。」李暖接著道。
「小夫人請說,只要淨蓮能辦到。」淨蓮緩和輕語道。
「不管你是神算,還是怎麼得知我的一舉一動的,我睡覺、上茅房、洗澡、換衣服這些時候,你要是敢看了一眼,讓我知道了,我就挖出你的眼珠!」李暖惡狠狠的威脅道,末了,又加上一句道,「另外,你的所有意見我都可以听取,但不一定會采納。」
淨蓮稍事沉默片刻,似是在考量,最後淡淡輕語道︰「淨蓮會盡力而為。」
「不是盡力而為,是必須做到!」李暖一句話幾乎是用吼的。
她和他是有思維上的巨大鴻溝,還是有語言上的交流障礙?她這兩輩子加起來,也從來沒遇到淨蓮這麼讓她無法冷靜下來的人!
淨蓮再次沉默了一會,繼而平靜無波的道︰「小夫人息怒,淨蓮會盡力做必須。」
李暖瞬間如鯁在喉,氣到內傷,雙眼一翻,險些就此暈了過去。
此時此刻,她想起了從前看西游記的時候,她一直不明白心懷蒼生的如來佛主為什麼要給唐僧師徒設九九八十一難,讓取經的時間推遲那麼久,讓蒼生多苦了那麼多年,現在她算是明白了,得道高僧的腦子都不能以常理揣摩,總結來說就是三個字——非、人、哉!